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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哭的孩子有奶吃,这也是一种斗争
上一期说到老爸调动到新单位两年之后,就要分房子的事情,这是上个世纪计划经济最后的红利了。
此刻的我,还跟着父母住在爷爷的老宅里,这个老宅很破旧,地面是黑色夯土的,墙壁抹的石灰,一扇被腐蚀了的木门,正对着湖面。从爷爷的房间那里拉过来一根电线,给电灯泡和电视机用,就是全部的家用电器了,说实话,爷爷的老宅还不如我儿时在栖霞住的房子,栖霞那个房子还是红砖黑瓦的呢。现在想想,如果父亲没能赶上这波红利,最后我们该住在哪里还真是未知数。
这也是为什么我会如此感谢命运的原因,说真的,我活到现在,上天对我真是太好了,具体怎么个好法,后面再慢慢说,先接着说老爸单位分房子的事情。
老爸在单位混的挺好,88年调职过来,90年就快给他分房子了。
那个年代分房子也是有规矩、有流程的,不是乱搞的,毕竟房子可是人生的头等大事,哪怕是计划经济时期,也是最大的利益点,每年轮到分房子的人没几个,你说这事得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
所以分房子,一般都有个专门的委员会,叫做分房委员会,来确定该给哪个职工分,不能搞一言堂啊,如果厂长说,房子分给谁,就分给谁,那厂长是要被送进去坐牢的。
但是厂长也不是完全没能力影响分房的结果,那时候厂长就跟我爸说过,谁跟我爸关系好,就让谁进分房委员会,那厂长的态度也算表明了。老爸说,他的师傅对他最好,于是老爸的师傅就被任命进了分房委员会。
以上都是老爸的回忆。但其实很多问题,老爸看的没有我通透,哪怕这件事情我没有亲身经历过,老爸也没有跟我说太多细节,但我也能推测出个八九不离十。
哎,所以说啊,能够看透人心真不是个好能力,每个人在我面前就和透明一样,说话目的是什么,为什么这么说,他打算干什么,我全都能猜的透透的,偏偏我又无能为力,这应该算是上天给我的惩罚。
现在就回头来复盘一下这个事情吧。
真的是厂长偏心,向着我爸吗?不尽然。
并不是因为我帮老爸说话。而是从人性的角度推断。
作为一个厂长,有点偏心正常,但是,他做的决策、偏向的人,必然要符合大部分职工心中的公约数。就是说,最后分到房子的那个人,不会让大部分人觉得名不副实,觉得德不配位,否则全厂职工闹起来,厂长岂不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从最后老爸顺利的拿到房子,全厂职工坦然接受可以看出,全厂职工对我爸分到房子,并没有表示任何反对意见,也没人觉得这次分房子有任何幕后交易,说明应该是符合制度规定的。
至于厂长跟老爸说那番话,纯粹就是顺水推舟,卖个人情给我爸而已。
老爸也没给厂长请客送礼过,厂长也不是我家亲戚,厂长至于为了我爸这个没有利益纠葛的人,冒天下之大不韪,公开偏心?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而且关键是,没有必要。
这件事的本质上,就是按照当时的规定,老爸符合标准了分房的条件,好像基本条件是工龄必须达到一定标准。虽然我爸是调动工作的,但是在油田上班的工龄,到了新单位是承认的。再加上老爸在全体职工里有点小名气,能打能斗,所以全体职工对于老爸赶上这波福利,并没有什么意外,而且当时很多人觉得,分房子这个政策还会持续下去,就麻痹了。
嗯,说到能打能斗,就要进入本期的主题了,关于斗争。当然,说的好听点,是老爸很能斗争,说难听点,就是老爸是个特别能闹事的刺头,还是个能打的刺头。
有一句俗话,叫做人一上百,五颜六色,就是说在一群人里面,各种各样性格的人都有。有的人老老实实的,有的人随波逐流的,有的人是有号召力的,有的人是专使坏心眼的,当然,还有一种人,叫做刺头,是非常善于斗争的,说的就是我爸,至少老爸在分房子这件事上,表现得极其有斗争性。
分房委员会如愿组建了,老爸的师傅也进去成为委员了,提名我爸分下一批的住房,程序顺顺利利的走完,老爸的名字就挂在工厂门口的布告栏上公示了。
当时的分房是这样安排的,厂长换个刚刚盖好的新楼房,副厂长换个更大的楼房,一个老员工接手副厂长的旧房子,那是个小一点的楼房,我爸接手这个老员工手上的、更旧的房子,这个更旧的房子是个很破旧的小平房,刚好就位于老爸工厂的街对面。不过这个小平房的地面是水泥的,比爷爷的老宅强多了,爷爷的老宅地面还是夯土的。
如果大家都按照这个顺序的话,一个一个的搬家,几个月时间我们就能住到新房子里的,嗯,这个所谓的新房子,就是那个老员工留下的破旧小平房。
谁知这时候节外生枝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厂长和副厂长两家闹起来了,好像是厂长要换的那个新楼房位置太好了,在市中心,副厂长也想要,副厂长就对分房委员会的结果发出了质疑,当然他不是质疑我爸,我爸那破房子他也看不上眼,他觉得厂长要换的那个新楼房应该给他,也就是说,厂长和副厂长为了那个新房子争起来了,晕死,这可真是太搞笑了。
不过他们争起来,给别人看了笑话,可我们是跟在后面排队的啊,我们可看不了笑话,我们是身处其中。老员工还等着副厂长搬家呢,副厂长要搬到大楼房里,老员工才能搬进副厂长的小楼房里,最后才能轮到我爸搬到老员工的旧平房里。
可是我爸坐等右等,两个厂长就是在那儿闹,厂长副厂长天天吵个没完,等了几个月了没人动弹,这可如何是好?在这么等下去,几时才能离开湖边的老宅?
在这件事情上,其他几个人是注定不会太积极的。厂长副厂长吵归吵,人家这时候可都是住在楼房里呢,只是位置不太好,或者不够大而已。至于那个老员工,房子旧归旧,毕竟就在工厂街对面,慢慢等厂长副厂长吵完也不是不行。
最后关键时刻,还是得老爸出手,沧海横流,尽显刺头本色,是我爸打破了这个僵局。
回头看看,这就是为什么,别人分房子会有人质疑,而我爸分房子没人质疑的原因,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我爸是刺头这个特质,和他打过一两次交道的人就能看出来,大部分人愿意去招惹厂长、副厂长,却没人愿意去招惹一个底层的刺头。这个道理有点隐晦哦,不过我不想细说这个。
还是回到老爸身上,老爸按照他的计划,一步步来。先是到厂里各个领导办公室去哭惨,说咱家里的房子是老宅,又旧又破,刮风下雨还漏风漏雨,而且不通电。大部分都是真的,但漏风漏雨那有点夸张了。
老爸把厂里的每个领导办公室都跑好几遍,天天跟各个领导念叨这事儿。时间长了,这些领导也被老爸搞得烦。有个领导被烦的不行,对此表示怀疑,你说的真的假的?老爸说当然是真的,不信你去我家看,于是,老爸就约厂里领导来家里看。
老爸为了哭惨的效果,回家真的把老宅的一面墙凿了个洞。
其实领导那么跟老爸说,纯粹就是应付他,嫌他天天哭惨,哭烦了,因为人家也没办法啊,人家又不好去催厂长副厂长,只能压一压小喽啰,压一压我爸,换得耳根子清静而已,人家自己家没事情做吗?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谁还真有时间上你家来看?
可我爸居然约这个领导来家看,搞得人家下不来台,为了节目效果,还真把家里的墙凿个洞,害得我吹了好些日子冷风。
到了最后这个领导也没来过,毕竟,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应付你的话术你还当真了?反倒是我,冷风是纯属白吹了。
仅仅是这种程度的折腾,还是不行。老爸就决定把行动继续升级,把事情彻底搞大。
我记得有一天,老爸喊上三叔,兄弟俩一人骑一辆三轮车,把家里的锅碗瓢盆,还有我和我婆婆,一起都拉上,全拉到厂里去了。
我婆婆这时候怎么会在南湖老宅的?她老人家不是还住在栖霞的吗?我印象中,爷爷老宅给的地方很小,不够住的,婆婆应该是分房搬家后接过来的。可能是我记错了,毕竟我那时候还小,才十岁不到,不管了,反正到厂里的时候,婆婆也在,这点我是记得非常清楚。
当时的工厂后山,背靠着老南京的明城墙,城墙上面还有一排房子空着,我到现在还记得,房子里面有桌椅板凳,可能是工人学习或者开会的地方。老爸不管三七二十一,把家里的锅碗瓢盆全部往这个城墙上的房子里搬,还把我和婆婆也带进去,把席子铺在地上,就做出了长期奋战的架势。我老妈那天好像没去,老妈觉得这事儿有点丢脸。
我当时只是个二年级小孩,啥也不懂,只是听着老爸安排,被老爸当行李一样的运了过去。
好像在那就过了一晚吧,第二天,老爸就和三叔,又骑两个三轮车把我们都拉回去了,真是很搞笑。
我估计是工厂有人来和老爸谈判了吧,反正最后的最后,老爸是达到目的了。老爸这事儿闹得全厂皆知,远近闻名,厂长和副厂长怕事情搞大了,他们自己也不好意思再吵下去了,正好我爸闹得这么大,他们就借坡下驴,有人让步了。至于是谁让步我就不知道了。
过了三十年,我又想起了这件事,跟我爸提起的时候,我爸老脸涨的通红,死不承认,说没有这回事,直到我把细节给他说的一清二楚,他才勉强承认,说你小子怎么还能记得这件事?还记得这么清楚?因为这件事情过后,老爸就再没跟我提起过,他对这事儿不太好意思。他以为当时只有二年级的我,根本不可能记得这些事。
但我偏偏就记得。
然后我又把这件事跟我老婆说,我老婆又去跟他父母说,也就是我老丈人,我老丈人又去跟他的亲戚说。
后来只要全家一起吃饭的时候,老丈人他们就会嘲笑我爸,老头子你当年挺能闹得呀,不错不错。一开始老爸还很不好意思,时间长了也就释然了。
这件事,就这么一波三折的,让老爸赶上了90年的最后一波红利,上了车。
当然我记录这件事,不是教别人去闹的。马上都21世纪中叶了,你再去跟谁闹?你把家搬到公司里?公司马上喊保安给你拉走了,有啥事儿咱打官司,官司打输了还得赔钱,闹是没有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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