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 / 2)

入夏。暑假。活动室。

北城的夏天是炎热干燥的。每年这个时期都这关乎着今年Nocturne的成员是否有参加暑假集训资格，我蹲在一堆放了废弃乐谱的纸箱子的角落里，恨不得把成绩单盯出一个洞，手心都汗湿了纸张。

我从来都不是随便糊弄就能考得差不多的人，常常因临时发挥失常与目标失之交臂，所以必须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应对，自期末考前就绷紧了弦，家和图书馆两点一线，几乎要住在了图书馆。当我一行行往下核对成绩后，高悬的心落了下来。除了教育心理学，那个苛刻又严厉的老教授给了他B以外，其他都是A。

松了口气后，我又把放下的心提了起来。郭蕴呢？去年没能参加集训的郭蕴呢？我马上掏出手机给郭蕴发了消息询问，没过多久，对方便发送来喜报。

“郭蕴也过了，这学期没有任何人挂科。皆大欢喜！”我激动地像中了举的范进。

唐青青坐在活动室的沙发上，敲打着膝上的笔记本电脑，把郭蕴的成绩录入后，工作便告一段落了。她今年负责整理团员这学期的成绩报告，在集训前一并发送给王顾问。今年多了编外人员，她便问历晚城要了成绩单后，然后看着虞锐和他这清一色的双A成绩后，不由感叹老天的不公。

年过一半，最忙的时期才刚刚开始。一干人在忙碌关于宣传单的事情。

图书馆三楼。会议室。

虞锐刚进图书馆，就看到一个很像历晚城的人在前台拿书，他这种人是被丢进人海里，仅凭背影都能被一眼认出来的，那人瘦瘦高高，戴着帽子，正把一本书放进肩上的帆布单肩包，他越看越像，但又不太确定这个人会出现在这里，就悄悄接近，从他身后往前探头，一探究竟。“真是你啊！你怎么来了？”虞锐嗓门大的响彻空旷的一楼，惹得图书管理员频频用目光扫射他们。历晚城看着这张突然冒出的脸，面带不悦地做出一个食指抵在唇上的动作。

“对不住。”虞锐环顾四周用气声说。“你不戴耳机，我都不确定是不是你。”

三个小时前，历晚城还在家里的隔音室准备全国比赛的曲目，他收到吴盛的短信，要他去学校的图书馆把预约的书拿回来。“吴老师让我来替他拿书。”他压低音量说道。“这样啊。他不来的时候也叫我经常给他拿来着，老师家还挺远的，你离得近吗？”“嗯。”

虞锐琢磨了一下，又露出一个坏笑，搭着他的肩就往三楼走。历晚城来不及拒绝，自加入nocturne后也多少融入了进去，人总是会适应环境的，除非他不想，可见他还是有意留下的，虞锐拉他上了三楼会议室后便又恢复了刚才的大嗓门。

“人齐了，开会！名字就叫‘关于今年定期演奏会宣传单如何设计会’。”

门口的可移动白板上画了很多企划方案，历晚城从一堆潦草的自己里捕捉到几个关键词，定期演奏会，海报，宣传，设计，数量。

我看到一个名牌在电脑上面晃啊晃，写着入校许可证，抬头一看，是被虞锐拽着胳膊，一脸错愕被拉过来的历晚城。

历晚城被虞锐按到座位上，问“你们还要干这个？”

“是我们。”虞锐在旁边修正。

郭蕴表情看着复杂：“咱又不是北音大那种名震四方的乐团，不发传单的话顶多只有亲朋好友才来。额，你不会是想说你们乐团宣传是由专人设计吧？”

什么你们我们的。

“我记得有些海报都会写首席名字，是不是也要写上？”唐青青举手发问。

“要搞得那么兴师动众？”佟诗影问。

“既然是去音乐厅演出，不论规模大小，都应该按照标准规格来安排。还有，为什么要写我的名字？”历晚城皱眉：“你们有没有介绍手册？”

“什么是介绍手册？”众人异口同声。

历晚城不讲话。

我说：“你是指进场前发的，写了演奏曲目和指挥老师的那个吧。”

历晚城抬头看我，但没说一个字，只点了点头，又躲开眼神。

我从社团公用的笔记本电脑里找出往年用的文档，果然有备份。这一年的定期演奏会定在了圣诞节的前一天，海报的设计也采用了圣诞树的图样，这天敲定了方案后，就各自忙碌去了。

只剩我和他两个人，尴尬往同一个车站走。

我热的额头冒汗，心里又别扭地很，却依然装作无所谓的模样：“你们学校，暑假有活动吗？”历晚城回答：“比赛。”我点头：“哦。”

我们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说话了，有多久？那个时候天气还没有那么热，也没有放暑假。得再说点什么。

“上次，对不起了。”我看着那人沉默走在稍微比他往前半个身位的左手边，走的稍微有点快，像逃避什么似的，片刻才听他开口：“你经常道歉。”他又说：“经常道歉——你的道歉会显得很廉价，如果你不认为自己有错，就不要这样。”不要这样先低头。如果只是敷衍，搪塞，那就还是不要说了，他是不想听这些的。

愤怒只会持续12秒，12妙内无论如何都不要说话，你绝对不会想为一怒之下的话语而买单的。会连后悔的资格都没有。多年以前我有过一个关系很亲密的朋友，后来因为一次分歧而吵架，我现在只是想对当年的那个朋友说一声对不起，可自那以后再也没有了联络。有些话要趁早说，要及时说，否则就来不及了，道歉也是同样。我希望做的每个选择，都不会让自己后悔。很多时候，一个微小的迟疑就会轻易毁掉未来。

我不置可否，加快一步和他并肩：“你想错了，我的每个道歉都包含百分百的诚意。”历晚城瞥了我一眼，又迅速收回去，看起来兴致缺缺，对我的道歉也反应平淡，我不纠结这个，又问他最近在忙什么，他回答，忙比赛，我继续问，你经常参加比赛吗，他回答，是。

“你每年都参加多少比赛？”

“五六个。”

“都会拿第一吗？”

“也有第二。”

“没有第三？”

“没有。”

这样平均下来每两个月就会参加一个，有的比赛持续时间还很长，楚我越想越觉得恐怖，这种日程真的是人类可以执行的吗，他的生活也不能只有比赛吧。

“这样不累吗？”我看向他：“你又要参加乐团，还要准备个人比赛？”历晚城嗯了一声，把右肩上背着的小提琴换到了左边，说：“第二第三都没有意义。”

和唐青青容易满足的性格相差甚大。

“我这次拿了第五诶。”唐青青瘫在活动室沙发上。“快夸夸我，我要累死了。”

据说她去参加英语演讲，具体是什么比赛，又是什么大会的，谁也不了解详情，只知道她请假了一个星期，回来后又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她对于去福利院演出的曲目感到不安，在经过临时抱佛脚的个人联系后依然焦虑到瘦了三公斤，还对周日不开放练习室的这件事情抱有十二万分的不满，所以大家决定去公园进行最后的练习。

我不自主的把目光投向历晚城，那个人坐在练习室桌子旁，身后是很多乐谱架，他貌似很喜欢坐在角落，叠着双腿，靠在椅子背上，经常戴着副有线耳机，低头看着资料——对了，他最近好像不怎么戴耳机了。我一靠近，历晚城就抬头看他，目光直勾勾钻进我眼里，每次都像一支锐利的箭矢刺穿瞳孔。

历晚城完全不开口问什么事，我伸手撑在桌子上先说：“周日有空吗，我们打算去公园练琴。”我回头看向正和虞锐说得欢的唐青青：“唐青青落下些进度，想补一下。”

“我要去？”他皱着眉间问，看起来他找不到要去的理由。

“一起合一遍。我们需要你。”我是真心想让他来，语气都有些恳求。

历晚城定定看着他了一会儿，又低下头，是无言的拒绝还是默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