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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已然降临,外边的弄堂里,纳凉的人谈的大多还是昨晚的事,说话的语气中仍是心有余悸。就连平日里纳凉时嬉戏的小孩子也变得格外的安分,一个个挨着大人,相互玩些不需跑动的游戏。
38号三楼朝南的房里,陈斯珩一双手交叉着手指放在膝上,沉默着。
此前,顾婉言说起陈斯珩的父亲陈秉哲的一些旧事。这其中大多是陈斯珩以往不曾了解的。他知道他父亲倾左,但他不知道,早在北伐前夕,他父亲就已然参与地下工作,与进步人士和工人组织保持着秘密联系。民国十五年冬,更是与上海的工人武装领导人多次秘密接触。直到四一二事件之后,为了隐蔽,一度切断了所有联系。
顾婉言在讲述了他父亲的过去之后,借机说道:“你父亲希望有一天你会加入我们。”
“加入你们?然后呢?”
“参与地下工作。”
“谍报工作?”陈斯珩再次起疑。
顾婉言并没有察觉,继续说道:“我们需要一个能够打入敌人内部的人。”
陈斯珩双手在扶手上一拍,笑着直起身来,“顾小姐可真会开玩笑。”
“我是认真的。”
“我可没心思去认真的开一个玩笑。”陈斯珩甚至没有再给她说话的机会,便拿起桌上的书走出了门去。
陈斯珩回到家里,坐在窗前,仰望漆黑的天色。窗外,凉风渐起,微雨飘零,弄堂里纳凉的人陆续的散了,闲谈的声音渐渐消隐,空气中只剩了淅沥的雨声弥漫。
这一晚,陈斯珩彻夜未眠,对于顾婉言,他是半信半疑。之前她提起自己那件年少时的旧事,他本是信了她的。可那之后,顾婉言说起他的父亲生前希望他加入地下组织,这又令他起了疑心,他不相信这是他父亲说的话,这不合逻辑。
翌日夜深,无风,豆粒般大的雨点俨然细密的珠帘垂满了整座城。
隔墙传来的雨声中,门外隐隐传来一阵轻细的脚步声。
脚步声方止,房门便被人轻敲了三下,轻细的就像是用指尖敲在门上。
陈斯珩轻轻将门拉开一道宽缝,朝外望去,走道里昏黄的灯光下,一个中年男人站在门外,寸长的短发,戴着一副细边眼镜,留着口字胡,一袭被雨水湿了多处的墨蓝色长衫,手里一支破旧的雨伞从伞尖滴滴答答在门外落了一滩积水。
门外的正是陈斯珩昨日在面摊遇见的那个夏逸清,略改了装扮,并不难认出来。
“陈先生。”夏逸清面露微笑,细声问了句,“我是令尊生前的朋友,深夜拜访打扰了,可以进去说话吗?”
陈斯珩犹豫了片刻,终是于门后侧过身来,一声,“请进。”
夏逸清进了屋,听着房门合上的声音,又问道:“我们可以坐下来谈吗?”
“请坐。”陈斯珩说话间,已然在一张沙发椅上坐下来,刻意问了句,“不知如何称呼。”
中年男人说道:“夏逸清,我们之前见过。”
陈斯珩又说道:“夏先生好像还不知道,前天夜里,这附近有一个抗日分子被捕,你这么晚在外走动,弄不好会惹上麻烦的。”
夏逸清在来之前已与顾婉言有过接触,于他们此前的谈话做了详细的了解。因此对于陈斯珩此刻的冷漠并不感到奇怪。
“前天夜里我们牺牲了两位同志,其中一个就在劳勃生路遭到敌人堵截、自杀了。但没有人被捕。”夏逸清顿了顿,转而说道,“我们很感谢你那天晚上的帮助,掩护了我们的一位同志,从现在开始,她的身份就是你的表妹徐秋怡。”
陈斯珩笑了笑,“夏先生这话我听得有些糊涂。”
夏逸清直言说道:“顾婉言之前与你的见面,让你产生了一些误会,但我可以证明,我的确是你父亲生前的至交。
民国二十二年间,上海地下党组织遭到严重破坏,当时局势非常危险,我们都随时可能因为暴露而遭遇不测。因此,我和你父亲陈秉哲都互留了遗言,你父亲与我留了一席话,是有关你的。他的原话是,斯珩志向高远,自幼习文练武,胸怀报国之志。虽心智尚显稚气,城府亦不深沉,然一片赤诚可鉴,若一日,他愿驰骋疆场以身报国,望成全之。”
陈斯珩,细细的思量他这话里的真假,说道:“我父亲病故于民国二十四年,临终前我一直在他身边,如果他有什么交代,在那之前,他随时都可以对我说。”
“当年,你父亲的去世事发突然,也许并不是表面上的心脏猝死那么简单。”夏逸清说。
陈斯珩沉默不语。
夏逸清的直觉告诉他,陈斯珩也许清楚他父亲陈秉哲真正的死因,否则此刻他就不会沉默,至少该问自己这种猜测的依据。他觉着,陈斯珩过往之所以始终要伪装自己与吴锡浦那些人往来,或许也是与此有关。
但夏逸清没有对此多问,而是接着方才的话说道:“刚才我说的,都是当年你父亲亲口告诉我的。我知道,他那时是在提醒我,相比我们选择的战线,战场更适合你。只是时过境迁,如今看来,这于你的评价已是有些偏颇。”
陈斯珩依旧没有说话,尽管他知道,他父亲曾经与左翼人士有所往来,但他并不清楚他父亲是否还有另一个身份。
夏逸清又说道:“你手腕落下那道疤的事,也是你父亲当年告诉我的。我想他对你应该也交代过,有一天,若有人刻意向你提起此事,那这人便是你可以相信的。”
陈斯珩不置可否的一笑。
夏逸清继续说道:“我还从你父亲那里了解到,四一二事件之后,许多你崇敬的老师、学长先后遭到迫害,这对你的打击很大,更是因为国民党内反动派的卑劣行径,令你对一切政权都产生了怀疑,甚至一度倾向于无政府主义。我还听你父亲说过,你曾拿了家里的钱要去买枪,动员同学替他们报仇,但被你父亲反锁在了屋里。”
陈斯珩渐渐打消了对夏逸清的怀疑,毕竟他说的这些事,若非是他父亲绝对信任的人,是不可能知道的。
夏逸清接着说道:“有些话,不用我多说。因为我知道,你是有信仰和爱国情怀的,否则你也不会冒险掩护我们的同志。”
陈斯珩摇头道:“我做什么,都不表示我倾向哪个阵营。”
“你不要误会,我并不是在要求你加入我们的阵营。”夏逸清说,“但面对日本人和汉奸,不论我们各自身处哪个阵营,身为一个中国人都责无旁贷。”
“这我认同。”
“但一个人的精力和思虑是有限的。”夏逸清说,“我知道,你接近吴锡浦已经很久了,尽管我不清楚你的目的,但我能猜到,你要对付的人不止吴锡浦一个。所以你始终没有进展,因为仅凭一个人能够创造的机会、能够顾及的方方面面都有限,所以你始终寻到一个合适的机会。我猜的没错吧?”
陈斯珩深深一息,没有说话。
“我不问你想做什么,因为我相信你要做的一定不会是违背正义的事。”夏逸清说,“如果你和我们合作,我们就能够彼此相助。”
陈斯珩再三思忖,问道:“那你需要我做什么?”
“我们需要一个能够打入76号的人,深入敌人内部,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做到知己知彼。”夏逸清说,“而你是合适的人选。”
“我可以答应你,但这事没那么容易。”陈斯珩说,“而且,我有我的行事风格,我不希望有人事无巨细都来指手画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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