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 / 1)

==朦胧星域，大裂隙边缘，戈兰达瑞斯==

距离戈兰达瑞斯的天空消失，已经过去了37小时。

庆典已经不复存在了。早在大裂隙袭来的第一分钟，载有神皇金身塑像的花车就被陷入疯狂的司机笔直撞出了道路，鲜花、绸缎与骨灰被暴乱的人群践踏，直到与污泥融为一体。伴飞的伺服颅骨也丢失了几个，它们的残片在暴乱被镇压后仍未找到，可能已经与地上更加新鲜的尸体骨肉混到了一起。

埃林不知道自己怎么还活着，他只记得自己惊声尖叫，然后踉踉跄跄地沿着街道奔跑。他被绊倒过，再起身时已经一手污血；他喊到喉咙嘶哑，但是也没有警卫出来以“蔑视总督权威”云云来将他逮捕。最后在经过什么厂房的时候，他后脑挨了一闷棍，这才终于停止了发疯。直到刚刚埃林才猛然醒来，而亲眼目睹大裂隙张开的恐惧仍然紧紧攥住他的心脏。

有人在说话。

“让他清醒点。”

埃林被临时抹平了沟壑的大脑还没来得及理解这是什么意思，一盆凉水便朝着他迎头一泼。

“操！”埃林本能地骂了一句脏话，他的脑子也一瞬间通了。是了，自己是烤肉的摊主埃林，手下有一个小毛病很多的奴工，自己之前在逃命，因为……埃林的本能阻止了他继续回想下去，他毫不怀疑，自己若是再多看一眼、再多想一下，他好不容易找回的些许理智又将崩溃。

“清醒了？”

埃林这才发现，原来他对面还站着两个人。一个是留着络腮胡的中年男人，中等体型，略有发福，他的一只手上有被烧蚀过的疤痕，另一只手干脆就是义肢；从肘部暴露在外的胶皮线缆来看，它是比较便宜的类型，或者干脆就是制作者手搓的。另一个也是男人，光头，面相上更加年轻，脸部干净没有蓄须，从极其高大且宽阔敦实的身材来看，他明显经历过基因调整。

“大人问你话呢，回答！”中年胡子男对着埃林喊叫，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埃林也算是个生意人，很会察言观色；他立即意识到这个高大男子可能身份不一般。为了自己好不容易保住的一条小命……埃林咽了咽唾沫，又张了张嘴，终于挤出一句有意识的话：“我醒了，这是哪里？”

“这是垃圾厂仓库。”高大的年轻男子言简意赅。“你一边乱叫一边跑进这里，我们把你逮住了。”

埃林坐在地上，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噢，所以自己是私闯他人领地了。他的第一反应是自己是不是要被扭送进局子里，然后才回过神来，现在可能没有谁能够处理这种小事。

大个子男人使了个眼神，络腮胡子男愣了两秒，直到对方眉头皱起之后，他才反应过来，连忙将埃林从地上扶起。埃林身上被水泼得湿漉漉的，站起来之后，水滴带着血和泥，沿着略微颤抖的双手滴滴答答落在地板上。

“报上名来。”他的表情和语调证明，他根本不关心埃林的状态。这是那种只关注结果的人。多年来的摆摊为他带来的识人经验即便到了此刻仍然在生效，这让埃林稍稍松了一口气。即使实际上这对现状可能没有任何帮助，但作为安慰剂的效用已经足够。他做出回答。“我叫埃林。”

他看见男人点了点头，目光不变。“你之前是干什么的？”

“我是……”埃林看着大个子男性冷淡的态度，和络腮胡子男如同伴虎的表情，他咽下了原本对游客用得滚瓜烂熟的花哨说辞。“……我之前是卖烤肉的。”

“噢。是那种以使用喷火器为卖点的特色烤肉么？”出人意料，大个子男性在此刻的语气变得稍稍缓和。埃林连忙点头。

“很好，非常好。”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大个子对埃林的回答很满意。他从上身的衣兜里掏出一台铁灰色的对讲机，并且竖起了它的天线。埃林甚至不需要抬头就能看到对讲机边框的黄黑斜纹，它后盖上独特的蚀刻图案也吸引了埃林的眼球：一个抽象化的骷髅头，八芒的箭头从骷髅的背后延伸而出。

“沙曼塔大人，”埃林听见大个子向对讲机另一端的人说话。“我们找到合适的引火人了。”

==朦胧星域，戈兰达瑞斯三号卫星南极点，前观测站==

距离大掠夺者在卡迪亚创造奇观，还有181小时。

沙曼塔扭动的触肢爬上了通讯所的天线基座。随着它们一阵蠕虫般的抖动，废码被注入，而这些在突袭中苦苦坚持到了最后的机魂终于不堪重负，结束了它们为人类帝国服务的一生。

与沙曼塔随行的还有维狄欧索，以及数位特殊的战帮仆役。他们身材高大，几乎与维狄欧索身高相当；但从他们相对略显单薄的肌肉和没有神经接口的表皮可以得知，这些人绝不是真正“完整”的星际战士。他们是速生兵失败品中的幸存者，被维狄欧索保留成为仆役，继续为战帮贡献自己的生命。

“这就是你们在本次任务中的临时驻地。”维狄欧索转身面对沙曼塔。身穿赫色裙袍的黑机械教女士微微偏了偏头， 细长曲折的锋利口器从她没有下颌的口部伸出轻晃。

维狄欧索知道，这是她相当于点头示意的动作。

自从上次老无畏赫法意外打爆了沙曼塔的第三个发声器，她就不再安装这个部件；战帮的成员若是想与她语言交流，现在只能与她进行私频通讯，这才能借助耳机扬声器听见她的声音。战帮的所有人一致认为，这是一种自暴自弃。

“把这个通信基站改造成我们的，但要保证它依然能向那个世界传输信号，并且功率要大。”维狄欧索指向天线。“最好能做到全球广播。”

沙曼塔行了与刚才相似的点头礼，埋藏在她裙摆下的触肢向着室内的各个设备蛇行，大有爬满整个房间的趋势；维狄欧索在走出房间的路上不得不用脚拨开它们。

一条细小的触肢直接从擦着他的鞋内侧掠过，维狄欧索瞥见了它的末端，那是密密麻麻的电子复眼，其中反射的光点像是蛆虫在涌动。他立刻抬起视线，防止自己忍不住踩爆这个精密仪器——换做玻伊托斯就一定会这样做，毕竟这位战帮领主从不用在乎他们的资源从何而来。

随着一声沉闷的重响，通讯所的金属大门被紧闭。仆役们已经跟随维狄欧索前往观测站的其他地方进行整理与改造，这里只剩下沙曼塔一人。维狄欧索为她预留了充足的时间，她可以慢慢享受与这些扭曲机魂的相处时光。

她首先开启了自己的一个老旧文件夹，然后借助信号基站，将其中的古老信息向戈兰达瑞斯的某几处接收点发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