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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过坎坷的山，跳过蜿蜒的河，及至太阳正当午时，他们终于到了一家院子前，院子并不大，前面一个宽阔的水泥坝，一个台阶上去依次四个门，靠右的一个小间是客人房，往左一间比较大的双开门是堂屋，过去是主卧，然后门错开的是客厅连通厨房。
只见一头发花白老头，蹲在台阶上，手里拿着烟斗啪嗒啪嗒地抽着烟，烟雾从他嘴里挣扎出来，飘散出去。
长年的劳动在他黝黑脸上刻下了一层一层的褶皱，眉毛灰白而细软，张开嘴时，透过香烟的烟雾可以微微看到那焦黑的牙，一看就是多年抽烟留下的。
身上一件蓝色薄薄的已经洗得发白的外套里穿着个灰黄的手工织的毛衣，毛线粗大。敞口的裤子上些许的泥，脚上一双褐色变白的塑料拖鞋，左边鞋帮脱落用蓝色粗线缝起来，显得突兀而明显。
那如树根的脚、粗糙布满青筋的手和黝黑沉重的脸仿佛写着几个字：艰苦的劳动人民。
“快叫外公。”女人推了推身前的孙胖子。
孙胖子赶紧缩到女人身后，一双小眼睛怯怯地瞅着不远处的老头。
老头听见响动，转过头来，看见浑身是汗的母子俩。
“爸…”女人的声音很轻，带着点胆怯。
老头看了看他们，站起身来，转身回屋里去了，只留他两人呆呆地站在院里。
不一会，屋里风风火火出来一老太太：“哎哟，我的小宝贝，快进来，这么大热天的。”
边说边帮女人卸下背篓，随手又抱起小孙胖子给他擦着汗：“看把孩子热的。”
母女俩进了厨房，孙胖子在屋外玩，那个叫外公的老头叼着烟走了出来。
“外公…”孙胖子收起手，怯生生地叫了一声。
老头低下眼，看了了看他，嘴里哼哼的“嗯”了一声便走到院前菜地里拼了几颗白菜。
很快，饭桌上摆满了菜，这饭桌就一四脚木头桌子，木头的原色已经不明显，在昏暗的白炽灯下是包浆的黑。
四人刚好坐在四面的条凳上。
“喝点？”老太太有些挑衅地盯了下老头，老头没说话，转头拿了半瓶酒和个小小的酒杯。
席间没有语言，只老太太一个劲给闺女和外孙夹着菜，孙胖子已经很久没有粘油星了，自然是吃得狼吞虎咽。
老头默默喝着酒，不一会儿，他那树皮般的皱纹间居然能看到黑黑地一丝红晕。
“本来我就不同意，现在倒好…”老头左手手肘支在桌子上，手里拿着小酒杯，右腿抬起，踩在条凳上，右手搭在腿上。
“现在倒好，就剩个你们孤儿寡母和我们两个老不中用的。”
“吃饭就吃饭，说什么呢？两口酒一喝德行就犯了。”老太太一边给孙胖子夹菜，一边冲老头吼道。
“要不是你惯的，她会这样？他是个孤儿，我们是独女，嫁给他，等娃大了，我们老了，他们能养活？现在更好，他倒是先走了。”老头说完，转头一口闷下杯子里的酒，又自顾自地斟上。
“我嫁他没后悔过，他对我很好。”女人挺挺胸，站起来，拉起正在扒拉饭菜的孙胖子，然后对老太太说：“妈，只是对不起你老人家，这一路太辛苦你了。”
女人的眼泪夺眶而出，环了老太太和老头一眼，然后拉起孙胖子：“我走了。”
“站住！”老头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碗碟发出碰撞刺耳的声音。
“说都不能说？你是我的娃，我能不心疼？看那孩子瘦的，他也是我的孙子，我能不心疼？”老头声音颤抖着，猛地抽着烟叶。
外婆起身将母子俩拉回饭桌，女人低着头轻声抽泣。
“你的东西拿回去，一个女人家带个孩子不容易。我和你妈也还能挣，不差你那点。”老头抽着烟叹了口气。
“反正那边也没有人，你把孩子带回来住吧。”老太太拉着女儿的手说。
“我想守着他。”女人抹了抹眼泪。
“哎，孽缘啊，我们这三上辈子欠了他啥！”老头一口灌下杯子中的酒。
那天下午，孙胖子第一次感受到外公的温暖，闲时，用树枝竹条给他做了好些动物，原来老头粗黑的手还有这细细的活。
临走时，外婆将一个纸包塞进女人手里：“我知道，他该上学了，不多，但学费应该是够了。有什么困难给我说，我和你爸现在还能做点事。”
女人流着泪，轻轻地点了点头。
就这样，孙胖子终于在该上学的年龄进了学校，而女人也腾开了手，白天采药、捡菌子，下午接他放学安排晚饭，然后在星光下教导他人生道理。
这些年，村里人从未间断给女人介绍新的对象，女人总是笑笑，望着男人的方向：孩子还小，不合适。
时间总是在不经意间逝去，仿佛每一天平常如昨天，然而，等到感受时，一切似乎都已经变化，那如昨天的每一天已经消失不再。
转眼，五年级的孙胖子已经有母亲高了，每次放假，他不让母亲上山，而是自己背着父亲的背篓，踏着父亲的足迹上山下街。
在镇上卖菌子的活，他仿佛天生就会，如何通过呼喊叫卖吸引顾客，如何让顾客多买点，一切手到擒来。
不多时，他的菌子已经卖的差不多了。
这时，不远处一个身影引起了他的注意，瘦小的身子套着个宽大的白色衬衣，UＵ看书 www.ｕukanｓhu.com这衣服洗得发黄，上面还沾满了灰色的水泥斑点。
“外公。”隔着街，孙胖子喊道。
老头循声望过来，一看是外孙，便走过来，眼前的小伙，头发有些长而蓬乱，瘦削黝黑的脸，但一双眼睛很有神。
“外公，你帮我看下背篓，随便卖，我上个厕所。”孙胖子拉过外公，笑着离开了。
等到他回来时，手里多了一包香烟，他塞到老头手里：“我和妈妈也没多少时间来看你和外婆，你拿着。”
老头看着身边这个和自己差不多高的瘦瘦的孩子，眼睛莫名地湿润了，竟半天说不出话。
“你拿去退了，你和你妈钱紧，别乱花。”好半天老头才反应过来，赶紧将烟想退给孙伟，老头眼里噙着泪，声音有些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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