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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子修躺在堆叠的干草垛上，看着漫天繁星，默默闭上了眼睛。
他想再听一听北方牧场秋风的声音。
秋风也似乎知道要向他道别，因为秋风更加凛冽地吹，反倒像冬季的了。这片牧场的季节似乎有点反常。
以往的秋季是没有如此寒冷的，而且白天似乎越来越短，黑夜越来越漫长。别人或许察觉不到，但是他有感觉，他知道这片牧场的一草一木。
这让他感到陌生。
想起从小就跟随父亲牧浩在这里长大，就这么仓促地迁居南下，他很是不舍。
这片牧场就是他的故乡。
十几年了，突然离开，毫无征兆。
怎么舍得呢？
他不知道为什么，但是这是北庭都督府发布的命令，五镇以北所有军民全部南迁，父亲必须遵循。
北庭都督府，北方最高军政机关，下有五大辖区，统称五镇。
于是他又联想起那个神话，一个很古老的神话。
从小听父亲讲，北庭都督府原本叫北庭镇灵府，统管北方五大镇，在抗击灵界入侵中起到了不可磨灭的作用。
只不过时过境迁，灵界早已在黄帝与蚩尤的大战中消失了。传说黄帝的四大将之一力牧，是畜牧氏的首领，他是原始时期“牧威”，黄帝借助他的力量击败了“神灵”，然后命令火祭大祭司魁卜点燃了永恒之火，将所有灵魂封印在了遥远的北界，但凡有跨界者，将会自焚，并且灵魂永远消失，无法超度。
也就是说，血肉之后是灵魂，灵魂之后是虚无。
在此之后，华夏千年来再无祸端，即便是朝代更迭，战乱不止，也只是炎黄子孙同室操戈罢了。或者即便是外敌入侵，也终究是人砍人的历史。
自夏、商、周（春秋、战国）、秦、两汉、三国两晋、五胡十六国、南北朝、隋、唐、五代十国、宋、辽、西夏、金、元，历代以来，再无困扰。
所以很久很久很久以前镇灵府就被改成了都督府，人们早就遗忘了尘封的历史，更愿意相信那是一个传说。
牧子修也觉得是这样，因为父亲总喜欢编一些鬼故事吓唬他，免得他老是骑马往北方乱跑。
人死了哪里来的灵魂？要是灵魂都被封印在了最北方，千年来不知道死了多少人，那灵魂该有多少？
还说什么人死之后灵魂会自己向北方迁徙，按照北极星的指引，飘向最北方。
大人们总是喜欢玩这一套，老掉牙的故事。
不过子修对蚩尤很感兴趣，他常常梦见蚩尤，和《述异记》里面记载的一样，“蚩尤氏耳鬓如剑戟，头有角，与轩辕斗，以角牛氐人，人不能向。”
有一次他甚至梦见和蚩尤对视，那目光至今都无法忘记。他说这是“恶魔的低语”。
听说蚩尤是东方九黎部落的首领，有九位效忠于他的部落尊长，他赋予这九位尊长以亡灵之力，席卷了人间。
为什么老是梦见他？
他笑了笑，感觉有点干冷，于是给身旁的火堆又加了几块木材。
黑夜之中，只有一堆火在燃烧。
“再躺一会就回去叭，免得父亲又担心了。”
安静，还是安静。
北方的牧场总是如此安静，不知道城市里怎么样，他没去过，但听说很多好玩的。
不过他不感兴趣，他只喜欢在牧场上骑马，练武。
有时候还会和跟着父亲和大哥一起去抓强盗。他立志要成为父亲那样的人，成为一名戍边的武将，他讨厌宋朝重文轻武的风气，导致“三冗”现象严重，军备废弛，外敌入侵，赔款割地……好在本朝的军事力量足够强大，朝廷在北庭投入了大量兵力，培养了大批武将，在有组织的军事训练后，朝廷开始多次对北方游牧民族作战，基本肃清了北方游牧民族的势力。
他脚下的这片牧场，就是帝国疆域北扩的成果。十几年前，父亲亲自带领骑兵深入千里，在粮草接应中断，后备无援军的戈壁草原中，父亲没有选择撤退，而是凭借直觉继续追击，一举摧毁了草原民族联盟的最后的巢穴，功震朝野。在凯旋归来之后，父亲受到了皇帝的觐见，并且被封为北庭副都督，这相当于整个北方的二把手了，是多少人垂涎欲滴的职位，实打实的军权。但是父亲却婉拒了这份荣耀，主动请求担任北牧使，专门管理新占领区域的牧场。
说得好听，叫北牧使，说得不好听，就是个弼马温。
牧子修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生的。他是草原的儿子。
不过他不理解为什么父亲要这样做，建功立业，难道不是豪气男儿所追求的吗？
哎，什么乱七八糟的，他的思绪又飘了回来。可能父亲志不在此吧。
唔，安静，还是安静。
希望可以一直这么静下去。
可是突然，拴住垛边的马儿开始躁动不安了。
这搅乱了他的安静。
“马儿怎么了？”
马儿不会说话，马儿开始嘶吼。
这是怎么了，想回去了么？
子修从草垛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草渣，借着火光，看见马儿正在疯狂撕扯着缰绳。
“情况不对劲？！”
他环顾四周，一片漆黑，除了点起的那堆火。
从小跟随父亲学武，他一个人对付三个成年强盗还是绰绰有余的，不过夜晚什么也看不见，他有点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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