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阅读网【www.dfmsc.com】第一时间更新《十二川》最新章节。
克荷台与柏河的婚礼车队离开了火马城，随行的还有真图。长子带走了一半的黄金，三成绿松石、孔雀石和石榴石，十五只戒子，二十二只金手镯，四十条项链和无数只耳坠。最为闪耀的是甲虫头冠，那是堪罗皇帝许诺柏河将来即位时的头饰，现在提前交给了长子。
他迫不及待地戴上王冠，踏上了队伍最前方的马车。或许他可能还希望带走那把象征着堪罗皇权的血喉短剑——但没有人知道那把短剑在哪里，除了台玻楚匿自己。
堪罗皇帝没有送长子出城，他真的累了，一刻都不想离开自己的床榻。契尔主动要求在城内照顾父亲，并未随队伍前去哥哥的婚礼。
傍晚时分，婚礼车队抵达了九爪城。居民们聚集在城墙上欢呼，卫兵们则在道路两侧列队。
这是一座不起眼的小城，石堡老旧，许多房间都没有窗户；城区的规划随意，粪臭熏天。但柏河相当满意，他对克荷台分析道：此地连接西方诸镇与河满都，商队必定要经过此城，这里将在堪罗人的经营下繁华起来。
“沙加人只知道征敛财富，不懂得经营！”柏河如此评价沙加兰石，“我们攀上他们，成为他们的亲戚，就可以在此地立足。”
柏河楚匿走在队伍最前面。在真图的伴随下，一位哈马尖庙的众者递给长子一支浸满水的无花果枝。柏河一边沾水泼洒，一边走入城市。在小城中心的石堡前，新娘和她的兄弟姐妹们等待着新郎。
克荷台被人群推拥着移向前面，卷发的沙加人和他拥抱，用力拍打着他的臂膀和背。他们递给他一只铜杯，往里不住地加酒。放眼望去，几乎所有人都在做一样的动作，那就是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在一阵欢呼中，柏河挽着他的新娘走上高台，深情拥吻。他带有醉意地讲道：“我们漂泊了十轮，今夜终于有家啦！”
接着，沙加磨坊的三位兄弟为柏河取下蓝色头冠，为他戴上高高的金色魔王四脸长帽[1]和四条金色方带，接着大声朗读沙加兰石的封名信，正式将柏河楚匿封为九爪领主。
人群爆发了最热烈的欢呼和笑声，婚礼结束了。
仪式虽然结束了，狂欢却刚刚开始。克荷台没再靠近。最后一眼，克荷台看见柏河再次高高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结束了，他想。于是他独自一人骑马离开此地，在后半夜抵达了火马城。
柏河婚礼的三天后，沙加兰石又派人送来了他的石板——他希望堪罗皇帝的次子可以迎娶他的次女。对于堪罗人来说，女方家庭提出的求亲一般更加重要。于是父亲不得不召见契尔，开始商量他的婚事。克荷台虽然不想揣测兄弟的意图，但契尔在这些天遣散了奴种，亲自接管了父亲的起居——这种讨好方法显然不是契尔能琢磨出来的。
又过了一天，父亲召见了克荷台。皇帝的气色没什么好转，但是精神稍稍活跃，或许契尔的照顾让他高兴。
他直截了当地说：“你的哥哥们并没有对你心软。”他将一张梭子纸[2]递给克荷台，“这是契尔想要的彩礼，他要娶的姑娘是沙加兰石的二女儿，昆牙镇领主。契尔结婚后便会直接搬去那里。”
克荷台接过清单，草草扫了一眼。
“这一定是真图怂恿的，哥哥都不知道宝石间的区别。”三子直言不讳道，“您知道他们两个的关系有多么密切，可能真图早就替他拟好了。”
父亲沉默了。
克荷台知道父亲变了，他不再是以前那个蛮横、霸道、咄咄逼人的君主，反而变得保守、软弱、喜欢回忆过去。
堪罗皇帝抬起头望着克荷台，问道：“那么你呢？你可以抢在契尔前面。你也有心仪的对象。”
“我没有柏河的野心，也没有契尔的‘益友’。我甘心辅佐我的哥哥。”
“我还没有决定谁来继承我的位子，血喉短剑还在我这里呢。”父亲也并不避讳什么，“你和柏河都有机会。”
克荷台不再与父亲对视。他在试探什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竟然让克荷台的心绪有些波动，他知道每个人都有一份继承王位的心思，只不过他比任何人藏得都要深。
“我希望柏河与契尔在未来能有自己的城市。柏河已经被封为了九爪领主，契尔未来则会是昆牙领主，但那都是他们妻子的领地……我们现在住的这座火马城，也不过是随时可以被收回的施舍……”皇帝揉揉自己的眼睛，最近他抱怨自己总是看不清东西，“堪罗人还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这算什么？我们就像那些只能租地的散农一样……所以，我需要你也承担起责任。或许以后，这座火马城将会是你的。”
“我不想要什么火马城，父亲。我们去北方。”克荷台再次提议。
父亲摇了摇头：“海洋太凶险，那片土地又是动荡无主之处……再说，我们哪来的船？”
“我们得想办法，我们用小船一条一条将所有人运送过去……这是唯一的办法。”克荷台身子前倾，他从未表现得这么急切过，“我们去北方找回我们的子民，车湖不是轻言放弃的人，他一定在等着我们……我们可以在那片动荡的土地上重建我们的国家。父亲，我们能做到，堪罗人的疆域不是天生就有的。”
堪罗皇帝盯着克荷台，他的眼睛在某个瞬间有所闪动，然而仍没抵过满目的浑浊。他低下头。
“太晚了，太晚了。”他声音颤抖，“你的哥哥们已经结婚了，我们没有别的路了。”
克荷台并没有再与父亲争执。傍晚，真图从九爪城回来了。他换了一身新袍子，上面还挂着两条暗金色方带。克荷台这才发现这方带是丝制的，怪不得大主葬早已不介意哈马魔王是否是唯一之神。
真图哈欠连连，酒气从喉咙深处一股股泛上来。你哥哥喝得太好了，太尽兴了，大主葬重复着这几句。然后他找了十来个奴种，晃晃悠悠地来到高堡地下室，为契尔的婚礼搬运彩礼。
“沙加兰石的求婚泥板今早才送来的。”克荷台问，“你之前不是一直在九爪城吗？这么快就知道契尔结婚的消息了。”
“小傻蛋，这都是早就定好的事情。”真图满不在乎地说。
克荷台意识到真图竟比父亲更早获得沙加人的消息。
直到夜里，八辆马车才被装好。这些财富应当留下来重建家园的，哪怕是用来造船，或是渡海去北方买下一块土地。柏河与契尔离开后，火马城安静下来。克荷台十分恍惚——自他们靠岸不过三十多天，转瞬间竟然已回到了城市，自己的两个哥哥甚至还结了婚。
之后的日子里，克荷台常常独自在城市内闲逛。清晨时，商队优哉地进入西北方的市场采购甘蔗；中午时，小吃商贩推着小车在毗邻北市场的街巷出售煮好的猪肺、猪肠和猪蹄子；夜晚降临，热闹慢慢落潮，橘色的城市开始打盹。
他已太久没有这样悠闲地在一座城市里闲逛了。他承认自己的心被父亲那句话揪了起来——或许以后，这座火马城将会是你的。仍然要坚持去北方吗？还是留下来接管这座城市？那片海洋对面到底是什么样的，没有人知道；但这座火马城却是一座抓在手里的，蓬勃朝气的城市。
他不知道如何选择，他翻来覆去，开始失眠。
他忘了自己何时入睡。在清晨到来时，他被人急切地推醒了。他睁开干涩酸楚的眼睛，是两个奴种和三个沙加人。
“怎么了？”克荷台问。
他们面露难色，一位年长的沙加事务官来到最前面，开口道：“大人，我们三主女的丈夫，您的哥哥……昨夜死了。”
克荷台张张嘴，他没弄清状况。三主女？沙加磨坊？她的丈夫，柏河？他们不是刚刚才结婚吗？他坐起来，摸摸自己又冷又湿的额头——一层细汗冒了出来，柏河死了？
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使自己冷静，问：“我哥哥怎么死的？”
“是热疾……”最年轻的沙加人走上前来，看起来他应当是位医生。他因为紧张而有些结巴，“这地方的温度和风的变化十分剧烈，主女公在结婚当天就喝醉了，后来几天又过度高兴……在五天前就开始发热、腹泻和呕吐……昨晚开始说一些莫名的胡话……”
“半夜三流钟[3]左右去世了。”他最后说。
他们打开一个布包，将柏河的项链交给克荷台。克荷台从床上站起来，拿衣服擦了擦身上的汗。
“我知道了。还请你们在这里休息，一会随我一起见堪罗皇帝。”
阴沉悲痛的泊夏在门口等待着克荷台。
“你要告诉皇帝吗？”他问。
东方阅读网【www.dfmsc.com】第一时间更新《十二川》最新章节。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