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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大门,邱波又犯困了,夹上自行车出了胡同,立在“丁”字路口打着哈欠迟疑了一下,便直接向姑姑邱英家驶去。
妈妈带着两个妹妹就住在附近的另一条胡同,那是爸爸邱庭生前早已租下的院子,自己好久没印个脚花了,邱波有点内疚,再怎么说那里还有自己上一年级的小妹妹,内疚归内疚,还不足以改变自行车的方向。
邱波一阵的愁,倒不是那座新修的的瓦舍小院,空旷而潮湿里处处弥漫着亡父留下的悲凉;也不是因为即使是开着门窗,屋里的球炉子依然散发着浓烈刺鼻的气味;更不是每顿饭只是拨着咸菜喝稀饭啃干煎饼。这些物质上的困顿,在妈妈秀美给予他们的精神上的折磨面前,已经微不足道了。
秀美身为一名家庭主妇,讨厌做饭,一烧火就上脾气,家里的日子过的可想而知。她是一名老裁缝,干起伙来初一插针十五拔,说她不识字,裤子,褂子,袄,张三李四的名字都会写,必定干裁缝的年头比邱波的年龄都大,说她识字,到了读书的年龄,家里把她塞进柴草垛,千方百计的躲过了政府扫盲。
秀美干活蔫,脾气一点就着,只要脾气上来,即使是大病未愈,抽气无来,该骂街的也要出去骂街的人。
她骂人有点像喘气,不是她想、要,而是像呼吸一样自然。在骂人的刻毒上,硬生生的把后院那位号称“大喇叭”的嫂子给盖下去了,她骂婆婆的阵势不但是妇女解放了,翻身了,而是儿媳妇翻身了。
秀美自从进入这个宅门,就没颜悦色让别人过上一天心平气顺的,在儿女面前,更是反手风云覆手雨,本来一家有说有笑,一不小心骂人就会把她打回原形,目怒面绷,双脚跟恨地掘泉,伴着遁地声,从切咬的牙缝里挤出来的都是恨人不死的话,邱波和两个妹妹是在她手挥动布尺的砍剁下好不容易长大的。
老爸在坟墓里清净,老爸有着宽仁厚德的口碑,人的名树的影。老爸活着时候,笑脸在前说话在后,老爸也是邱波唯一可以发脾气的人,每当邱波发脾气的时候老爸总是一小了之,老爸过世后,邱波总能听到别人对老爸的夸赞,这些人分两种,一部分是老爸关系不错的人,另一部分是对世道不满的人。
冰火两重天的夫妻注定过不到头。死的源于自己的选择,躲得理所当然。
两个妹妹就可怜了。面对来自母亲的悍戾,除了无奈,就是忍耐。
邱波有地方避难,邱波从小跟着奶奶,追着小姑长大的,爷爷奶奶老了又跟着婚后的小姑过日子。去小姑家邱波很自然,在小姑家邱波从不拿自己当外人。
邱波从择邻山城回来以后,小姑看他恍恍惚惚的,心疼的说:“你哪里都别去了就在我这里。”就这样,他就一直避难般的住在小姑家里,当然也逃过了他应尽的责任。
择邻山城是他小叔的新婚之家,邱波的叔叔婚礼极尽简单,两个人领了本结婚证,自己又亲手提着放了挂鞭,走完了入赘豪门的过程,这是一桩婆婆媳妇一辈子未曾谋面的婚姻。
婚后,邱柱便独自一人喜笑颜开地回到老家,给父母送了包喜糖,官宣自己结婚了。
随即又把中考落榜正浑浑噩噩过日子的邱波,带到了择邻山城,完全一副全权负责的态势,邱波上学的路是行不通了,大哥是为这个家倒下了,在这个节骨眼上拉这一把和不拉这一把,孩子的人生是不一样,”接纳邱波也是自己兑现接纳大哥财产时的承诺。“不要让邱波和他妈妈一块生活”是大哥弥留世间的要求,也是留给自己的最后要求。邱波是自己看着长大的,拉这一把,大哥留下的家庭也是不一样的,必须拉。只有拉,自己才会心安理得。
邱波的爸爸没有留下金山银山,即使留下金山银山,交给秀美,能有什么用?他观察了许久,思考了许久,给自己的妻儿在赵王河小区定了一套住房,两间门头,是给妻儿眼下的安排,把剩余的一切都交给了邱柱,为长远的打算。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刚躺进医院,房就让邱柱给他卖了。
当然邱柱有他的打算,他是想让这笔钱活起来,就现在这么大的一个家,什么事不都得是钱。
房子卖了,靠零工收入的秀美带着邱波的两个妹妹,剌肉般地数着一天一元的房租过日子,交房租的时间,简直是一转眼就到了,秀美本想找邱柱要钱,掂量着他已经把自己的儿子拦下了,又做出过给自己买处小院的承诺,总不能在这个档口翻脸吧。
老二死的时候,二娘们孟兰,先抄了老太太的家,又把房子给站了,老太太躲的慢,命就没了。自己不能说是有样学样,也只能是找公公婆婆讨要房租了。
那段时间,邱波还住在择林山城,一天中午,邱波正在叔叔的单身宿舍里睡午觉,隐隐约约的感觉叔叔带着远道而来的姑姑姑父进来了。叔叔一边开门一边说:“不给她房租,也就罢了,他人走了,你们就不该追到大街上,不追出去就没有后来,没有满大街的人看热闹。”“大嫂居然骂我!”姑父大有告状的意思“凭什么?”“你和这个群体还分的开吗?”屋内沉默下来,邱波心里一惊,知道妈妈这名单兵之王又和爷爷奶奶又发生陆战了。邱波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继续躺着装睡:“妈妈真是鬼迷心窍,怎么会跟爷爷奶奶要房租。”邱波暗叹着,想起来初三冬天的一个夜晚。
邱波下了晚自习回到家里,手脚冰凉又冷又饿,根本无心于荧屏。撤了块煎饼,胡乱的夹了点菜,长长的抗着,坐在火炉旁,他要在爬到床上睡觉前,草潦的填填肚子。这时邱波的姑姑邱英带着一袭紫罗兰的芬芳从耳屋里走出来:“大、娘,大哥要我每次也给大嫂带上一份饭!”邱波听了这话,看看奶奶,这时的奶奶只是微微的,长舒一口气暗暗的想:给她带饭,那年我回老家收麦子,整整二十多天,她那么给我口水喝呢。
邱波又看看爷爷,爷爷唯一的反应就是抖了抖腿,袖手下压的银灰色铝合金镶边的桌子,随之有节的晃了晃,他藏蓝色的帽檐下眯着的眼依然盯着电视。
邱庭住院以来,妹妹邱英每天蹬着她那辆黑紫色的小26到医院!给邱庭她的大哥一天送三顿饭,邱波数理化家教,也适时的改变每天的工作,尾随着着邱波的姑姑,窜梭于家庭和医院之间。但是从来没有陪护在病床前邱妈的饭菜。一天,两天,三天。四天,久而久之,不但令同一病房的旁观者,感到诧异,就连医护人员都大惑不解,这是怎么了,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家庭,家庭内部到底有着什么样的矛盾。
秀美找到了公公婆婆讨要房租,遭到邱波的爷爷奶奶给儿子报仇般的痛击。
秀美更是杀人的心都有,简直是疯了,丧夫之痛、经济的恶化、炎凉的世态、人际关系的翻转、更年期。原本的爆戾,仿佛吸纳了全世界的,历史上的所有的,叠加在一起的“仇”与“恨”,
巧的很邱波小妹妹跑来缠着妈妈非要一只双肩背的书包不可,“要书包!”秀美爆炸了,“要书包,我把你砸死,无非少一份负担”……。哎,可怜的妹妹。
邱波要去也正是时候!秀美因为房租的事正闹心呢,正不知道该找谁拼命,即使不拼命也会老爷奶奶的骂两声让邱波给老爷奶奶捎个信。邱波躲了。
就在邱波夹自行车徘徊在路口的时候,“邱波你知道吗我就要远行了。”郁郁寡欢的吴琼终于编造出一个出门的理由:“妈妈,我得把这本书还回去,”说着一边闪闪烁烁的看了吕老师一眼一边往外走,吕老师瞄了一眼女儿手里的那本熟悉的书,脸上盖着一层是笑非笑嘴角微微的一翘“嗯”,就吴琼那撒谎的水平。怎么可能瞒过从教多年的母亲呢。女儿不在的时候,吕老师打扫卫生的时候,翻看过这本书,这是一本初三的物理练习册,他还清楚的记得这本书的扉页上写着邱波的名字。作为一名老师她是无法接受中学生早恋的,身为母亲他又十分体谅女儿的心情。她静静的来到阳台,看着女儿骑着自行车向着大门的方向消失在胡同。当吴琼驻足邱波家的大门前的,城市已经拉下了夜幕,邱波家敞着大门,家里还没有开灯,黑漆漆里传了邱波的妈妈歇斯底里的哭骂,和邱波的小妹妹撕心裂肺的哭声,吴琼把自行车停放到在路边,在大门口徘徊了一会,便拿着书放回了车筐,默默的推着自行车惺惺地离开了。
此时小姑家两层楼是小院内灯火通明,客厅里洋溢着祥和的气氛,大家一边看电视一边闲聊。“让父母先住在这里,我那里还没有安顿好”邱柱嚼着自己的新婚喜糖:“过两天我就要调到政府办公室,真到那时候肯定顾不上家了,还得让爹妈发挥发挥余热,呵呵!”
邱柱邱波的三叔是一位非常年轻的国家干部,高高的身材,举止稳重、大方得体,微微自来卷的头发里夹杂着星星点点的白(少白头),更给他增添了几分老诚持重,而且通身的装束及其的体面,他上身穿一件当下极时髦的白色短袖圆领T恤衫,T恤衫的胸前印着一个衣肥裤长形体傲慢,歪带着帽子,面部五官留白的坏小子,坏小子的四周,围满了大大小小乱七八糟的英文字母,T恤扎在笔挺的浅灰色西裤里,腰间一条米黄色的牛皮腰带,穿着银灰色丝袜的脚蹬一双棕红色的牛皮凉鞋。
说到这儿他看了看邱波,心力交瘁地说“熊孩子,不用心学习,都到这份上了还麻木不仁,没办法,他得到的太多,用的纸都是我从择邻山城,一张一张给他拿来的,我看他以后怎么办?”
在一旁的邱波听了很惊讶,但更多的是失落,纸用了多年了啊,是已经习惯到自然不能再自然的小事,多年来,在自己老爸的面前,叔叔都是吹毛求疵地关心自己、找着茬地关心自己、无微不至地关心自己亲密自己,真比自己的老爸有过之,而无不及,非常态的关心和礼遇让邱波有时候都想哭,让邱庭也错误的认为,邱柱对邱波的关爱是超过自己,比自己更具体,更贴切,更接地气,因此邱波会比在自己的关心下更有未来。
今天的话让邱波感到意外,仿佛听错了,感到生疏,感到孤独,他感觉自己空落落的,老爸活着和谁都是一家人,水乳交融的一家,现在自己就像油一样,迅速地漂上来了。哎!人在黑暗的时候连影子都会离开你!邱波第一次不是用眼看到,用耳听到,而是用心感觉到“爸爸确实死了”!老爸去世了,世界上除了亲情,什么都能替代。UU看书www.uukanshu.net
邱波一只脚离开了老爸高高的肩膀,另一只脚离开了老爸厚厚的钞票!回到地面。他突然感觉自己的周围一片真空,无比地孤独和凄凉。但在孤独和凄凉的真空里,在自己思念的半径边缘还有一个她,一个即使自己一无所有,也愿意跟自己浪迹天涯的她——一个叫吴琼的女孩。
邱波开始怀念老爸,怀念一家老小挤在土墙瓦房的岁月。
那时候的家一年到两头都离不开香喷喷的玉米稀饭、香喷喷的玉米煎饼、香喷喷的老咸菜,和自家菜园里收的各种时令蔬菜,肉从几年吃不了一回,到一年吃不了几回,每回吃不了几块,但是每次吃肉,都会在切肉时,拉掉一份生肉丢给桌子底下的那条灰瘦的灰灰,灰灰是我们家里的一员。后来灰灰无缘无故的走丢了,邱波失去了一个朝夕相处的朋友,姑姑嫁人,叔叔入赘,邱波去哪里都行,爸爸去世后,他属于任何一个家。可到了哪里他都缺少归属感,这对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只要能离开他妈妈,就已经烧高香了,常言道:眼不见,心不烦;耳不听,心不厌。
邱柱巧妙地绕开矛盾的焦点,把父母推给了妹妹,又借助父母的力量灭掉了大嫂本该冲着自己的气焰,等一切都风平浪静了。
邱波已经接到上班的通知,只是时间问题。邱波马上要到百里之外的冯欢工作,邱波的母亲和妹妹又靠过去也是时间问题。
邱柱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毫无挂碍,这个人的手腕确实很高,高就高在,对至亲毫无信誉可言,却能让他们对自己无条件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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