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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霞洒在花坛上,亭外的柳枝压得很低,亭子里的女生背诵着英语单词,缓慢地移动着脚步。
太阳升起来,人流纷纷,流向一个又一个教室。当求知大道重新变得人迹寥寥,教学楼里传来了上课铃声。
军训以后,同学们就开始正式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了。
这是当然的,如果“University”像阿远说的是“由你玩世界”,这里就应该叫大世界,而不该叫大学,大家只要去西藏南路1号玩玩就好了。然而大学,确实不是大世界,高等教育还是比唱KTV要复杂一些。
一零一室的学风很正,跟他们半夜谈的画风不同,大面积翘课是极为罕见的。正式开课后不久,宿舍里以老夏为首的六个同学同时翘课,是由于上课时间正好碰上了亚洲杯半决赛的中日之战。不是这种关键历史时刻,一零一不会反常到这么多人一起翘课。这就好像五十年前的那一场战争,要不是发生了中日之战,红军和国军也不会这么反常,不顾中国人喜欢窝里斗的传统,在关键历史时刻握手言和的……不过其实呢,喜欢窝里斗也不像很多文人说的那样因为中国人有劣根性,而是因为中国人长期以来,觉得窝外的世界是不值得斗的,也就窝里斗斗比较有意思。
在这么正的学风里,宿舍里有两个剑走偏锋的,就是被室友们称为一对神兽的方自归和兽。兽把大量精力放在了计算机科学上,而方自归的重点是经济学和哲学。
有一天,兽从阶梯教室里出来,发现公告栏里贴了一个通告,是关于十一月十四日将进行首次上海市非计算机专业的计算机能力等级考试。看到这个通告,兽好似黑暗中看到了光明,认为将来只要拿到等级考试里最高级的证书,以后吃计算机这碗饭就有了真凭实据,我的未来就不是梦了。所以第一个学期本专业就有《计算机基础》这门课,兽非常高兴,认为这才是最正点的课。
第一次到机房上机,兽格外兴奋,早早守候在机房外。等到老师一声令下,说可以入内了,兽三两下扔了自己的鞋,“噌”窜入室内,就霸占了一台崭新的286。那时候,计算机金贵得很,进机房必须换拖鞋,搞得进个机房都很有仪式感,神圣得好像进入清真寺一样。
九二年时286是最新机型,而当时工大机房里还有至少一半的老机器。所以要上286,是需要抢的,就像要上美女,也需要抢一样。不同的是,计算机比美女淘汰的速度快。到了九三年就没人抢286了,因为有了386,大家改抢386。到了九四年大家改抢486,到九五年大家改抢586,到了九六年终于不用抢686了,因为那一年英特尔公司终于打算休息一下,没再出什么686,可是这一年,同学们也毕了业,不用再抢了。
方自归懒得跟兽之流抢什么286,没有最早一批进入机房,就实至名归地分到了一台老机器。结果,把五吋软盘塞进软驱,玩了一会儿软盘就读不出来了。方自归把软盘从软驱里抽出来一看,盘上竟然有一道印,证明读写头曾经到此一游,但是看情形,它拒绝再游。方自归无法,只好把老师叫来。老师摆弄了一会儿,给方自归换了一台机器。可是286都被兽之流霸占着,换一台,那也还是那种年老色衰的。结果这台新的老机器不玩“到此一游”,但是它玩“死去活来”,玩着玩着死机了。
方自归无法,只好又向老师求助,老师看了一下,冷静且冷冷地说:“重启。”
方自归谨尊师嘱,同时按三个热键重新开机,咦,老师果然有经验,老机器果然死而复生。可是用一阵子,又死机,再热启动……总之那一晚,该机在方自归手里死去活来,不亦乐乎。
而这时的兽,干瘦的脸上两只睁得老大的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显示器,干瘪的双唇微微张开,一双骨感且灵巧的手正噼里啪啦敲打键盘。
兽因为对计算机的学习热情格外高涨,甚至花钱购买其他同学的上机时间。因为,课程大纲里规定的上机时间是有限的,而兽对计算机知识的渴望是无限的。国宝就曾经把自己的机时卖给过兽。
方自归就无所谓,哪怕第一次上机玩老机器玩得死去活来,第二次上机也没有去得更早一些。别说引领人类走向数字时代的计算机科学,就是后来的电工基础、模拟电路这些据说将来要用来混饭吃的课,方自归也无所谓。
当方自归第一次知道一等奖学金等于一百五十块钱时,也曾经心里一动。你想,他为了十块钱连性启蒙都放弃了,一百五十块当然有诱惑力,这诱惑力明明是参观性文化展诱惑力的十五倍。然而,方自归考虑到难度,也就是经济学上著名的机会成本,再考虑到兴趣和能力,也就是经济学上著名的自然禀赋优势,方自归心里一动后就不动了。
高考放榜后,方自归对自己的学习能力产生了严重质疑,让方自归意识到了能力和理想之间的差距。这种感觉像什么呢?就像中场塞了一记好球,塞到了对方禁区边沿,可因为球速太快,自己拼了命奔跑,就是不能再快一点儿,跑到那个空当起脚射门。古人云“力不从心”,现代足球的“动作跟不上意识”,就是这种感觉。方自归对自己的学习能力产生了这种感觉,就觉得拿奖学金代价太大,便对大学四年的学习成绩定下了一个总方针——六十分万岁。
按照这个总方针,方自归上课虽然不至于完全不听,可是完全不打算听仔细。古人云,“读书不求甚解”,那么能解到六十分已经非常好了,况且《大学》里说,“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并没说大学之道在拿奖学金。方自归觉得自己这么讲义气,早已深谙大学之道,学习成绩好是完全没有必要的。
令方自归感到欣喜的是,大学是个特别适宜贯彻“六十分万岁”的地方,就像中国是个特别适宜贯彻“四项基本原则”的地方一样。
大学里翘课或者上课开小差,都不是太大的挑战。因为高中是*非常唾弃的阵地战,每个学生都有固定的教室和固定的座位,而大学的战法,是*非常赞赏的运动战,没有固定座位,有时同学们甚至需要一天换几个场子。这样一来,翘课或上课睡觉就成为生命中可以承受之轻,变得容易多了。这一便利,对方自归这种人来说还是重要的,因为那时科技还不发达,没有智能手机和移动互联网,不想听课,当时只有睡觉和看课外书这两种娱乐方式。
运动战有一个小瑕疵,就是增加了走错教室的概率,老夏有次上高数课就闹了个笑话。
那天老夏到得很早,坐在教室第一排看了一会儿书,突然一阵困意袭来……本来微积分的一大主要作用就是让人犯困,于是老夏便趴在桌上睡着了。后来上课铃声把老夏吵醒,他就看到一个和蔼的老师走上了讲台。
“同学们,请大家认真听这个故事,然后回答我的问题。”老师说,“一天傍晚,某化工企业的工人王某携带一把匕首……”
咦,老夏纳闷,怎么这老师不从极限引申到微积分,上来先讲一个违法犯罪小故事呢?难道是因为下午上课,老师怕同学们精神萎靡,理解不了牛顿和莱布尼茨的精神,讲个悬疑故事振奋一下同学们的精神?可是……
老师让坐在第一排的老夏回答问题,大概老夏眼神里的疑惑,被老师误以为是对知识的渴望了。
“请你回答一下,这个案例中犯罪嫌疑人的哪些行为触犯了民法?哪些行为触犯了刑法?并请你谈一谈民法和刑法的区别。”老师用鼓励的眼神看着老夏。
“%&(()*……¥@!¥¥%#$…..我不知道。”老夏的内心是崩溃的。
当另一位同学回答问题时,老夏垂头丧气坐了下来,然后看了看周围的环境。我勒个去,全是陌生的面孔,并且带着喜悦的笑容。
老夏意识到,自己走错教室了。其实,他是走错了一个楼层。
可是课已经上了一阵子,这时候再溜出去,实在不给老师面子。所以,应该上高数的老夏就上了一堂完整的法律课。直到下课铃响,低着头的老夏才低着头壮士一去兮不复返。
方自归知道了老夏走错教室的笑话,也非常喜悦。这件事,让方自归更清楚地认识到了在大学里翘课的巨大潜力。因为,世界上的过程很多都是可逆的,如果一个不该出现在课堂上的人在课堂上出现了,最终毫发无损,那么,一个应该出现在课堂上的人而在课堂上不出现,绝对不可能遍体鳞伤。
第一学期有一门课,同学们就没有特别认真的,集体地拿出了“不求甚解”的求学态度,而方自归却在这门课的课堂上,听得格外仔细。这门课,就是导致当时很多大学生在课堂上看课外书的,曾经令大批反动派闻风丧胆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原理。
马哲是必修课,并且这门课是四个班一起上的大课,可见马克思主义哲学确实是普遍的真理,也可见,这门课也很容易浑水摸鱼。
方自归是电十八班唯一预习过该课的学生,所以在该课课堂上并没有开小差。
“正因为马克思主义哲学,是在实践中产生并经过实践检验的具有客观真理性的科学理论,它才能够成为无产阶级指导实践、变革现实的武器,才能获得并保持自己的客观真理性和科学性。”这天的马哲课,老师讲道。然后老师转过身,为了能更有效地消磨课堂时间,“咔咔咔”写了几行遒劲的板书:实践范畴是马克思主义哲学最核心的范畴。只是在实践范畴的基础上,马克思主义哲学才超越了以往全部哲学,构成了一个唯物论与辩证法相统一的严密理论体系。
写完板书,老师转过身来,继续讲解“实践”。
上过几堂马哲课,怀疑主义者方自归发现,“实践”这个词在教材里随处可见,贯穿首尾,便产生了怀疑。这天老师大概板书节奏没有把握好,还没有下课,课已经讲完了,于是方自归和老师探讨“实践”的机会就来了。
“下课之前,”老师道,“同学们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我们可以进行一些讨论?”
方自归举起了手。
“这个同学的发型很特别啊。”老师调侃了一句,教室里有人笑,“有什么问题,你说吧。”
“我想问的是,马克思主义理论问世的时候,共产主义没在任何一个国家,哪怕是一个小小的国家实践过,怎么能宣称自己的理论是科学的呢?”
然后,老师和方自归在课堂上进行了广泛的讨论,直到下课铃响,讨论还没有结束。
“今年一月,小平同志发表南巡讲话,UU看书 www.uukanshu.com确定中国走向市场经济,结束姓“资”姓“社”的争论,提出三个有利于。今年十月,十四大报告中明确指出经济改革的目标是建立市场经济体制……”方自归继续说。
老师不愧久经沙场,不慌不忙道:“*确实在今年提出了三个有利于,可是*也提出了坚持四项基本原则对不对?有利于发展生产力是发展社会主义生产力,有利于增强综合国力是增强社会主义国家的综合国力……”
对于方自归的无理取闹,同学们开始窃窃私语。
“资本主义国家是有经济危机,可那是因为生产过剩和市场失灵……”方自归又是一番质疑。
“大饥荒在资本主义国家也发生过,比如印度。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的本质区别,不是是否实行市场经济,而是生产资料公有还是私有……”老师又是一番对答。
一些同学感到很不耐烦,这个讨论再进行下去,会严重影响午饭质量,因为工大食堂也是按照“先到先得”的原则配置优质资源的。特别是,大学生不需要应付高考,拖堂非常罕见,特别是拖堂的课又是这种不求甚解的课。
难能可贵的是,老师竟然不生气,但是他也终于觉得疲于招架了,想起了三十六计中的上计,看了看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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