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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88年,5月15日,十六点半。
皇家医学院的亚历克斯·巴博教授已经死亡五天了,今天是他下葬的日子——再不下葬他就该臭了。
没有多少人前来悼念他。
他没有亲戚,“放血运动”后学校里剩余的老师们大多讨厌他。学生们也都没露面,他们总还是要拿毕业证的。
就这样,他的棺材板在十二个人的注视下合上了,再由墓园的农奴下放到五米深的大坑里。
亚历克斯·巴博被发现时,身上没有外伤,仅是口吐白沫、面色发青。抽屉里还发现有一堆空着的药瓶。
因此报告上写着,初步预测为中毒死亡,自杀他杀未知,嫌疑人为皇家医学院五年级的学生安德纳。
最先离开的是法师塔的知宾,随后是副校长和巴博曾经的已经毕业的学生们。
所有人都走后,一名一直站在边缘处的、谁都不认识的、大家猜测是巴博的忘年交的男性,把带着戒指的手放在了墓碑上。
“您的死是值得的。”
……
小路上行驶着一辆破马车。
几道明显的裂口爬在每一个车轮上,车身上也有同样的裂纹。一根细木条费力撑着外开的窗子,上面七零八碎的泛黄碎纸左摇右晃。车厢的顶部则缺少木板,安德纳一抬头,就能望到几块狭长的天空。
他有些看腻了天空,探出头观察窗外的田地。
马车咣当地一震,他差点被震落的窗子砸到。
他听到一个侍卫谩骂糟糕的路段,责怪农户不清理留在路上的牛粪。
他用手撑微窗子,从缝隙里向外窥视。
一排排整齐的农作物映入眼帘,大多数种着玉米,只有零散的几片土地种的是小麦或大麦。安德纳认不出生长期的小麦与大麦有什么区别,他只知道那不是水稻。
绿色的田野中,一群黑点时隐时现。安德纳近处的几个农民穿得都很少,上身穿着粗麻背心,下身穿着有补丁的裤子,脚踩的是麻绳底鞋子。
他们每个人都会抬头看一眼马车,然后左右摇着身子整理裤子,接着弯腰干活。
过了一会,路边出现一个茅屋。
他注意到茅屋的侧面露出一只驴子的脑袋,驴子拉着板车走到食槽,踢走抢饭吃的大黄狗。
茅屋越来越近,他发现茅屋的门框上挂着大蒜、辣椒、槲寄生,看槲寄生的颜色,应该是新采摘下来的。
烟囱里吐出一团团烟雾,它们飘得很快,一点一点地云朵融为一体。
这样的景色,安德纳很喜欢。
没有断木,没有破败,只有平坦而光滑的田地。没有排楼,没有城墙,只有余烟袅袅的乡村。
他喜欢自身无法触及的东西,每每因此出神时,他更深地体会到,自己是如此的无能,随后,他又会讨厌这样的事物。
安德纳很焦虑。看见农民,他想起农民出身的、已经死去的亚历克斯·巴博教授。
当上教授后,亚历克斯被授予一代贵族的头衔,姓氏源自他出生地的名称,巴博村。
他又想起,因亚历克斯·巴博的死亡,导致自己被捕,又想到自己未知的人生,最后想回到巴博死亡这件事本身。
至于想找他要“太阳乐谱残页”的沃尔克家族,这并不在安德纳焦虑的范围内。
他一手大撑开窗子,另一手夹着一根被掰成纸烟长度的树枝,随着马车的节奏在窗外摇摆。
又有一个茅屋,茅屋的主人拉着板车,拿着耙子,背着箩筐。
那人扭头看向马车,安德纳似乎与他对视了。他顿时像上课时被老师注意到的普通学生,垂下眼,眼珠在眼皮下乱窜。
他会是怎么想我啊!他会不会时时刻刻想着,如何用耙子,用铲子,用锄头砍向我不太灵光的脑子?或者把我的衣服扒光,在寒冬腊月里把我挂在路边的树上?
他能感受到,农民依然在盯着他。他把头缩回来,摆弄手上的手铐。
手铐更像时尚的挂饰,它只有一端挂在了安德纳并不结实的手腕上,另一端甚至没有闭合。
不论在监狱里,还是外面,他都不用带手铐,这是贵族囚犯的特权。
尽管安德纳宣称自己脱离了卡佩家族,但这仅仅是单方面的,他的父亲并没有下令将他赶出家门。在皇家医学院的的登记册上,他的名字依旧是安德纳·里西海·丽安娜·德斯·卡佩,而不是安德纳。
他抬起手,鼻子凑近手铐上的铁锈,他觉得上面不光有铁锈味,还有一股血味。
又过了一会,治安侍卫队长把他带到一个石砖堆成的房子里,告诉他可以用缸里的水洗一下身子。
安德纳点点头,单手扶着水缸边缘,另一只手在水里划了几下。
他从里面捞出一团绿藻, www.uukanshu.com皱着眉狠狠甩手。
他用脚移开长满霉点的木箱盖子,寻思一会脱下裤子,手隔着裤子打开每一个木箱,终于,他在角落的木桶里找到一个裂纹的水舀。
他叠好希格维尔搭在他身上的外套,随后脱掉内裤站在水缸前。
直到太阳快落山了,他才穿着花费一银币买来的价值十个铜币的衣服从厢房里出来,治安侍卫队长狠狠赚了他十四个铜币。
简单的洗澡墨迹了这么久,安德纳能感觉到,治安侍卫队长已经他很不耐烦了。
他站在厢房门口,随手摸着长了五天的胡茬,等着侍卫带他回牢房。
治安侍卫队长随手一指,命令一个看起来十五六岁的少年押送安德纳回监狱,并嘱咐他把油灯都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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