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去(1 / 1)

张浊上方的玻璃窗里同样是一个流光溢彩的地方，仿佛来了一只彩蝶翩翩起舞，飘飞在一个长满硕大的荷叶的小洼地里，他梦见小时候的自己沾满着一身白石灰坐在小洼地一旁的菜地里喘着粗气幽幽地看着蓝蓝的天空，白白的云朵，听着一展小红裙站着的阿妹哇哇地大哭，悉心感受着并排而坐的阿姐用小手心偷偷地抹着眼泪——很快，阳光黯淡下来，玻璃窗里的景象消失了，独独遗忘掉下方孤寂的张浊。那一只彩蝶，也消失不见了。

科特迪瓦的大拉乌是一个钟灵毓秀的好地方，花衣大叔，迪瓦夫妇，迪瓦夫妇的两个孩子，还有那一位总是悲天悯人，慈祥的老奶奶，以及所有参与救援张浊的人们，他们都是好人。特别是伊索，每当太阳从海平线遥远的那一端升起，迎接第一缕光芒的总会是他，一个暖阳之子。

每当这种暖阳渐渐地随海岸线延伸，铺满这儿一大片的海滩，踩沙踏浪的人们就开始渐渐地多了。小诊所还是一如既往的收治来往的病患，里里外外总能见得花衣大叔忙碌的身影。偶尔迪瓦先生经过门口便会进去坐会儿，高兴的时候还会独自坐在那摇椅里喝点儿小酒。偶尔迪瓦夫人也会过来，多半是迪瓦先生在摇椅里安逸地睡着了误了饭点，她过来叫，亦多半是和花衣大叔兄妹情深，她过来邀请阿哥来自己家吃饭。不久后迪瓦夫妇的两个孩子就会去上学，再长大些他们又会是一对情深的兄妹。那么，伊索呢？

那么，张浊呢？

……

下半夜里，张浊已经醒来，在小诊所里为病患所留出来的，两盏幽蓝的夜灯中，他侧着身子，睁着空洞无神的左眼睛死死地盯着一本打开的书籍《伊索寓言》。书籍里边的两个字“妈妈”格外的鲜明，刺眼。

小诊所里的人儿皆已经睡下，皆活在梦里，唯独张浊悄悄地醒着，他身上的营养点滴早已被他们撤去，现在只留下这周围一派的死物，以及外边儿窸窸窣窣的虫鸣。

受漂母之惠，张浊是一个饿鬼，如今吃东西于他而言只能够徒添一堆臭烘烘的粪便， www.uukaｎshｕ.com他的肚子里空空如也，心灵里亦是如此，仿如飘走了一个深情的灵魂。

夜色失去了色彩却仍为张浊他重塑一个身影，瘦长又干枯的，一支烟的工夫，他就悄无声息地站在了门边，寂静的仿佛他就是夜，夜也是他。

外面的海浪是惊声的，吓人的，传到张浊这儿便如泥牛入海，听不见闻不见。出了门外什么样的光也唤不回张浊的身影，他依旧站在门边，谁也不知晓他是人是鬼？一支烟的工夫，他的身影又出现在了那摇椅旁，手把上的龙头连低吟都不敢，摇椅的一旁有一张小圆桌，上面铺着一席和这夜色一般乌黑的布毯，小圆桌上搁着不少东西，多是生活小物件，纸笔，水杯什么的，甚至还有已经被这儿的病患所吃掉的，大半排药丸的药盒子，以及早上迪瓦夫人送来的，已经凉了的鱼汤。

凌晨前夕的夜色诡谲得很，深幽幽的，令人感到脚下即将出尸鬼，来回一个呼吸间小圆桌上便多了一个空碗。张浊他悄无声息地将鱼汤喝得干干净净。

街上昏黄的路灯刚刚睡下，天边就有鱼肚白的光芒照在云层之上形成一大片云灯，带着昨日里吵吵闹闹的小崽子，现今皆安静下来变成了愈渐浓郁的晨雾弥漫开来。一对小青年各自拿着酒瓶东倒西歪地相互搀扶着走道，他们明显醉了一宿，对面一个人影缓缓地走来。醉人迷离，心死者无意，他们彼此忽略，皆不为这世道所眷念，怜悯。

和那一对醉酒的小青年擦肩而过，张浊缓缓地走进了晨雾中，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