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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来这里干什么？”
陈泽熙呆住了，整个身体像被石化，动弹不得。
许汐蓝嘴里叼着一根棒棒糖，她靠在窗边望着舞台，烈风吹得头发四散飘扬。
眼下又是什么情况？
陈泽熙误入德育处，还被同班同学逮个正着？不过，看样子，许汐蓝似乎也是偷偷潜入的德育处，否则她不会那么在意外面的脚步声了。
许汐蓝在他的印象里并不是很出名，经常独来独往，也没见她和谁怎么聊天。
陈泽熙不知道是进去谈谈还是装作什么都没看见退出来。该死，为什么这个时候脑子里想着的却是网上的一道题目：酒店清洁员开门撞见女客人洗澡，这时应怎么做？
他的大脑处在宕机状态，总不能真的说一句抱歉先生而后落荒而逃吧。许汐蓝眼神从他身上匆匆掠过，跃过地上摆放着的两箱喜之郎果冻，小跑过来关上办公室门，还顺带关上了灯。
办公室一瞬间陷入短暂的黑暗里，陈泽熙使劲眨巴着眼睛，借助窗外舞台的灯光，才勉强看清许汐蓝似笑非笑的表情。
“你不是去饰演王子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嘎嘣一声，许汐蓝咬碎了棒棒糖，将棍子丢进垃圾桶。
陈泽熙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些什么。他匆匆走到沙发上坐下，带着明显的慌乱开口：“我演得不好，有人顶替我上了。”
许汐蓝笑笑，陈泽熙垂下头，琢磨不透她的笑容。那是一种略带凄凉和玩笑的微笑，陈泽熙第一次见到人的面部可以同时上演两种截然不同的情感。
“你知不知道，我们班好多女生都在背后说你每天的状态像是用竹签撑住眼皮的汤姆猫。”许汐蓝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微笑。
“是吗？”陈泽熙心不在焉地拨弄手指甲。不过让陈泽熙庆幸的是，气氛没有想象之中那样陷入诡异的尴尬中…
“唉，以前看书多爽啊。我开学的时候偷偷把《剑来》带进学校，藏在枕头下面，想着半夜等宿管睡着躲进厕所看…谁能想到高一的压力就这么大了，回到宿舍的时候累死累活的，根本不想碰书。”许汐蓝直接在陈泽熙旁边坐下，吓得陈泽熙连忙把手挪开。
“我现在上课的状态也是一只用胶带缠住眼皮的汤姆猫…”许汐蓝双手托住下巴，自顾自地说道。
晚会的灯光照进办公室，稀稀拉拉的光彩映衬出她的影子。几根发丝落在眼角，粉饰了不加胭脂的纯真。灯光变化中，她的眼眸似乎携带着几份不可察觉的秋水般的哀伤。陈泽熙瞄了一眼，又赶紧把目光收回。
“嗯。”陈泽熙含糊地回应。
“说起来，我们两个还是老乡呢。”许汐蓝似乎兴奋了，咧开的红唇露出一颗尖尖的虎牙。
“啊？”陈泽熙疑惑。
“我也是育贤初中毕业的，只不过是家里花钱过来读书而已。”听许汐蓝的语气，好像并不在意这件事。
“所以说，我们是一类人，又是老乡又是汤姆猫的。你就不能把你的心事说一下吗？”许汐蓝抬头看向天花板，白净的脖子上一根红绳随之暴露。
陈泽熙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发现她正睁大眼睛认真地盯着自己。片刻后他扭过头，神情仿佛在说你的目的竟然是这个。
“好吧，看起来还是有些唐突了。”许汐蓝往旁边挪了挪位置，把双腿放上沙发，抱住双腿。
“我看你平时挺沉默寡言的，那我跟你讲讲我的故事吧，你不要随便传出去哦。”
陈泽熙点点头。
“相信你刚刚进来的时候也会很疑惑，许汐蓝在这做什么呢。现在我来告诉你，我很讨厌我们班的数学老师。就那副德性，还坐上了副班主任的位子。她什么也不懂，什么荣耀都没有，天天拿着自己儿子女儿吹嘘，天天在那阴阳怪气同学。
诶，你还记不记得，上一次就因为马静作业写得不够工整，占用了半节数学课骂他的作业，连带着我们一起批斗了，说什么为了培养集体荣誉感，同学有错全班一起受罚。最后还把马静的练习册摔在地上，让他来捡。她能趾高气昂地离开班级还得亏马静没有上头。要是我的话，我就当场把练习册砸在她脸上…”
这么一说，陈泽熙忽然有些解气了。他对马有晨的怨气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成天耷拉着脸皮，嘴里挂着坦荡仁义，布置作业多可以理解，但不分青红皂白痛骂学生的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前些天有个腿部做完手术的同学回到班里，找班主任说明了情况。她在随后几天的跑操也时不时地掉队。马有晨有一次突然在数学课提到这件事，喝了假酒似的把她拉出来批斗，说什么长那么双大长腿真是长废了，跑步都跑不了，跟个残疾人似的。她当时都掉眼泪了，马有晨还在不知收敛地“教诲”。说是谩骂辱骂都可以了。最后还是王川壮着胆子向马有晨解释了一切。马有晨一旦呕吐出骂人的字眼就不可能收回去。她发病般干笑两声，拍拍手掌，口吐金句——“我又不是你妈，你不跟我说我哪知道。”这件事就这么草草收场了。
“我又不是你妈，你不跟我说我哪知道。”陈泽熙喃喃道，却一字不落地落入许汐蓝耳中。
许汐蓝扭过头，勾勒起的嘴角笑意盎然。这次她笑开了，露出一整排皓齿，唇边挂着两个小酒窝。
“就是这句金句！那晚我们宿舍笑了好久。”许汐蓝的眼睛弯成月牙。
“我之前不知道怎样得罪了马有晨，千里迢迢来宿舍揪着我骂了一中午。今晚晚会还是她看班，有她在的地方，就没有畅快啦…反正去那里也是死气沉沉，我就跟她说我肚子痛上厕所，然后偷偷跑上这里，专门观看我们班的节目。”许汐蓝的音调低沉下来，眼中又恢复了难以察觉的悲伤。
“其实，也没什么啦。”陈泽熙垂下眼帘，局促不安的双手稳稳放在腿上。胸中积攒的怒气似乎减轻不少。真畅快啊！有一个人陪自己骂老师，宣泄情绪，挺好的。
“……”
自己真的很讨厌不被重视的感觉啊。他没有什么才华，读初中的时候也没有参加过什么表演。13岁的自己看着舞台上疯狂打鼓的鼓手和故作深情的吉他手，哈喇子都流到地上了。他们走到哪里都带着光环，到处都是鲜花和掌声。而反观自己，无论做哪件事都是一个新手阶段。孤独对于他来说才是常态。所以他会半夜抱着手机刷视频、玩游戏、看爽文，敲烂键盘只为逞口舌之快…也许自己哪一天烂在家里了。
上了高中之后，这种感觉没有减少，反而愈发清晰了。班上的同学要么有钱要么有才，他偏偏两样都不占。当他们在聊跑车、球鞋、篮球的时候，自己只能傻愣愣地充当背景板。赛场上上演扣篮，或三分绝杀全场，引起欢呼一片…光环似乎永远是他们的，自己只能站在一边做路人甲。班上最有名的富二代是胡鹤。十六岁生日那天，他的妈妈开着一辆艳红的法拉利到学校门口。他的好哥们都期待着胡鹤妈妈会送什么礼物给胡鹤时，她隔着校门，遥指那台法拉利说，儿子，你爸的公司最近出了点状况，需要资金周转。这辆车就送给你吧，虽然不是你喜欢的那款，但是妈妈希望你可以高兴收下。于是乎每个放学回家的日子，陈泽熙都会站在树荫下，望着胡鹤坐上艳红法拉利，车子引擎发出巨大的轰鸣，随后扬长而去。自己上一次听到这么大的轰鸣声，还是自己坐在空调外机上的时候。班里的同学都围着各自的明星转动，自己和他们完全没有共同话题，渐渐的便被遗忘了。他有一种莫名的恐慌，自己好像沉溺在沼泽中，他看得到沼泽之外同学的笑颜，自己在窒息中不断被吞噬，渐行渐远。
“这样啊…”许汐蓝嘴角微微勾起，认真的眼神仿佛在诉说一个惊天秘密，“其实呀，你不要跟别人乱说，我感觉周靖源长得也不是很好看。文弱书生都阴邹邹的，我不是很喜欢。”
陈泽熙张张嘴，还想说什么，外面突然响起熟悉的new face，正是他们节目特意选的歌曲。
“我们班的节目！”许汐蓝猛地起身，眼里似乎闪着光点。陈泽熙跟随她来到窗边。
她趴在落地窗前，浸在舞台四射的光影中。他偷偷地瞄了一眼许汐蓝，白皙的皮肤吹弹可破，樱桃小嘴微微张开，吐气如兰，露出几分皓齿。她的脸上挂着淡淡的、桃花一样的粉红。睁大的眼眸挂着闪闪发亮的星星。在红色校服的掩映下，她的身材并不特别突出，胸前微微隆起，光滑细腻的小腿暴露在空气中。
陈泽熙心脏突然漏了一拍，触电似的。他转过头，正巧碰上饰演小矮人的演员上场，小矮人在舞台上蹦蹦哒哒。果然没有周靖源的身影。
“呐，给你。”许汐蓝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果冻。陈泽熙惊讶地侧过脸，地上的两箱喜之郎已经被拆开一箱了。
“不要伤心啦。”许汐蓝把果冻在他眼前晃了晃，“吃甜食能够让人开心起来。”
陈泽熙接过果冻，撕开包装，一整个吃进嘴里。软软腻腻凉凉甜甜的口感在舌尖绽放开来。他往后退了几步，寻找着垃圾桶。突然，门外传来急促的步伐声，是学生会来了！他的心脏猛地一缩，门被打开时透进的光亮如此耀眼，一位戴着红袖章，高高壮壮，颧骨高高凸起，长得像兵马俑的学生会赫然屹立在门口。
“你们在干什么？！”兵马俑嘴角扯出一抹微笑，抬手就要在笔记本上记录。
“同学同学，借过一下。”在陈泽熙震惊的目光中，许汐蓝吃力地抱起一箱被打开的果冻，艰难地移动步伐。
见兵马俑的动作停下了，许汐蓝一本正经道：“后勤老师叫我们把果冻搬下去，分给表演人员。”她说话的同时疯狂给陈泽熙使眼色。
陈泽熙连忙搬起另一箱果冻，正色道：“是呀是呀，我们是志愿者，专门搬东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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