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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颗喉头宝石一定已记录下了真图那无比贪婪的眼神。白湾第一次发现，当人们的欲望再也无法控制时，便成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光芒刺破眼眶。真图肥胖的指头不自觉地开始抖动，想要抬起手，轻轻触碰这块宝石。
“这……这是血喉权剑……”他颤抖着重复，“血喉权剑……原来它……它在你手里。”
“它值钱吗？”
真图抬起头，死死盯着白湾：“值钱吗？你如果把它卖掉……你足可以在新的土地上建立一个新的国家……它就是……王权本身……”
“我可以把它交给你吗？”
“可以，白湾，你必须把它给我。”真图的颤声几乎有了哭腔，“只有我才能保护它……白湾，太危险了，它在你手里太危险了，那些流沙种也会抢走它的。”
“那我把它交给你。你可以告诉我，你想把它卖给谁吗？”
“卖给沙加王，他很喜欢一切宝石、黄金和财富。”
“他会给我足量的黄金吗？他会放过我，让我渡海吗？”
“他会，他会，他还会将他的女儿嫁给你，让你做封王……”
“然后再劝我毒死别人吗？真图，你为什么从没担忧过，下一个被沙加人干掉的就是你呢？”
“白湾？”
“我给你推荐几个人，你可以将这把短剑卖给他们。他们是死去的台玻楚匿、柏河楚匿、契尔楚匿以及克荷台楚匿。这把短剑太贵重了，我想请你，亲自带到他们面前。”
真图一声哀嚎，转身就跑。白湾早有准备，一把将他稀疏的油发攥在手里，顺势抽出血喉短剑砍掉了他的耳朵和下半张脸。真图痛苦地低吼着，颤抖地捂在软瘫瘫的烂脸上。
白湾将真图放开，让这个绝望的叛徒重新逃跑。白湾放肆狂笑起来，他快步跟着真图，疯狂地挥剑劈砍着他，在他的肥胖的背脊上留下一道又一道伤口。终于，真图体力不支摔倒在地，开始爬行。他想哀求，却因为半张脸已经没了而无法发声。白湾将他按倒在地，突然，真图抽出腰间的匕首刺向白湾。白湾本能地挥舞短剑，瞬时就连着骨头切掉了真图那握着匕首的胖手。
白湾停手了，滚烫的血珠从他的脸上滑下来。他坐在真图滚圆的肚子上，听着他嗓子眼的哀嚎，咒骂和痛苦。他看着扭动着身体的真图，仿佛只是看着一条在桑叶上扭动的蚕。白湾喃喃道：“为什么要背叛我们呢？真图？你真的以为……背叛者会得到一个好下场吗？要么被自己的同胞诅咒，要么被投靠的敌人蔑视……好好想想吧，你以为你真的会成为沙加人吗？你以为沙加人不会把你当成堪罗人吗？”
真图发出痛苦而愤怒的声音，白湾哈哈大笑。最后，他厌烦了真图丝毫不停止地扭动和呜咽，厌烦那些喷溅自己一身的血花和唾液，于是便高高举起短剑，猛地穿透了这颗猪头，如同插入一颗土豆一般轻松。
他用真图的袍子擦拭短剑，接着用打火石和枯枝生了火，点燃了真图和山丘。海风听从他的召唤，借着真图的油脂将火抬向天空，越烧越旺。
白湾迅速下山，来到了约定的地点。荷勒和泊夏见到他长舒一口气，
“我们得快些了！这浓烟会引来沙加人的。”荷勒催促道。
堪罗人聚集在一起，注视他们的新皇帝。他们知道白湾是怎样的人，在堪罗人的城市和村落间，在他们破损的大船里都流传着许多关于白湾的传闻。有一点白湾可以确定，那就是这传言不是什么好话。
但是他们别无选择，白湾也别无选择。是命运让他们不得不选择彼此，也为他们指出了唯一的那条路——渡海。
“我们上船，找新的家。”白湾只说了这一句话。
堪罗人开始陆续上船，一切细节都由泊夏决定。但有一个人，他安排不了。白湾在人群中寻觅着觅哑，他想再见她最后一眼。
“荷勒，我想见见觅哑。”
“如果她不乐意，她是不会出现的。”荷勒说。
白湾麻木地帮着泊夏安排上船顺序。“你快点上船。”泊夏催促白湾，“这些事情不需要你操心。”
白湾并没有照做，他只是希望再拖延些时间，增加见到觅哑的机会。然而，当几乎全部堪罗人都登上了船，甚至当士兵也开始陆续登船时，觅哑仍然没有出现。
“上船！”泊夏将白湾架上了船。
非他所愿，但过去的所有一切都已经走向了结束。白湾睁大眼睛，想将这片蓝色的海滩印在脑中，他又不得不紧紧闭上眼睛，因为突如其来的酸楚让他难受流泪。
“白湾！”他听见了觅哑的声音。他伏在船舷上，看见觅哑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马奔向海岸。她踉踉跄跄踏入海水中，向白湾挥手：“永别了！”
“跟我走！觅哑！”他向觅哑喊道。
她没有回复，只是挥着手。
他决定最后任性一次——为他自己任性一次。他扒住船舷，猛地从船上跳了下去。
海岸响起了觅哑的尖叫和堪罗人的惊呼。但只有一个声音无比坚定，白湾不停地吼道：“跟我走！觅哑！”
终于，她开始向白湾狂奔，在水与沙交融的边界与他紧紧拥抱。
“如果你不跟我走，这一切都他妈的没有意义。觅哑，你得跟我走。我真的没法离开你，觅哑，跟我走。”
觅哑只是埋在他的臂膀痛哭，拼命点头。
终于，将这对情侣拉上船后，堪罗人的船队真正启航了。再也没有哪个夜晚如今夜这般凶险，也没有哪个夜晚如今夜这般平静。土地离开了他们，山、树、沙子和海岸线，都离开了他们，他们所有的，便是这一汪无尽的咸水。他们已不再害怕，但亦未抱任何希望。他们倚靠着同胞，沉浸在未知前路的短瞬平静。月光撒向他们前行的方向，北方。
觅哑倚着白湾的肩膀，泊夏则坐在这对爱侣的对面。等待他们商讨和决定的事情有很多很多，但这一切的前提是——他们能活着抵达北方的土地。 白湾抚摸着盛着父亲和兄长灰烬的布袋，如同拂着沉睡的婴孩般温柔。
“如果我们能活着到那里，我只想要一片宁静的谷地。”白湾说。
“我希望那里有一个湖泊。”觅哑说。
泊夏盯着这对年轻人，说：“我只想……我只想好好睡一觉。”
“你在这里也可以睡，泊夏。你太累了，这里也没什么敌人，除了海浪。”
“我想把这个日子记下来。今天是……”泊夏揉揉眼睛。
“蓝川七十九年[1]雨月十日。”觅哑说。
“堪罗历一二四年五月……大概是十七日，或者十八日。”
白湾抽出短剑，插在船板上，“是这样吗？”
“你在做什么？”泊夏问。
“我们要重建家园了，重新建立一个堪罗人的国家，一个可能这几天就会被海浪拍碎的国家。我想知道，建立国家需不需要什么规矩或者传统？比如插剑立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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