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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教导处出来后，回宿舍换了一双高跟鞋，本打算是脱了裙子换上裤子的，谁知道后来只换了双鞋。至于原因呢，我只能说女人是一种感性动物，有些时候做事，更多的是凭感觉，而不是思想使然。

离第二节课还有些时间，便先去了办公室。两位大姐也在，她们本来正在说话——不知道她们为什么总有说不完的话题——见我进来，停止了说话，齐齐抬起头来。

一个说:“小孟，今天真漂亮，怎么，准备相对象去啊。”一个说:“你这话说的，不相对象就不能穿漂亮点吗？”“穿漂亮了给谁看呀，咱们两个老婆子吗？”“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老婆子怎么了，就没有欣赏美的权利了。”“徐姐，别说，我发现你这看美女的眼神，比男人还有杀伤力，没看见人家小孟的脸都红了。”“小孟啊，别害臊，老婆子就是欣赏欣赏，绝对没有旁的意思。你这身衣服是从万国楼买的吧，我礼拜了去那儿转了一圈，那地方那叫一个大呀，差点没把我走转向了，里面人那叫一个多呀，光售货员就有百十来号人。你这衣服我看见来，在二楼的女装专柜，一套标价好像是一百九十九元，不打折。”

我吓了一跳，想不到这身衣服那样贵，都快赶上我一个月工资了。

“不过这样的衣服也就小孟这样瘦溜溜的细高个穿上去好看，要穿在我身上，估计卖这件衣服的接下来要喝西北风了。”“那是，小孟这身条，穿什么什么好看，简直便是一个行走的衣服架子，活广告，我要是卖衣服的，打五折也得卖给她。小孟，我说的对不？”

我一脸尴尬地愣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行了，小孟，你忙你的，甭听我们两个老婆子的胡言乱语。”我这才坐到了自己的办公桌前，翻开了参考书。

第一节下课铃响过便去教室，刚从一侧的小楼梯登上三楼地面，迎面林卫冕便跑了过来，说:“老师，你交代的事办妥了。你不知道石磊那小子多么不顺南不顺北，就是不肯向英语老师低头。后来我和他打了个赌。”我抱着课本和教案本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林卫冕说:“你猜我和他赌什么？”我又是随口一“嗯”。“老师你就一点不好奇吗？”“有什么可好奇的，一个石磊再对付不了，你还是林卫冕吗？现在事情已经办成了，过程又有什么重要。”“关键这赌注和老师有关啊。”“和我有关？”“正是。我和石磊打赌说老师你会上赶着把我调第一排去，前提是他必须向英语老师低头认错，我要输了他就求刘松和我换一下座位，他要输了我便求刘松和我换一下位置。”

我心说你这打赌打得倒好，横竖不吃亏，鼻子里“哼”了一声，说:“这么复杂的赌赛石磊竟然会答应？”“正因为复杂他才会答应呢，不过刘松那里工作比较难做，本来让他从第二排换到我的最后一桌，他有不了什么意见，可是就怕上了课，这小子要赖着不换了，为了稳妥起见，老师最好趁课前把我调到他前面去，也挡住了他的贼眉鼠眼。”

我刚要直接训斥一句“无理取闹”，忽然想到乔建春“给点甜头”的说法，心中有了一个计较，嘴上无言，脚下不停，直奔教室区而去。

林卫冕绕到了我身后，热切地说道:“老师，我的建议怎么样？”我不理不睬，他又机械地重复了一遍这句话。二遍不行，又说第三遍。

我想不对呀，林卫冕平时说话不是这个风格的，除非他心不在焉，否则哪儿有这样自拾牙慧的道理。一念及此，我蓦地脸上一红，随即停下了脚步。林卫冕的脚步声也在十来步开外停住了，看来这个小鬼真如我料想的那样，在后面偷窥我……走路。这个裙子虽然下摆比较宽松，但是从膝盖往上还是比较修身的，走起路大腿迈不开，其效果可想而知。尽管我加倍放缓了脚步，也免不了臀部要稍稍带些扭的动作。我面红耳赤地说:“你老跟在我后面做什么？当跟屁虫吗？立刻马上到我前面来。”

林卫冕倒也听话，真就到了我的前面，到了离我十来步的位置，偏偏一个转身，成了和我面对面。我走一步他退一步，我走两步他退两步，拿捏得恰到好处。很快我就不知道该迈哪条腿了。还多亏这次我走的是小楼梯，上了楼道得走一段才是教室区，一路没碰上一个学生，否则会更加难堪。

我举起手中的课本，说:“林卫冕，你找打吗？”林卫冕说:“老师，你就答应了我吧。”“本来是可以考虑的，气齁了我，罚你面壁思过一个星期。”“别呀，老师！你言出我必行，你想让我怎么做直接发话就行。”“那你给我滚蛋，滚的远远的。”林卫冕怔了一下，说:老师，等会儿再见！”一转身，大步流星地去了。

我这才恢复了自然，不禁想到，穿个裙子真有必要这样谨小慎微吗？一个林卫冕就如临大敌一样，等会儿那么多的学生又当如何？不就是扭个屁股吗？谁爱看尽管看去，反正自己也少不了一块儿肉。

我一边纠结着，一边继续前行。

背后突然传来一阵杂乱无章的脚步声，像有好几个人在楼道里同时往返追逐。我心说这是哪班的学生这样没礼貌，刚一回头，一个背脊就迎面向我撞来。我稍稍一侧，身子是躲开了，手中的书和教案本却没躲开，哗啦一声全掉到了地上。那人脚步不停，接着往后退去。他后退的速度比林卫冕可快多的，一会儿便出去了两三米。

我无暇看人，先微屈了身子去捡地上的东西，把东西拿到手里后才抬起了头，这一抬头，不由得惊呆了。

撞掉我东西的人竟然是姚远，只见他两手扼住自己的喉咙，以一种极其奇怪的姿势在东奔西窜地快速后退着，那样子就像被人掐着脖子在推着跑。我这才明白原来刚才那些声音都是他一个人发出的，心中一寒，叫道:“姚老师，你在干什么？”见他不作声，复又提高了声调说:“姚远，你说话呀。”姚远的脚下一个踉跄，放开了扼在脖子上的双手，嘴里发出了野兽般的嗬嗬声，眼睛看着我的身后，脸上流露出惊恐万状的神态，猛地一个转身，向教室区飞奔而去。

我想自己身后到底有什么呀，会令姚远如此害怕，正犹豫着要不要回头看看，一阵极有规律的脚步声却在耳边响了起来，沓哒沓哒沓哒沓哒……，每一响都像钟表的秒针一样间隔相同，初听时还不怎的，越听越有了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这哪里是活人的脚步声，分明是来自地狱的声音。偏偏楼道这一个区域，又出奇的空旷，出奇的安静。那样的脚步声又带了点辨不清具体方位的迷离感，一会儿似在身前，一会儿似在身后，一会儿似在头顶，一会儿似在脚下，一声一声，近在耳畔，又远在天际，一步一步，每一步都像踩在了人的心坎儿里。

我真有些后悔刚才让林卫冕先走了，现在没办法了，唯有硬着头皮目不斜视地往前走了，至于回头看看的想法再也不敢付诸实施了，甚至连想一想的勇气都没有了。

只是这这一段路怎么走起来会这么长呢？平时来这边的时候虽然不多，但是我也知道从楼梯口到教学区的路程两分钟绰绰有余了。当然要是没有那个如影随形的脚步声的话，路程长点也不算什么。

永远走不完的路，挥之不去的脚步声，加之见不到一个人影。我想自己不会是遇到传说中的鬼打墙了吧。放着好好的主楼梯不走，非为了抄近路走这个偏僻的小楼梯，就是因为上楼前先去了个厕所……我不免自怨自艾起来。

自我埋怨了会子，一低头恍见腕上的手表，我眼前一亮，依稀记起一个说法，如果真碰上了鬼打墙，那么时间应该是静止的，手表的指针不会走动。屏息凝神待要去看，耳边却传来了一阵儿歌声:“梳长辫辫，扎红线线，花布衫衫，真好看看。”

歌声虽然甚不优美，但于我而言，却不啻是听到了天籁之音。我又惊又喜地道:“田小小，是你吗？”回过身去，果见田小小又蹦又跳地踏歌而来，她这回唱的是:“张我口口，入你手手，哥哥走走，想吃肉肉！”我冲她招了招手，说:“田小小，你过来，姐姐中午带你去吃红烧肉。”

田小小停止了歌唱，一双眼睛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小嘴一扁，忽然哇地一声哭了起来，指着我的身后叫道:“吃人鬼鬼，把命催催。不许过来，我会飞飞。”一转身，像中了箭的兔子飞奔而去。

我头皮一阵阵发麻，恍惚间觉得背后真有什么择人而噬的恶鬼在对着我的脖子吹凉气，忙也朝着田小小跑路的方向拔腿疾奔，可我这又是高跟鞋又是紧身裙的，哪里追得上她？眼看着田小小的身影转瞬即逝，我的步子不由得加大，没留神来到了楼梯边上，脚下一步虚空，接下来脑子就成了一片空白。

等到我缓醒过来，发觉自己已经在楼梯拐弯的平台处了，身子被一个人紧紧的搂在怀里，动弹不得。我挣开了他的束缚，重重一推，那人的脑袋正好撞到了墙上，“哎呦”一声，我方看清，这人居然是林卫冕。

我起身说道:“林卫冕，你……你干什么？”林卫冕揉着脑袋站起来说:“老师，怎么是你？”我严厉地说:“我还想问你呢。”

“我刚刚从这里上楼，看见有个人一脚蹬空，心想这是谁走路这么不长眼睛呀，他便朝我扑了过来，我能怎么着，只好用手接着。谁知他下落的势道太猛，我接是接住了，却被他带着滚了下来。老师，你没事吧。你试着活动活动。”

我脸上一红，动了动四肢，倒没什么不适感，看了看身上的衣服，还算干净整洁，连土也没沾上多少。只是感觉脚下冰冰凉凉，低头一看，原来是两只鞋子离了脚，在平台的两个墙角里:一个鞋根向上，一个整只竖在了那里。

林卫冕顺着我的视线望去，随之单脚跳着去捡鞋子。

我说:“你腿怎么了？”“不碍事，就擦破点皮。”他把鞋捡起来又跳回了我身边，把鞋子放下。我说:“你把裤腿抹起来我看看。”林卫冕满不在乎地说:“没事，老师还是先把鞋穿上吧，地上凉。”我轻斥道:“快点的，别废话。”

林卫冕一足金鸡独立，另外一只脚悬在半空，弯了腰去卷裤腿。我白了他一眼，过去准备扶他。林卫冕摆地摊摆手表示不用。我看着他满身满脸的灰土，上衣也刮了个口子，知道这一滚之下，林卫冕一定为我承受了很多很多。再看到他膝盖上一大片剐蹭的血痕，不时有血珠在往外渗出，眼眶一湿，涩声说道:“还说没事，都流血了。要不我扶你去医务室吧，包扎一下。”

”小意思，不碍事的！”林卫冕笑着从地上抓了一把灰土敷在了血痕上，“老师，你看不流血了吧。”“你干什么？这样多不卫生，”提了提裙子，蹲下身子，掏出些卫生纸给他揩抹干净，一边擦一边柔声道，“疼吗？要疼你就说话。”

林卫冕轻松地说:“UU看书www．uukanshu.nｅt一点不疼。我记得小时候身上哪儿磕了碰了准会第一时间哭着去找妈妈。妈妈就会说，我儿乖，回头妈妈给你打他。你很疼是不是？不怕，妈妈替你吹吹。于是我就停止了哭泣，露出伤处让妈妈去吹，说也奇怪，妈妈两口气一吹，伤处似乎便没那么疼了。”

我笑着说:“我以为只有女孩子才会那样娇气，想不到你们男孩子也会。”“女孩子也罢，男孩子也罢，其实心里都住着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小孩儿，谁不渴望有人疼有人宠，热了给你扇扇风，冷了拥你在怀中。可惜的是，妈妈很早就离开我们了。”

我将卫生纸团成小团，放在了手心之中，又撅起嘴来，轻轻地对着他的伤处吹起气。

林卫冕心满意足地轻啊了两声，说:“舒服！老师你吹的气怕是有仙法吧，一下子就不疼了。”“真的吗？”“不信我动给你看看。”林卫冕的伤腿活动了几下。我说:“行了，小心再动破了。”拿出手帕细致地给他包扎好，还系了一个蝴蝶结的造型。林卫冕赞道:“老师的手法真巧，要不我就这样回教室。”我替他把裤腿拉下，说:“有问题别硬撑着，真不用去医务室吗？”林卫冕双脚着地跳了两小跳，说:“真不用，再说等会儿上课老师还要完成你的承诺呢。”

“什么承诺？”“老师刚才说过的话不会这么快便不记得了吧。调桌呀。”我脸色一沉，说:“林卫冕，这一系列的事情是不是你在从中作梗？”“什么一系列的事情？”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上课铃却不早不晚地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