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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建春从背后推了我一把，然后从我身边迈到了林卫冕身旁，只等着门一推开，就抬腿进门。谁知门嘎吱了一声，纹丝没动。林卫冕又加了三分力，门还是关得紧紧的，连个缝儿都没有。
林卫冕“咦”了一声，自言自语道:“没道理呀，难道从里面拴上了。那还用得着两尊门神把门。”乔建春一脚过去，“腾”的一声，门没动静，她却“哎呦”一声坐到了地上。
我关切地问:“怎么了？”乔建春揉着自己的一只脚说:“脚，脚疼！”
这时候杜文章和张凤早也停止了纠缠，杜文章来到门前，一看究竟。张凤早则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屁股后面给他拍衣服上的土。
杜文章故意大声说:“清华，你们几个过来干嘛？快回去，图书馆今天闭馆半天，谁也不让进。”乔建春嘟哝着站起身来，说:“闭馆就闭馆呗，这破门差点废了我一只脚。”“怎这么不小心呢？哪只脚啊，我——”
只听“啪”的一声，张凤早拍土的动作变成了打屁股，杜文章龇牙咧嘴吸了口凉气，看样子这一下打得不轻。张凤早恨恨地说:“你看呀，最好再拿嘴吹吹，拿手揉揉。”
“这个——”杜文章干咳了两声说，“下来我得和马主任说说，好歹往门上钉块儿皮子，免得踢痛了谁的脚。”张凤早说:“那还不如直接掏个洞呢？从洞口出入，不更方便。”
刘巧志也从白杨树后转了回来，说:“你说树后有人，怎么空空没有（如也)？”乔建春道:“哦，可能是他走远了。”“那你们还在这里，莫不是想着乘虚钻进去？还不快快叽哩滚蛋。”
乔建春刚要答话，林卫冕抢着说道:“不行，我要去厕所了。”转身一溜烟地去了。我对乔建春说:“咱们也走吧。”
离了图书馆，折向东北方向，朝百米起点而去。路上乔建春说:“要是能早一步进去就好了。”我说:“你进去他们不会清场呀。”“也是，你说他们神神秘秘的，在图书馆搞什么呢？还不让女的进去，真正岂有此理。”“岂有此理的事情多了，咱们普通老师，哪管得了那么多。”“这个刘巧志也是，都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话说老处女就是隔一路，明明自己都进不了门，还咋呼个什么劲儿。”
“刘巧志会是——老处女？”“对呀，刚才故事还没结束，要不要我接着讲完？”我红着脸说:“要还是像先前那样龌龊不讲也罢。”“哪里龌龊了？”乔建春先是反问，继而恍然大悟地说，“我明白了，你既然说龌龊，就说明了一点，还假模假式地给我在那儿捂耳朵，其实我讲的内容你一字没落，照单全收了。”我怒道:“你说的那样大声，我捂耳朵有用吗？”
“呵呵，做贼心虚了不是，那我还那样讲，你还那样听，权当作是掩耳盗钟了。”我赞道:“不简单啊，还知道掩耳盗钟了。”乔建春洋洋得意地说:“那是，我是谁？冷冻厂文艺男青年乔大洋之女乔建春是也。虎父无犬女你不知道吗！”我说:“说你胖你还喘上了，你爸爸也是冷冻厂的，那你故事中那个偷看他婶儿洗澡的登徒子——大乔，便是你爸爸了？”“我爸爸怎么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兴她在院子里洗澡，就不兴别人趴屋顶上偷看啊。”
“关键他不光看了，还在别人面前宣扬了。”“照你这么说，做了不说的才是好同志喽。”我刚想怼回去，转念一想，自己当着女儿的面数说她老子的不好，是不是有点太那个了？就说:“我也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好奇你怎么知道的这样清楚的？”乔建春道:“那还不简单，我爸爸的日记本里白纸黑字写得清楚明白。”
我心里暗暗好笑，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父亲偷看女人洗澡，女儿就偷看父亲日记。只是这种东西，记在心里便好，哪有写出来的？难不成他想做冷冻厂的郁达夫？
我正色道:“你爸爸的日记被你看了也许无所谓（其实女儿偷看父亲的隐私日记绝对不是无所谓，而是大有所谓，但是为了不让乔建春难堪，我只能这样子说)，要是被你妈妈看了呢？”“我妈，她眼神不好使，你就是把日记本放她眼皮子底下，她也不一定看得见。”“这样啊，那你爸爸肯定很辛苦了。”“是很辛苦。要不辛苦的话也不会早早做了地下工作者。”没想到乔建春这么年轻就没了父亲，我想着，口中嗫嚅地说:“对不起。”“没关系了，好些年前的事啦。”
我说:“那你前些年上高中考大学都是你妈妈的一人之功了？”“嗯呐。”“那我可得抽时间去拜访一下她老人家。”“去吧，随时欢迎，我妈见了你肯定欢喜。她平常的时候老说我说话太直太冲，没点女孩子样儿。你说说我是不是这样？”“我说，你这样很好呀。”“好什么好，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没人稀罕。”“不是，我就喜欢你这样的。”“你喜欢有什么用，你又不是男人。我知道男人都喜欢你这样的，又文静又腼腆又漂亮又苗条。”“像你这样的，男人更喜欢，又火辣又直率又丰满又性感。”听闻此话，乔建春挺了挺胸，说:“是吗？我还以为我这胸大屁股大是一种缺陷呢？”我微微一笑，说:“你挺什么挺，再挺衣服该涨破了。”“涨破了怕什么，反正也没人看见。”“说话用点脑子，我不是人吗？”“你，你看见的还少吗？我说的是男人。”
我想这个乔建春哪儿哪儿都好，就有一样，说话太过直白大胆，直让人消受不了。我说:“你嚷嚷什么，就不怕别人听见了。”
乔建春伸手捂住了嘴巴，前后左右巡视了一圈，说:“哪里有别人，你净吓我。”“我那是好心提醒你，知道不？”“知道。”“知道就行。对了，那会儿你讲故事时提到你父亲那个婶儿早早没了，到底怎么没的？”
“连这个差谷眼都记着，还说你没仔细倾听？那是又一年的夏天，中午我爸爸放学回来，看见叔婶见家的门口停了几辆警车，看热闹的围了里三层外三层，人们议论纷纷，有的说，听说扎了十来刀，血流了一地。有的说，我原先就看着他不是一个老实本分的人，这下好了，真应验了。我爸爸听了半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想从人缝里挤进去。到了最里层，才发现里面拉了警戒线，还有警察在线内站岗。他刚往里一探脑袋，警察已经过来轰他了。没奈何，他只能打听一旁的一位奶奶。
“奶奶絮絮叨叨地说，你上学去得早，不知道，其实我也是警车来时才知道的。那哇儿哇儿的叫声真让人心惊肉跳，当时我正和你另外几个奶奶在树凉儿里乘凉。一听见叫唤，她们几个呼啦一下全跑过去看热闹了。我腿脚慢，这是年轻时落下的毛病。年轻当儿不知道心疼个人儿，亲戚来了还驴一样的干，结果添了个腿疼的毛病，一到来那个腿就疼。这会来不了那个了，腿还是疼。唉，这辈子好不了啦。
“我爸爸嫌她啰嗦，去问旁边的一位大哥，这位大哥是街道办的，说话一副官腔，他说你几岁了，现在你的主要任务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少打听少参与，没好处，知道吗？
“我爸撇了撇嘴，又去听奶奶讲了。”我说:“老奶奶的话无需整个复述，捡重点的说。”乔建春说:“奶奶说她过来时人已经抬上车了，听人家说是搬道工喝了酒半夜回来，把她媳妇扎了十几刀子，然后自己也抹了脖子。”我吓了一跳，问:“为什么呀？”
乔建春说:“当时我爸爸也问，为什么呀？奶奶支吾了两句，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好长时间，搬道工杀妻又自杀的事情一直是我们这个街道的热门话题。人们说什么的都有，有的说是搬道工在外面赌输了钱，回来跟他媳妇要钱，他媳妇没给，两人吵吵起来，搬道工情急之下动了刀子。有的说是搬道工的媳妇耐不住寂寞，有了外道儿。搬道工心知肚明，却不点破。这次假装出去上班半夜杀了回来，将奸夫淫妇堵在了床上。他媳妇抱住他的大腿让那男的先走。搬道工一怒之下便动了刀子，只是便宜了那男的。
“至于那男的，有人说是街道办的干部，就是教训我爸爸的那个，关心群众关心到了床上。讲究的有鼻子有眼儿，哪一天什么时间去的，什么时间走的。还有人说是上学的学生，因为有人在犯罪现场看见了一只帆布书包，不过书包里没有课本，只有一包避孕套。”
我嘴张了张，没有说话。乔建春说:“你想讲什么？你是不是猜测那个书包是我爸爸的，那个学生是我爸爸。我也这样怀疑过，但是一来我爸爸的日记里找不到相关的记载，二来我爸爸不像那么有心计的人，夜里从那儿跑了白天再回现场探听消息，那也太可怕了。我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学生身份的人有此嫌疑——”“宋宪军！”我俩几乎同时开口。
我说:“这个宋宪军如此不堪，又是姓宋，他不会和小宋，不，宋时光有什么关系吧？”乔建春说:“我倒没想到这一层，只是有关系又能怎么着？他还能把咱们吃了。没见昨天画王八时他那怂样儿，要不是你出面挡枪，挨画的一准儿是他。”“能画人家王八就叫本事了？”“那我还能怎么着，弄一顶绿帽子给他戴上。”我噗嗤一笑，说:“戴绿帽子的事你一个人说了不算，怎么也得得到他的允许才行。”
身前不远处有一个声音哈哈一笑，说:“乔老师打算给谁戴绿帽子啊？”听声音又是林卫冕的。乔建春说:“咸吃萝卜淡操心，且轮不着你呢。”
我想这小滑头，说了去厕所，莫非一直在偷偷跟着我们，脸上一红，说:“你不是上厕所吗？怎么上到这儿来了？”
林卫冕笑道:“我还想问老师呢，你们走路不带眼睛吗？好端端的走到了我方便的场所。”我刚要出言斥责，一抬头，却怔住了。
我想真是奇了怪了，我和乔建春明明是去操场的，这是走到哪儿来了。眼前一道高墙，旁边一条狭小的夹道。我左右扫视了一圈，看到墙内的两株巨大的家槐，和远处的操场，才断定自己是在图书馆的一面边墙处。
我斥责道:“林卫冕，这是随便便溺的地方吗？”林卫冕说:“开句玩笑，老师何必当真呢？学生再鲁钝，也明白道在便溺的道理。不会效仿野猫野狗之流。”
我点了点头，转脸对乔建春说:“你说咱俩多么可笑，明明要去操场却走到了这里，标准的南辕北辙。UU看书 ｗwｗ.uukansｈｕ.com”乔建春还没应声，林卫冕已经开口道:“老师此言差矣！刚才你们光顾说话了，是不是看着前面有个人影，就没注意脚下，人影往哪儿走你们便朝哪儿跟，那个人影非他，便是学生我。”
说来说去，我和乔建春的对话还是被这小子听了去。可是他在前面我们在后面，也不能说他偷偷跟踪我们。
乔建春说:“我说刚才走道时老觉得前面影影绰绰的有个人领路，还以为大白天遇上狐狸大仙了。”林卫冕说:“这话说的，狐狸大仙不都是女的吗？”“女的能把我俩迷住？”“那倒也是。”
我沉下脸，说:“你没事把我们引这儿来干嘛？”“有事，老师们不自己过来，我也得请老师们过来。”“什么事？”“老师们不想进图书馆吗？”乔建春说:“林卫冕，你不会以为你孟老师和乔老师我会轻功吧，这么高的墙头，能一跃而上。”
“就算老师们有飞檐走壁的功夫，我也没有哇。老师们往里面请！”林卫冕朝着夹道作了个“请”的手势。乔建春说:“你这便溺的地方，臭也臭死了，我可不想进去。”“乔老师说话别太武断了，你先看看再下定论不迟。”
乔建春伸头往里一张，嘴里发出了“咦”的一声，说:“清华，你过来看看。”我心说一个夹道有什么可看的，想是这么想，还是忍不住到跟上往里看了一眼。
夹道没什么新鲜，比一般人家的宽点深点而已。一边是图书馆的仿古式高墙，一边学校的外围墙。新鲜的是稍稍靠里的位置，在图书馆的墙上赫然靠着一架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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