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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9月9日,一夜好睡,却在清晨时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恶梦:
梦境中的英雄大概还是小学生,颤抖着紧紧抱住母亲细细的腰,母亲骑着她那辆“26飞鸽”,快速行驶在寂静马路上。天很冷,路上除了她们娘俩和昏暗路灯,就只剩几张随风起舞的纸片。小英雄此时唯一愿望就是马上回家搂着火盆暖和暖和。
突然,昏暗的天空微微一闪,好似天上有人打开闪光灯,给他来了张特写,英雄甚至以为祈祷起了作用,似乎没有刚才那么冷了。也许老天是在为他们照清回家的路。然而闪烁十分短促,一刹那就回归暗淡。
英雄再次祈祷——让闪电来的更猛烈些吧!果然,他主导了梦境,又一个闪烁出现,时间很长,足有三秒,英雄兴奋地抬起头仰望天空,想看看哪位神仙如此怜悯自己。可是他错了,他并没有看到慈眉善目,仙风道骨的神仙,却恐怖的发现漫天乌云和隐匿在乌云之中的黑色线状生物,它极长,长的似乎没有边际,好似一条黑色彩虹横跨南北,从天的这一头延伸到天的那一头。
它巨大身躯两侧布满无数条比成人手臂还要粗的腿,第一眼望去像极一只漆黑的大蜈蚣匍匐在柔软乌云之上,不停吸取日精月华。
英雄后悔了,他后悔自己因迷恋生命短暂的闪电,却看到如此恐怖的梦魇巨兽,他的魂差点飞出身外,全身冒出冷汗,死死低下头,发誓再也不看天,紧紧搂住母亲,大喊:“妈妈,天上有怪物。”
母亲一如既往的坚毅、睿智、勇敢,微微扭头对英雄说:“别怕,儿子,拐个弯就到家了!”
果然,母亲没有欺骗他,眼缝中瞄了下前方,看到一棵熟悉的大杨树,这意味着绕过杨树,家就到了。
母亲娴熟地扭动车把,离开笔直平摊的大马路,行驶进属于他们家的胡同。胡同内没有路灯,很黑,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土路,母亲闭着眼睛都能顺利通过。英雄也可以准确地预测距离30米,20米,15米……
英雄和母亲都知道,这里有个小坑,雨后会成为一个水洼,母亲将车把扭向右侧,贴着栅栏绕过小坑,很顺利的她们绕过了,向中间变道。天空再次闪烁,英雄心里好似被塞进一面大鼓,以极快的速度被人敲打,震的几欲蹦出。然而好奇心却驱使他再次抬头,此时天已如日出前那般萌萌亮,大部分乌云也散去。没了乌云遮挡,黑蜈蚣巨大恐怖的身躯一览无余,好似一座亘古巨峰,遮天蔽月,似洪荒猛兽左右摇摆,然而最让人恐怖的是它数不尽的,密集且极富规律摆动的,布满黑色鳞片的大黑腿,吓的英雄差点背过气。
英雄实在撑不住了,一头从车上栽下去,母亲也受到牵连,车身倒向左侧。
正欲爬起,突然一赤足小男孩出现在英雄视野中,本就惊魂未定的他精神防线再次崩塌,然而一声“英雄哥”传来时,他立即回过神,是邻居家的田长龙,一个比自己小三岁的小男孩。深冬,白霜满地,温度很低,母亲见长龙竟然光着脚,心疼地说:“长龙,大冷天的咋光脚呢?”
长龙揉着惺忪睡眼说:“大娘,我刚才起来发现爹娘都不在身边,就出来找他们。”
母亲忙走过去把他抱起来说:“跟我回家吧。”英雄也懂事的扶起自行车与母亲还有长龙走回家。
推开房门,一股热气扑面而来,熟悉的木炭味儿伴随着淡淡的黄酒香,昏暗灯光下英雄看到一个高大而熟悉的身影站在门口——年轻的父亲。
英雄压抑了许久的情绪,此时再也无法忍耐,他飞奔过去想要搂住父亲,但是直到他跑到近前才发现,父亲的脸毫无血色,白的就像一张纸,目光森冷无比,根本没了生气……
一个激灵,英雄从噩梦中惊醒,外边已半亮,他也不再害怕,但周身被汗水浸泡,极不舒服。下床看了看手机,已经5点12分,索性轻手轻脚的去水房洗漱,然后走出寝室,来到学校东侧一块平摊的土地上,沐浴着清晨的阳光,呼吸着清新的空气,独享此时此刻,两套八段锦后,神清气爽,新的一天正式开始。
早8点25,英雄接到董伟的微信:有时间没,9点帮我搬家。
英雄立刻回信:有时间。
9点,166班10几名高大威猛的男同学聚集在楼下,董伟穿着一身工作服走出,指着西门方向说:“咱们学校的最古老寝室——二号楼即将拆迁,你们今天的任务就是帮我把一些杂物搬到山上11舍去,晚上我请大伙吃饭,咋样?”众人士气大涨,干劲十足。
董伟早已把所有东西打包,大伙仅是出个力气,人又多,几趟下来,就把整屋搬空。最后一趟,董伟指着墙上一只画框对英雄说:“英雄,你想办法把那画框摘下来,帮我捎到11舍去。”
众人离去,英雄仰头看了看,发现那是一副年代久远的油画,装裱油画的木框原本红色油漆大多已经脱落,仅存几条也早已褪色,只有那丝丝殷红能分辨出当年的颜色;木框材质不错,这么多年来都没有任何变形,从露出来的纹路可以分辨出它的材质应该是大红酸枝;画表面是一层玻璃,已经泛黄,而且落满灰尘,通透度很低,特别是画左侧那两行画者题的黑色小字,根本看不清楚。
中间内容勉强可以辨识,画者是在一座山上取景,山不是很高,却很险,山下是条小河,不宽却很急,湍流河水击打在突出的岩石上,激起层层浪花,河对面还是一座山,也不高,但是却被茂密的丛林覆盖,山下各种奇花异草争先斗艳,从这点可以确定作画时间应该是夏天。
英雄也没有多考虑,拿了把破椅子放在画下面,站上去正好与画平齐。他伸头去观察,发现画框靠一根钢钉固定在墙上,画框边缘连接一块三角形薄铁皮,三个角的位置分别被钻了三个窟窿,底部两个角用木螺丝拧在木框上,顶部的那个孔正好可以容一根3毫米粗钢钉穿过。
英雄双手捏着锈迹斑斑的三角形铁皮,试探着轻晃两下,果然有所松动;加大力度又晃几下,钉子已经伸出1厘米;再晃动,然后猛的一发力,钉子完全从墙中冒出。由于突然失去平衡,英雄攥着画框身子往后仰去,多亏他练过,才避免了危险。落地后两个连续小跳卸掉下冲力。看看手中完好无损的画,英雄定了定神,想抬起胳膊抹一把汗,动作才完成一半,却无意间发现一只16开大小的油布包出现在原来固定画框那堵墙的地面上,再抬头,果然钢钉脱落的同时也连带着拉下一大块墙皮。英雄放稳油画,弯腰拾起油纸包,发现它仅有几张纸的厚度,当然也很轻,用一根牛皮纸绳十字花系着,虽然觉得蹊跷,但是这东西本不属于他,所以英雄克制住好奇心,准备把油纸包一同拿给董伟。
英雄左手拎着松垮的牛皮纸绳,右手就要去拎油画,可是那捆油纸包的绳子突然断了,猝不及防,他右手急忙变向一把捏住油纸包边缘一个角,油纸包顺势散开,里面一只信封和一张纸条飘落而下,纷纷落在地面上。
英雄无奈地俯身拾起,看到信封上贴着四张红色的8分邮票,还有三行字:
寄:ZJ省HZ市淳安县千岛湖镇新安北路19号防疫站
慈父陈天顺(收)
邮政编码311700
棕色信封上没有落款和回信地址,背面也是一片空白,口也敞开着没有封死。
紧接着又捡起那张纸条,仔细观瞧,那只是一张不到10厘米宽的纸条,裁剪自老式红格信纸,上面娟秀的正楷写着:
敬爱的老师或亲爱的学弟、学妹:
你好!
我很幸运你能发现这油纸包,恳切希望你能帮我把这封信寄出,万分感谢!信没有封口,你可以看里面的内容,但是我希望仅你一人看。
1986年9月9日
文锦
捏着未寄出的信和30年前的纸条, 英雄心中好似打翻五味瓶,翻腾不已,全身没有一丝力气,那封未封口的信放射出无比魔力,驱使他去阅读。
英雄一屁股坐在那张又破、又脏,自己刚刚踩过的椅子上,颤抖着从信封中抽出信纸,摊开。那是一张老式的标准21行红格信纸,上面的名头是:东北电力学院,下面的编号为6819。信内容是蓝黑色钢笔字,字体与纸条如出一辙。
敬爱的老陈、老文同志:
你们好!
见字如面。时光飞逝,来东北电力学院已有两年余,南北殊途,七百多个日夜未与二老相见,思家甚切,梦里几度归乡,祖屋、渔舟、旧人历历在目!
我在电院学习生活安好,日出勤读,月上聊歌,师者博学笃行,同窗勤奋好学,互爱互敬,受益匪浅。东北寒冷,民风彪悍,身居两年我饭量倍增,口味增重,喜食咸菜、辣椒,身高长寸余,中气十足,不必挂牵。
南方湿热,陈、文两位同志请多珍重,还有大哥和小弟也应勤加学习锻炼,为实现具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奋斗终生。
夏末,我应征入伍,即刻要去祖国边疆,虽女儿身,但保家卫国人人有责,人民重托无法割舍。自古忠孝不能两全,国家昌盛,人民富足,任重道远。此去经年,未预前路,归期难测。向毛主席保证,任务完成我即归故里,守二老膝下,孝养天年。若未归,系我已以身殉国,不必过于哀思。
1986年9月9日
不孝女文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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