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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黄昏时分，郑世安才悠然回到府中。
他一直觉得，在白天这最后的时刻，太阳最红。如果非要说西下的夕阳并不是最红，那么应该和东升的旭日一样并列最红。
他固执地认为，如果不论东西、不先入为主，简直分不出那太阳究竟属于清晨还是属于傍晚。
他刚进正堂就看到了等了一个时辰的京城总捕头宋江波。
能让忙得要死的捕快一哥等这么久、又一定要亲口说的事情，显然非同寻常。
宋江波说，昨夜的命案现场发现了一个血手印，和三年前的极为相似。
郑世安说，那个连环命案？
宋江波说，几乎一模一样。
郑世安的脸上没有一点变化，就像没有一丝风的水面那样，平静如镜。
宋江波觉得郑世安被人们称做“冰山”的这个外号，真是贴切极了，他正是冷若冰霜、不动如山。
郑世安说，确定？
宋江波说，最初捕快汇报时我还不信，后来我亲自跑去查看了现场，应该可以确定。
郑世安说，对于目前景象，你怎么看？
宋江波说，会不会是何思贤的手笔？
郑世安说，这些年斗来斗去，虽说互有胜负，但他还是占了上风。
宋江波说，只是位置使然，大人不必在意。
郑世安摇摇头说，他是右正相，我是左副相，听起来似乎相差不远，实际上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只有坐到最前面，才能最先被光照拂；所以，位置才最重要。
宋江波深有同感地说，官大一级压死人呐。
郑世安说，三年前的连环命案我们赢了，真凶伏诛、完美结案，如果何思贤搞鬼的话，有点讲不通。
宋江波说，哪里不通？
郑世安说，第一，真凶自首；第二，证据丝丝入扣；第三，人死如灯灭；第四，时隔三年；倘若真有把柄在手，他当时就出手了，何必等到今日？
宋江波说，他老奸巨猾，没有把握的事决不会干。
郑世安说，我发觉他有一个小小的毛病，手里一旦有点东西，觉得稳操胜券之后，就会失去耐心，一刻都不想等，就想马上出手；他的那双枯手似乎力量渐弱，难以握上很久；他那副等不及的样子，就像一个饿了三天三夜的乞丐，吃相不雅。
宋江波试探似地说，那是不是模仿犯，就一疯子？
郑世安说，那他是怎么知道那些作案的手法和细节？
宋江波说，也许是真凶生前不小心说漏嘴？也许是长舌捕快无意间八卦？
郑世安赞同地说，不错，看来想知道那些案情也不是很难，方法途经太多了。
宋江波说，事在人为。
挤出了一点笑容的郑世安点着头说，你这句话说得太好了。
宋江波说，真凶早已引颈伏诛、随风飘散，即使想死而复生都没门。
郑世安说，这就是一个无知无畏的疯子进行的一个模仿秀。
郑世安满意地看着宋江波。
在郑世安的评价体系里，一个下属想站到他的队伍里来，只需两点：对上级绝对忠诚，准确领会上级隐晦的意图。
当然，这个上级的答案是唯一的，就是他自己。
你说知识才干？在京城衙门里混的，哪个不是人才？
你说道德品质？人往高处走，谁比谁更道德？高了之后，还想更高，谁比谁更有品质？
符合的人太多，可官位只有一个，一个萝卜一个坑。
坐不上合适的位子，有多少天才穷尽一生，也只能青丝白发、转眼成空。
最终钻进他的麾下、成为他的嫡系，除了上面那两点，你还需要一点小小的运气，那就是在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地点出现在他的面前。
而宋江波就是这样的人。在三年前的连环命案中，依附了钦命督办此案的自己；之后案件侦破、铁证如山；没多久连升三级，成为京城捕快的带头大哥。ＵU看书 www.uｕkanshu.net
宋江波同样开心地看着郑世安。
他根基很浅、毫无人脉、又没银子；入职五年，原地踏步；又经三年，才升一级。
正是在那件连环命案里，遇上郑世安这位贵人，在卖力表演之后，才使他坐到了今天的位置。
经此一役，他认为自己找到了终南捷径，满心欢喜。
他彻底领悟，没有位子，纵是身负绝学，只不过亦是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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