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蕾恩在第二天清晨就醒了过来,发现自己安安静静地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她的身上换上了她从没见到过的舒适又美丽的衣服,几乎像少爷家似的……但是与上次不一样,现在的她没有了那种庇护的力量,浑身感觉到了那种犹如散架了一样的痛楚。
但是她最害怕的不在这里,而是自己依然活着这件事。她只能死在那里……现在她还活着,说明这群魔鬼对自己的惩罚不仅仅是死亡那么简单。啊……她闭着眼,却浮现出了曾经看到的护卫处死她的那些犯罪了的同伴的样子。不论是什么人,最后都会变成一堆烂肉,而在此之前她还要挣扎不知道多久……
蕾恩不顾被震的痛不堪言的身体,她拼命爬起来,朝着远处逃走……她觉得好奇怪,因为她居然这么容易就脱离那里的束缚了,就好像她根本没被囚禁一样。这不对,蕾恩紧张地四处张望一下,到处都是稀松平常的生活装饰,而她居然是躺在一张干干净净的大毛毯铺成的床上的,身边摆着水壶和各种她不认识的用具……
蕾恩发愣地坐在了床边,不能理解这里的一切。要是他们想杀她的话有必要给她这种待遇吗?她知道故事里的一些大将军和大老爷们被北佬捉到了之后会故意这样优待他们,好让自己投降然后加入他们……蕾恩也算吗?……
不,就算那样她也不会。蕾恩狠狠地摇头,更何况她根本没觉得这样过。哪怕这是真的……这群魔鬼,这是她生命的全部了!她过去的全部生命,甚至她都死过一次了,就这样让他们随随便便的践踏,甚至对她进行这样极致的侮辱!蕾恩突然理解了很多事,比如那些书里说的即使投降就能后半生无忧的大人物们,也有宁肯自杀也不这么做的。可是蕾恩没有那个资格和他们相比,她也没这么想;她只觉得自己没有选择罢了。
蕾恩连忙搜索着四周,寻找着她的獠牙;她毫不在意地把这里的一切乱扯乱扔,但是依然没有找到。蕾恩绝望地跪在那里,然后她就听到了这间帐篷被打开的声音。
也许是刚才的动静太大了。蕾恩立刻反应过来,转过头,哪怕没有了獠牙,也要扑上去用嘴用手指杀他……但是她愣了一下,因为那里是一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女孩子。
那个女孩和她差不多高,留着有些乱糟糟的棕发,脸上带着一些不明显的点点……她穿着一件还算整洁的麻布衫,以及一条对蕾恩来说很不常见的蓝裙……她手里抱着一个对她而言有些大的陶罐,里面盛满晃晃荡荡的液体。她见到蕾恩清醒过来有些惊讶,而当她看到发现蕾恩在四处乱翻甚至是破坏这里的时候她开始显得害怕。但是她忍住这些,将陶罐悄悄放到了门口一侧,然后连忙夺路逃离。
蕾恩被她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她潜意识里好像把那些魔鬼全当成那一个人了,而这个孩子对她而言……更何况她本身就……
蕾恩傻傻的坐着,直到突然,那个恶魔迎面走来。蕾恩反应不过,全身的血都要凝固了。她只能下意识地朝着一边躲开。然后接着她扭过头,伸出手,想要把他给撕碎似的扑过来——而他只是轻轻一闪,然后就攥住了蕾恩的两只手腕,一只手抓在。他很轻松的把蕾恩吊起来,蕾恩疯狂地胡乱蹬着双腿,嘴里说着她能说的最恶毒的诅咒。那个人捂住了她的嘴,说道:
“安静……先别说话。”
他随后就松开了捂着嘴的手,拉着蕾恩走出了帐篷。蕾恩悬在空中,她的身体用不上力气,两条乱摆的腿很快也无力的停下。那个人看到蕾恩似乎没有力气了,居然改变姿势,把她横着抱在了身前。这样蕾恩确实舒服了很多,但是这样做是对她……蕾恩没力气去想了,她倒在那人粗壮的臂弯里停止了挣扎。
许久之后的她感到自己被放在了地面上。她抬起头,即使知道没法反抗,但她还是盯着那个人的眼睛,那双灰浊的,充满沧桑的眼睛。他没在意蕾恩的敌意,伸出手指向前方:
“看吧。”
蕾恩不由地跟随他的指向转过头。她双腿侧卧在地上,视线从低矮的地面只抬起很少的高度,所以她只是看到了面前一片灰土上插着的一根又一根带着半环顶尖的木棍。从她这里开始,几乎看不到尽头。
她有些疑惑的看了看那个人,而他不言不语。蕾恩咬咬牙用力站了起来,随后她才看得到那绵延到远处几百丈的木板林,在每个下面,是一个微微鼓起的土包,有的还有各种东西露在外面,比如一只鞋子,一个穿小石项链、一只手……
她站在那里,傻傻的看着,脑子一片空白。
凡波尼的习俗中,只有对自己最好的亲人和朋友,或者是为了表示对谁的尊敬,才会在死后为他下葬。仇人的屠杀,或者被陌生人杀死之后,尸体不被喂给畜牲就不错了,更何况在她的家乡的东方,还有那群喜好食人的野人家族。
那么,这个人为她的同伴,为这个村子的受难者安葬了。并且以神的指引下的做法,在他们的尸体前都放上了新芽印记,引导着那些地下的灵魂前往天国的方向……所以那不是他们在屠杀,反而是她在伤害自己的恩人……
蕾恩扑通一下跪在了上面,眼泪开始夺眶而出。她趴在这片所有她的亲人的旧土上,任由自己的泪水浸湿土地,心中终于可以释怀。那些此前压迫着她的,让她感觉像是在地狱一样的感觉,还有她所有的伤痛,她的仇恨,终于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她铺天盖地的愧疚感。她现在最害怕的就是看到身后他的身影,那些现在挂在他身上的伤口,蕾恩觉得真的只有以死来谢罪。
“孩子……我不怪你。”他沙哑而温和的声音在身后安慰着她,“不要为了我感到难过,我能明白你的选择……而且你做了件伟大的事。”
蕾恩转过身来,满脸泪水。她的喉咙在哽咽着,向他仰着头,说不出一句话。他蹲下来,摸了摸蕾恩柔软的脑袋,这让她立刻回忆起扎姆布奥,回忆起老人常常对她做的这个温柔的动作。蕾恩鼻子一酸,哭的更加激烈。
“过去了的,不要陷在里面了……孩子,你还活着,要继续那样活下去。”
他把把蕾恩搂在怀里,蕾恩无助地抱着他宽厚的肩膀,把脑袋埋在胸膛。她在全世界只有这么一个地方是安全的,蕾恩紧紧地抓着他的衣服,而她也被稳稳地抱着。但她感到他在轻轻地推开了自己。许久,蕾恩也不得不撒开手。没有来的及询问,他把一个挂着一颗牙齿的麻绳递给了她。
蕾恩带着写紧促和愧疚,眼神飘忽不定,游离在地上,不敢抬头再看他一眼。蕾恩却感到她的手被牵起,那个高大的身影站起身,带着她一起往回走去。蕾恩赶紧跟上,她鼓起勇气,想向他询问自己该何去何从,但是他背对着蕾恩的影子突然开口:
“从今天起,你会有一个家的。”
朱瓦诺斯……蕾重复着这个名字,朱瓦诺斯·克兀特·普奥维拉,她新的父亲——或许吧。因为他说,他要待蕾恩像自己的女儿一样,和他其它的孩子们一起……
蕾恩回忆着这一切,好像一场她最近常常做的梦,处处充满着不真实的质感……但是蕾恩久久的坐在这个已经独属于她一人的帐篷,那里是比她曾经小木屋更高级的装饰,即使它依然看上去小小的……蕾恩有点恍惚地坐到了她的床上,无力地躺下。她不住地空想着,思索着,回忆着,但是面对自己的未来和现在的状况,她一无所知。
不久,朱瓦诺斯把她叫了起来。
“带你认识一下这里。”他很简单的说。蕾恩没有多问,她心中知道属于她的选择不多,或者说根本没有。朱瓦诺斯走在前面,蕾恩快步跟上,穿过这片曾经也是属于她的大地,但是重新变得陌生了的地方。蕾恩突然想到,他就这样把自己拉进他的营地中,甚至连给她选的机会都没有。她苦涩地笑笑,这个时候了她居然还能在乎这个……
蕾恩默默地跟在后面,听到他看似不经意的问:
“你有名字吗,孩子?……”
蕾恩默不作声,她还没有心情能轻松地和他对话,来自之前的那一切都太过沉重,而她现在需要时间去疗伤……但他没有考虑这些,一段时间没有听到蕾恩的回答,他就接着说:
“如果没有的话……我为你取一个名字吧。正好,给你我们的姓氏,这样以后别人也不能对你怀疑……”
但是蕾恩很警觉地立刻反应了过来,她有些急迫的打断他的话:
“我有名字!……”
朱瓦诺斯偏过头来看了看她,微笑着,没有在意蕾恩打断他的话。
“那么……可以告诉我吗?”
蕾恩停下站住,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用力盯住他的眼睛,就像此前那样;她压着声音喊道:
“俄蒲蕾恩斯塔——希娥尼亚·俄蒲蕾恩斯塔。”
他露出有些疑惑的表情,回答道:
“这不像一个常见的名字……”
蕾恩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哑口无言了。他们同时陷入沉默,气氛开始低沉。
朱瓦诺斯不知道怎么办,再次转头继续走着;而蕾恩被他的话陷入沉思,她不禁回忆着自己名字的由来,结果她很惊讶地发现,连她自己对这个都不怎么了解。
扎姆布奥曾经告诉她,在她很小的时候,大概只有一个会纪那么大的时候就收养了她。从被他收留,蕾恩慢慢的长大,然后也进入村子里做事。因为老人教给她那些知识,她才能有机会做那种不怎么累的,相对安全的工作……对了,她的名字!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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