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固安(1 / 1)

陡然失去脚底的支撑，强烈的失重感袭来，令人眩晕而神迷。

虽然只有三楼，但在下坠的这一瞬间，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数倍。“看来小说里写的，‘跳楼时神经反射加快，大脑运算能力提高，视觉处理神经速度加强，原本1秒24帧的处理速度会被莫名加持到1秒几百帧，以至于在视觉感受上，世界就像卡了壳的电影。也因此会有空闲，思考人生的走马灯。’是真的”

不过，鄢均本就是闲着容易想七想八，此时看着走马灯，倒也没什么羞耻感。反而当作打开记忆大门的钥匙，沉浸进去，丝毫没有在意点点星光闪烁下，越来越近的地面。

看完一场又一场，鄢均不由得感叹：自己的人生还真是没什么好回顾的，用“平顺”二字形容再恰当不过，家境不错，市区里几套房子，老家的宅基地也在，进可攻退可守；学历还行，建筑系本科毕业，勉强过了大部分厂子筛简历的起点；工作马马虎虎，工资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福利也还行。

唯一值得遗憾的，大概就是没有所谓的发小吧，小学，初中，高中的朋友，基本都因为后来交集越来越少而逐渐淡化，最后就完全不联系了，想想小说中快意江湖，为兄弟两肋插刀，难免有些中二病的羡慕？

温星河，小学毕业就没联系，后来也就见过一面。李雷、初中毕业就辍学进厂。韩梅梅，听说去国外念了博士。潘......

三楼的下落距离，再怎么高，也不过10米，思维再怎么加速，也不过2秒的时间。

下坠的势头逐渐减缓，意想之中的疼痛却没有到来，好不容易等到身体有了实际的支撑感，鄢均才重新睁开眼睛，幸运之神终于眷顾了他，落地的地方，一棵原本枝繁叶茂郁郁葱葱的灌木，现在已经被蹂躏得七零八落。刚刚似乎有两个小东西拖着自己，是幻觉吗？

此时也不顾上这些细节，鄢均撑起身子，很好，脚没骨折，手也没事，还能自由活动。

鄢均一路小跑到小区门口，劫后余生的畅快，和危险就在身后的紧张感交织。

然而，空无一人的保安亭，却给了他狠狠的现实一击。“为什么小区的保安亭里，一个人都没有，难道物业已经躲懒到不安排人值夜了吗。”心中疯狂咆哮，手上却没有任何办法。眼下，只剩下警察局这一个选择了。

慌慌张张的跑出小区，恐怖却如影随行，虽然捕捉不到人影，也感受不到虫鸣，更不用说看到水瀑，但是，鄢均仿佛能听到背后有什么东西悄无声息的，跟在他身后，如同跗骨之蛆，如影随形。路面上虽说没有一个路灯点亮，星星绰绰的光影下，只有自己疯狂跑动的身影。

但却也只能看到自己一个人的影子，空旷的马路上，没有行人，没有路灯，也没有车辆，有的只是一间间深扃固钥的门店，一棵棵张牙舞爪的梧桐，一盏盏阴沉灰暗的路灯。

鄢均不由得怀疑，自己真的还在现实的世界中吗？小区里求助电话没人接，楼梯灯不亮，保安亭没人，这些还能推说是物业不负责任，但是现在路灯都出了问题，总不能城乡建设局都在消极怠工吧。

深夜的风，吹得让人直达哆嗦，不知道是寒风侵肌，还是心生迷茫和绝望。“躬迎阎君，请你做客、躬迎阎君，请你做客。”身后隐隐传来梦中追魂的声音，冷酷得不带一丝感情。

鄢均吓得身子猛地一激灵，强迫自己不要回头，不要试图探究声音的来源，更不要尝试看清对方的长相，相较于探寻未知，眼下更重要的是另一件事，逃生。

不能打车，前往警察局的计划可以排除了，一是路线没那么熟，二是警察真的能应付后面那玩意吗？枪支对于非人类的诡异而言，还有震慑力和杀伤力吗？

既然如此，只能去寻找这片黑暗世界中唯一的亮色，也就是那道花火，还好刚才下落的时候已经大致看清楚了方向。

是在前面的十字路口左转，第二个路口右转，走过一个巷口，再左转？还是先左转，到第二个路口再左转？从来没有哪一刻，会让鄢均如此痛恨自己的路痴属性，在完全不知道目的地，只知道大概方位的情况下，手机导航，连带着手机的主人，就全废了。

不过眼下已经没有时间犹豫了，虽然地面一片寂静，看不到第二道身影，更无法据此判断那只诡异的距离，但是，逐渐清晰明了的声音，愈发阴冷腐朽的空气，都彰显着距离越来越近，也许，已经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人类在面对未知的时候，往往会感到莫名的恐惧，进而敬畏，远离，神化，就像古代人面对雷电，流星。那么，假如雷电就劈到自己边上的那棵树，或者流星坠落的地点就在自己旁边呢？

不说所有人，十有八九都会避之不及，能跑多远就跑多远，能跑多快就跑多快，鄢均此时就是这种状态。

反正路面上没有行人没有车辆，没有路灯也没有红绿灯，完全不用考虑规避车辆和交通规则，可以放心大胆的奔跑，然而，有些事，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然而，连着下了接近20层楼梯，又用烟囱法爬了一层，还强行跳了次窗，现在实在是没有多少力气，继续跑下去。

双腿越来越沉重，已经分不清是腿部肌肉在发力奔跑，还是凭着惯性，完全停不下来。只等着哪一下没站稳，就可以被迫止步，摔在地上一蹶不振。

那道花火，还有多远呢，那鬼玩意，又还有多远呢？

鄢均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两只手都忍不住对着空气划拉，试图减轻空气的阻力，眼睛也不停东张西望，试图在黑暗中寻找那道光亮。

不知是皇天不负有心人，还是念念不忘必有回响，红色的花火，突然之间，就出现在右侧的街道上。

鄢均赶忙拐了个弯，驻足，抬头，看清了那道花火的来历，原来，是两个石灯幢，里面燃烧着两只红烛，在黑夜中闪闪发光。

鄢均可以很肯定的说，之前，这儿肯定只有一片死寂的黑暗，没有任何光亮。这条小径，石灯和宅子，是突然出现的。而且，这栋建筑，明显自成一派，和左右店铺的风格格格不入。

石灯幢，属佛门六供具之一，象征光明和智慧，点燃的红色烛火，仿佛是在照亮人们晚归的路。紧闭着的两扇紫檀木门上，雕着一幅“鱼戏莲叶间”的图，每一道紫红色的条纹，都是岁月的象征，诉说着宅子的历史，隐隐还能嗅到空气中淡淡的檀木香。不过更明显的是凌霄花的味道，墙壁上满是大片大片的凌霄花，在红烛绿叶的映衬下格外好看。

果然，人还是向往光明，特别是有温度的光明的，即使只是一支红烛，即便亮度比不上闪光灯，给人的感觉还是完全不一样。

然而，就是观察的这么一小会，背后的声音又接近了，“躬迎阎君，UU看书www.uukaｎshu．net请你做客。”

石灯幢里的烛火陡然摇曳起来，仿佛边上有人对着里面吹气，凌霄的绿叶也慢慢爬上枯黄的腐败，高昂的黄花也垂下枝头，似乎在对什么避之不及。

注意到这些变化，鄢均立马冲到门前，正准备敲门，却不想，那门压根就没锁，轻轻用力，整个人失去支撑，重重摔在地上，门也随之就完全被推开。

微一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小型荷花池，不知池底镶嵌着什么材质，粼粼水面上竟泛着绿光，荷花浅影婆娑，阵阵花香，荷叶青翠欲滴，淡淡荷风，只可惜没有莲蓬，要不荷塘三宝就齐了。荷池中间蜿蜒着几个汀步，和四周的游廊一样，直通正堂。

正堂里最引人注目的，是中央一尊硕大的神像，立在上方，不过不知什么原因用红布遮罩起来，完全分辨不出是哪尊正神。神像下方，则是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地香炉，烛火和贡品。

再前方，是一张圆桌，圆桌上摆着座博山炉，轻轻缭缭地烟气缓缓淌出，再如风尘般消散，只余下浅浅檀香，令人心宁神静。除此之外，还有一壶茶，一本书，以及一只纤瘦修长，骨节分明的手。

鄢均的眼神，此时才落定在这只手的主人身上，一个青年人，不高不矮，有些瘦削，但却没有弱不禁风的感觉，在烛火侧光的映照下，光影分明，显出几分神秘。

似乎是察觉到门开了，青年人转过头来，想要看清来人。鄢均这才看清容貌，大惊之下，心跳突然快了几分，那是久别重逢的兴奋，柳暗花明的欣喜。

“潘固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