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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唐之光病死，唐子苏去香港后，为了节省开销，陶红脂就遣散了家里大部分的佣人。
只留下厨娘刘妈、花匠老罗、杂工小四，这些人都是从自己来到唐宅后对自己和儿子一直比较友善的人。
使唤丫头小柿子是前年买的，卖她的是她亲爹，只要两块钱。
他爹瘦得皮包骨头：“您行行好，给我闺女一条活路，只要给她口吃的，冬天别让她在大街上挨冻就行”。
已经十四岁的小柿子什么都明白，她哭着不肯离开爹。
陶红脂知道像小柿子这样已经成人，买到家就能干活儿的姑娘最少能卖五块钱，她爹卖这么便宜，就是想让买家看着这点情分，对自己女儿好一点儿。
那时，河南闹灾，饿死的人随处可见。
陶红脂给了她爹五块钱，把小柿子带回家了。
小柿子听话、能干，有点儿好吃的都省下来带回家给弟弟妹妹吃。
买她时说好了只要管她吃喝，不用给工钱。
可陶红脂还是每月给她一块钱，她也都省下来拿回家了。
家里只有司机老韩除外，唐之光在世时他就对陶红脂不理不睬地，之所以留下他是因为唐之光说他驾驶技术很好，可是即便留下他，他还是对自己冷冷淡淡地。
儿子唐冲今年已经二十一岁了，也会开车，按说不雇司机还可以省一笔花销，可是她知道，开封城早晚也会蔓延起战火，那时候有车总比腿跑得快，还能多带些东西。
至于跑到哪儿去，她没想过，除了这儿，她早没家了。
不过老韩和家里的其他人也都不说话，所以陶红脂觉得他只是那种性格，不是针对自己的。
秋雨连绵地下了十几天，让人心情很不好。
午饭前陶红脂才起床，她梳洗好后下楼准备等儿子回来一起吃午饭。
“太太，您不知道，刘妈刚才都快笑死我了。”小柿子圆圆的脸蛋上有两个小酒窝，不笑的时候也很可爱，何况她现在笑着呢？
“你？人家放个屁你都能笑半天，说说，什么好笑的事儿。”陶红脂在沙发上坐下，边随意浏览着今天的报纸，边对围着洁白围裙手拿鸡毛掸的小柿子说。
小柿子还没开口呢，想起刚才的事情又自己哈哈笑弯了腰。
陶红脂忍着笑板起脸：“好好说，说完再笑！”
刘妈人比较胖，而且胸部特别丰满，就像两边各扣了半个篮球。
刚才她只顾着低头擦灶台，那两半个篮球都浸进了汤锅里还浑然不觉，去厨房找工具的小四见了大叫：“刘妈！一会儿羊肉萝卜汤变成牛奶萝卜汤了！”
听完小柿子的话，陶红脂也笑起来。
小柿子一只手捂着肚子：“还有呢，老韩叔进厨房就听后面两个字，以为刘妈被烫着了，就说，烫哪儿了，小四去拿獾油帮她抹抹，哎哟，哎哟，笑死我！”
陶红脂想想小柿子前面说的话，也笑得趴在了沙发了。
正往桌上端菜的刘妈拿眼睛翻着小柿子：“你还学嘴，小四那狗嘴里能吐出象牙来？”
陶红脂眼睛不由自主瞄向刘妈巨大的两个半球，并没看见衣服上沾有汤渍，心知是小四在出她的洋相，却收不住笑。
刘妈也笑：“那个死老韩，一天到晚不放一个屁，好容易放一个，还是臭屁。”
三个女人又笑做一团。
好容易止住笑，陶红脂问：“老韩回来了？少爷呢？”
“少爷让他先回来了，估计，少爷也快回了。”刘妈看一眼挂钟，十一点五十分。
唐之光主家时，家里有十几个佣人，都被他管得服服帖帖，走路都不敢大声儿，所以家里总是冷冷清清地。
他病逝后，陶红脂只留下这几个下人，她本来就随性，又认同人人平等的新思想，所以很少摆主人的架子，也不懂得驭下之道。
三年相处下来，虽然她有时也发脾气，火一消啥事儿没有，所以他们也不怕她，她觉得家里热热闹闹得挺好，他们只要把活儿干好就行。
这三年，家里的主人、佣人虽不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但是吃的饭菜都一样，这也是他们敬重她的理由之一。
“大门口就听见你们的笑声了，啥事儿这么高兴？”唐冲乐呵呵地走进来了。
唐冲中等偏上的个头，体型偏瘦，人长得白白净净，很清秀，和当年的段未然一模一样。
二十四年前，在曹州女子师范学校读书的陶红脂通过参加新文化运动认识了段未然，两人迅速坠入爱河，也同时上了警察局的黑名单。
同年冬天，得到警察局要密捕搞学运的学生的消息，他俩就连夜从曹州逃到了开封。
段未然在报社找到了一份跑外勤的记者工作，陶红脂则在唐之光的面粉厂里做会计。
两年后两人偷偷回去看家人，才知道家乡闹瘟疫，人死了多半，红脂的家人均未能幸免。
段未然的娘和妹妹死了，他爹和祖父不知逃亡去了何处。
两个人一路哭着回了开封。
陶红脂腹中的孩子刚刚三个月时，段未然突然消失了。
她一直坚信他不可能抛下自己和孩子离开，她甚至认为他一定是因为快要做爸爸了，所以想找到家人，向他们报告这个好消息。
那时唐之光妻子已经病逝两年了，知道陶红脂的情况后不但没有嫌弃开除她，反而给予了多方面的关心和照顾。
当年的唐之光三十二岁，比陶红脂大十一岁，那时的他高大英俊，又跟着父亲打理着家里的面粉厂，生活很富足。
虽是鳏夫，唐之光也是多少年轻女孩子追求的梦中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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