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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日子,我一直熬到一九九八年。

那一年,我到BJ上大学。走的时候,父亲扛起行李,执意送我到火车站。一路上他都很沉默。等火车的时候,他一直看我,欲言又止。我知道,他是想教育我,但又不太敢像以前那样随便开口。那时候我离大学的校门还有两千里,但手握入学通知书,已经算是大学生了,而他只是中专毕业。在学历上就先输了。

看着他花白的头发,我突然有点伤感:“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他立即高兴起来:“别的我倒不担心,就是看你还没有长大,又要出远门,心里放不下。”

这个我不能同意:“你还不知道吧?我今年十八岁,已经是成年人了。”

这次他本想送我到学校,但我觉得自己长大了,只同意他送到火车站。

他突然恢复了日常的严肃:“是不是长大了,不是看岁数。有人活到七老八十,也不能说长大了。”

也不是没有道理。

“那什么才叫长大了?”我第一次主动请教。

“有很多标准,而且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标准。”他认真地教导我,“我的标准只有一条:当你体会到缺钱时,才算长大了。”

这个问题我以前没有想过。那时候我缺钱吗?应该是缺的,因为我有很多东西想买,却没有钱;但又好像不缺,因为那些年我一直在读书,从来没有想过钱的事情,各种开销自有父母负担。

“缺钱的时候,世界就会在你面前展现出它本来的面目……”他眼神透亮,继续阐述他的观点,但这时工作人员开始招呼大家去检票口排队。

他有点意犹未尽,但我们只能就此挥手告别。

上大学后,开始我也没有遇到这个问题,因为每个月父亲都会准时把生活费打过来。大二时,我有了女朋友,才有了缺钱的感觉。

有天晚上我和林萌在操场压跑道,彼此相谈甚欢,走着走着饿了,就去学校南门吃饭。吃完饭我们心情都不错,又有些累,就找了个钟点房歇息。我们原打算只待两个钟头,结果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早上。醒来后要回学校,我才发现带的钱不够。这里每小时要二十块,我们翻遍口袋只找到六十多块,前台的小姑娘不让走。我只好打电话给小胖,让他带上钱,跑步过来赎人。

这事他们笑了好些年,特别是小胖,几杯酒下肚就添油加醋地讲一回。在他的讲述里,我们成了被现场拿获的奸夫淫妇,而他成了从天而降去解救的大英雄。

他姓谭名子理,是个BJ孩子,高大,白胖,是个大白胖子,但我们都叫他小胖。

当时小胖是我们中的款爷,后来他这种人被称为土豪。其实小胖也不是自己有钱,是他老爹有钱,所以小胖只是间接有钱,但间接有钱也是有钱。他老爹开了个建材公司,生意做得应该还不小,因为小胖每个月光零花钱就有两千。那时候,我们每个月八九百块就能在学校食堂随便吃了。

有款爷在座,每次喝酒我们都尽量喝醉,或者假装喝醉,但一定不会让小胖喝醉,因为走的时候要他埋单。

那时候我们常到学校南门喝酒。南门有好几家小饭馆,但很快我们锁定其中一家川菜馆。这小饭馆的名字叫“淡扫峨眉”,有五六张四人桌,外加一个小单间,里面挤一挤能坐下七八个人。最开始我们以为老板娘是四川人,后来发现老板才是。

按七折的说法,这名字是老板取的。想来老板应该是上过几年学,名字中也是有些寄托的。

七折还透露,老板和老板娘以前在同一个饭馆打工,老板是厨师,老板娘是服务员——这是对天然夫妻组合职业。勾搭上之后,他们就辞工开了这个饭馆。我们每次都来这里,是因为老板做的菜好吃,小胖也说不输外面的三星级酒店;另外就是老板娘挺好——七折解释说,这意思是又挺又好,而且可以随便开玩笑。

老板娘姓赵,东北人,很快我们就叫她赵姐。赵姐在BJ很长时间了,大碴子味儿不重。听七折说,她有个女儿,七八岁的样子,大部分时间放在东北让姥姥姥爷带着。

在这里吃饭可以打折。其他人最多打九折,我们去的次数多,可以打八折,再后来七折加入,就可以打七折了。为什么我们只能打八折,七折就可以打七折?这事困扰了我们好些年,各种猜测都有,但一直没有证据。当年为了表示敬意,我们索性叫他“七折”。

七折本名吴雨浓。我记得,那时候他只关注两件事,一件是吃饭,另一件就是性欲,经常向我们通报:“最近食欲和性欲都很旺盛。”我们没法满足他的性欲,但食欲可以,所以每次吃饭时都叫上他。

他来自一个中部省份,那里的人们以精明著称,所以他几乎没有请谁喝过酒,但每次吃饭,我们都觉得应该叫上他,否则那顿饭就少了些什么似的。

我们的吃喝队伍几经变动,最后稳定下来,就是小胖、七折、赵部、郝总、大叶子,还有我。

赵部本名赵瑞阳,喜欢,学问也大,眼界也与常人不同。虽然我们每次都在赵姐的小饭馆喝酒,他还是给我们的队伍起了个响亮的名字:畅饮天下。

那时候我们真爱喝酒啊,得了奖学金,高兴,要喝;考试挂了,心情不好,要喝;有了女朋友,自然要喝酒庆祝;跟女朋友分手,心情坏了,那更要喝……有时候也没什么理由,就是有些天没喝了。每次喝酒倒也不必都凑齐了,有两三个有就可以开席了。

那时候我们都很谦让,总是尽量给别人一个埋单的机会,这跟后来抢着埋单完全是两个画面。

埋单第一多的自然是小胖,第二多的就是郝总。

郝总本名郝时移。他老家在南方一个很小的县城。那里的人偏执得很,就一个想法:睡地板,当老板。他小时候的朋友,最多上完初中就跑出去了,最常去的是欧洲。有阳光下去的,但更多的不是。出去要花很大一笔钱,但很多人还是借钱也要跑出去。几年后,这些人有荣归故里走路带响的,也有音讯全无就此消失的。他的一个远房表哥,走的时候他还去送过,后来这人就像一滴水一样,在那个传说中的地方人间蒸发了。

郝总的母亲早逝,家里就他一个孩子。他的父亲年轻时做过生意,有过本省首富至少也是本县首富之类的梦想。老头曾经过了几年烈火烹油的日子,也有过年被人追债的时候。折腾了几十年,他最后过上了刚够温饱的平常日子。大多数时候他已经认命,但偶尔也雄心勃勃,梦想抓住那个一把翻盘的机会。

郝总小时候喜欢读书,在周围人的鄙视下一直坚持到高中毕业。高考前两天,他发了烧,面红耳赤进了考场,这自然影响了发挥,大学是考上了,但学校不好。他长舒了一口气:终于不用到欧洲去了。但他没想到的是,命运的印戳早已盖下。他很快就发现自己并不适合读书。上大学不久,他就开始在宿舍之间窜来窜去,卖些小东西。最受欢迎的是临睡前的方便面,常常有人敲门,伸进半个脑袋来买。但他很快就看不上这类技术含量低的东西,转行到中关村帮人组装电脑。组装之外,他也卖电脑,名片上印的是销售经理。根据他的气质,我们都叫他郝总。 他谦虚了几天,也就坦然接受了。郝总的生意一直似有似无,但手头比我们活泛多了,常常在小胖抵死不从时,被逼着埋单。

喝酒自然会喝多。一喝多就常常不是自己了,有的哭,有的笑,有的吐,有的吹牛逼,有的砸东西,有的软得像根面条。我们都喝多过,也都有出糗的时候,但赵部是个例外。他喝多了是一个人躲在角落,似乎是在思考如何促进世界和平。这可能和他在学校的工作有关。他一进大学就加入学生会。也正是在学生会,他立下了从政的宏愿。他曾经说过,这是他仕途的起点。他的近期目标是学生会主席,远期目标是高官干部。这有什么难的?我们立即帮他提前实现了愿望,就叫他赵部长,简称赵部。赵部在学生会从小干事做起,大三时终于当上了学生会活动部部长,从而名副其实了。

喝酒自然要比酒量。我们之中,大叶子一直说自己是酒量最大的。大叶子本名叶春天,为人又有点粗枝大叶,所以得了这个名字。第一次跟我们喝酒,大叶子说,“我先让大家一个小二”,说完拧开瓶盖,也不就菜,几口就干了。一下子就把我们镇了——那时候我们常常喝绿瓶的二锅头,二两的那种。后来才发现那只是他的策略,类似于打架前先给自己一刀。他的酒量只能说还行。

你问我的酒量?那几年在学校,有两件事我没有服过谁,一件是打篮球,另一件就是喝酒。

大学学过什么,有哪几个老师给我们上过课,我现在差不多都忘了,只有酒桌上飘荡的酒气,似乎一直没有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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