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桥下不远的背风处,零零散散地聚集了不少人。
为防风沙,女人们用五颜六色的纱巾将整个脸包裹起来,隐在纱巾后边的脸朦朦胧胧的,略显俊俏;男人们,戴着大黑墨镜防风沙也装酷,将整个脸遮盖了一多半。一双眼睛,在黑色墨镜后探视过来,显得不那么友好。
吃过早饭以后,勖子衿就跟在秋芬身后来到这个地方。
路上看到什么,勖子衿都感觉很新奇。过地下通道的时候,一位刚出地铁的黄头发蓝眼睛穿过膝裙的女人吸引了勖子衿的目光,追着看了好久。那女人显然已经习惯了被人追着看,感觉到勖子衿的关注,特意回头说了句话:“嗨!你好。”
很友善的语气。面带微笑。
面前突然出现一张从未见过的西方女人的面孔。
高鼻梁、大眼睛。轮廓分明。
这面貌特征,与东方人的黄色面孔截然不同。
微笑是世界上最美的通用语言。
看到这张笑脸,勖子衿顿时感觉整个世界都明亮了起来。
“你好。你的头发真好看!你是我亲眼看到的第一个外国人,原来只在英语课本上和电影里见过。谢谢!还有,你的裙子也好看。”
勖子衿没想到对方会回过头来跟自己说话,更没想到这女人会说汉语。虽然意外,但马上很真诚地回答对方。过去十几年时间,勖家庄、姥姥家、学校三点一线生活的勖子衿,现实生活里从未见过任何外国人;穿裙子的女人,也只有一位女英语老师。女英语老师是全校唯一的靓丽风景线,她的一言一行,被所有女人们攻击也依然我行我素绝不悔改;但,男老师和学生们都特别喜欢她。喜欢她的穿戴(颜色明媚鲜亮,款式新颖,周围所有女人们着装款式陈旧,颜色都是清一色的冷色调,暗沉深蓝咔叽布居多);喜欢她爽朗的笑声;喜欢她的直言不掩饰;更喜欢她的英文课……这位外国女人,是勖子衿见过的第二位穿裙子的女人。
“谢谢你的赞美!再见。”
外国女人极有礼貌地点头微笑表示感谢,而后转身离开了。
“再见!”
一直目送黄发碧眼的外国女人出了地下通道,勖子衿还呆立原地。
“你看你,人家都走远了,别看了。哈哈哈……你这,一看就是没出过远门儿的小孩儿,看什么都觉得新奇。你要是个男的,肯定特别‘色’。你看你这眼睛,直勾勾盯着人家看。哪有你这样的?胆子小的,都被你吓跑了哈哈哈哈……”
勖子衿见了这外国女人,稀罕得挪不开眼。这副没见过世面的傻样儿,惹得秋芬哈哈大笑!一直笑……笑得捂着肚子直不起腰来。
外国女人已经走远了,勖子衿还在看。秋芬捂着肚子站起身来,拉了一把勖子衿又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再次笑得蹲下身去。
“她好看。长相好看,衣服也好看。”
勖子衿像是自言自语,回味无穷地说。
“哈哈哈哈……你就是‘好色’!哈哈哈哈……幸亏你是女的。看见个好看的女人,你都挪不开步哈哈哈哈……你要是个男的,这可完了!”
“没有。就是觉得好看。赏心悦目的感觉,看一眼觉得赚到了。”
勖子衿很平静地说。
“行。你赢了你赚到了。她好看谁不知道啊?也没谁追着人家看啊!悄悄的,偷眼看一下就算了,你这明显是在骚扰人家。”
“就看看,也没骚扰吧?大街上谁不看谁呀?看看能有什么呀?这不是‘好色’,是喜欢、欣赏美好的事物。一切美好的东西,不管是人、是物还是事情,都值得被欣赏被赞美。美是一切的开始,美是灵感的来源……爱和美还是宇宙的源动力!宇宙是……”
“哎呦,你这理论,一大套一大套的。我说不过你!算你赢了。你赢了,行吗?咱赶紧走,干正事儿去。”
“嗯,你说的更对。听你的,先干正事儿!走。”
秋芬和勖子衿一路说说笑笑着往前走去。
前方,就是秋芬说的“人市”。
外人看起来,她们还真像是一对亲密无间的姐妹。没人知道,她们昨天晚上才刚刚认识。哦,不对。是今天早晨才刚刚认识。昨天晚上,只是身体的物理距离挨得近。
这个世界真的很神奇。有些人,只见过一面,却像认识了N多年一样可以敞开心扉说话,你说的她懂,她说的你也差不多是理解的;另一些人,每天每时每刻都在近距离接触, www.uukanshu.com但是,心的距离却像隔着一座永远无法消融的冰山,那份飘忽不定也像远在天边的云永远无法触及;她的玩笑里,只是玩笑没有嘲讽,你也听不出任何嘲讽,感受不到被嘲笑的成分,有的只是一份欢乐。有些人的相遇,仅仅是个偶然。神奇的是,她们却愉快地相处了几十年。融洽度,却远胜血缘亲情。也有争吵,但总能很快地理解对方达成共识。
灵魂认出了彼此,于双方都是人生一大幸事。
无论亲情、友情还是爱情。
这种世间幸事,极其罕见。
几十年以后,秋芬和勖子衿重返那座立交桥。
立交桥没变,周围的景物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遥想当年满目黄沙,看着立交桥下的车流,秋芬无限感慨地说:
“子衿妹妹,没想到几十年的时间这么快就过去了。你看看现在,这世界变化太大了。如果当初,在BJ站候车室的那个晚上,你没有选择坐我身旁,也不知道你未来的路是什么样子。你说,如果你没遇到我,你去了大会堂那边找军人老乡去了,未来会是什么样呢?你说,如果……”
勖子衿:“‘同声相应,同气相求。’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当年候车室那个晚上,也是你身上特有的气质吸引我靠近,我们俩的磁场一定是相吸的,第六感让我靠近你。你看,人的命运很神奇,冥冥之中,自有安排。要不,整个车站那么多人,我为什么单单选择了你呢?一定是你自身气场散发出的气息使我感觉到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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