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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换了衣服,听夫人说小儿子正在后园练习射箭,秦瑺高兴地带着秦椽过去欣赏,秦基见爹爹亲自过来,急忙摘下靶子跑过来跟秦瑺炫耀,大多射在靶心,秦瑺满意地笑道:“不错,还要勤加练习,这老鹰是你自己画的?”“是,爹爹,这不是老鹰,是东青。”“东青?你怎么知道东青的?为什么用它做靶子?”“是师傅告诉我的,他说东青比猎鹰更凶猛,也更难射,所以孩儿要用它做靶子。”秦瑺听到这一惊,急忙放下秦基回到书房,立刻提笔写了两封信,命家人连夜送到杨府和燕国公主府。
杨钺举着那张水纹纸冲着光线细看,高昉在旁边说:“安城,这就是东青,它的嘴较老鹰更厚长。”杨钺点点头,“当年讨伐北汉时见过,凶悍异常。”“二位兄长确定吗?”“确定。”杨钺和高昉异口同声。“既然是契丹才有的东青怎么会印在这张纸上呢?”杨钺想了想说:“当年我在宪州和定州带回万余百姓,其中就有会造这种纸的匠人,所以契丹必定也会造这种纸,这会不会就是契丹造的纸张?”秦瑺恍然大悟,拿起那对耳坠,“这镶嵌绿松石的耳坠会不会也是来自那里?”高昉:“这种东西我可不明白,这是鸿胪寺的买卖。”杨钺接着说:“对呀,鸿胪寺负责各国朝贡的事宜吗,他们应该认识这种东西。”秦瑺:“也是,看来要麻烦润春跑一趟了。”
确实,这对耳坠是辽国匠人打造的,一,绿松石是契丹偏爱的宝石;二,双鱼合一口的造型也是契丹独有的,徐敏领导的鸿胪寺常年接触这些东西,为这些东西估价,以便朝廷回赠相应价值的财物。柳澍:“爹爹能确定这是哪里来的吗?”“不好确定,但辽国风格是确定无疑的。这对耳坠虽说不大,但是做工精美,如果真是来自在辽国,也不是普通百姓能拥有的。”“明白了。”“家里来人了。”屋外传来妻弟的声音,柳澍从打开的窗户看出去,徐修德腋下夹着一卷用绸缎包着的长长的东西,急匆匆从外面进来,“德哥儿,是姑爷来了,这是去哪了?满头汗,快去换了衣服再过去。”老嬷嬷迎上去招呼徐修德。柳澍微笑着回过头吃茶,“还是那么忙碌。”徐敏沉着脸,“整日胡混。”另一个嬷嬷过来:“饭摆好了,大娘子请老爷带着姑爷过去。”徐敏起身,柳澍跟着站起来,有些迟疑道:“爹爹,小婿有件事想拜托您。”“什么事?”柳澍红着脸小声说:“秦通判求小婿来咨询爹爹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明白,放心。”大家依次落座,徐修德进来,“姐夫何时来的?我竟不知道,也没准备下什么。”“跟我还这么客气,快过来坐下。”柳澍感觉妻弟有些怪怪的,不似以往跟自己没大没小的,怎么生疏了?徐修德勉强过来坐在柳澍身边,拿起酒壶给爹爹和姐夫倒酒,柳澍低声问妻弟:“怎么了,有心事?”“哪有,就是玩累了。”“我说呢,去哪玩了?”“胡乱走走。”柳澍看妻弟不愿意说话,也就没再问下去,徐敏看在眼里,有些生气,在翰林院不好好当值,每日胡混!碍于女婿在,忍着没说话,徐母在旁忙着给柳澍布菜夹菜,没注意官人的情绪,徐修德胡乱吃了些就离席了,徐母拦不住,只能让人把一盘从外面买的包子和一碗熬了一夜的蘑菇羊骨汤随他送到房间,饭毕,柳澍告辞出来,直接回到父母那,在书房对付着睡了一夜。
早起吃过饭,柳澍去母亲房中辞别,母亲看见他不免又是一番嘱咐,当然少不了催促他续弦的埋怨,柳澍只能含糊答应着退出来去爹爹房中辞别,爹爹倒是没有母亲那般担忧,只是让他尽心辅助山长郭继,不要再起重返官场的心思,柳澍苦笑着让爹爹放心,自己知道如何处事。出了家门,就看见对面柔娘家的后门半开着,应是有人进出,秦瑺愣了愣,把车上丈母装的点心匣子拿出一盒,想了想往对面走去,正好芍药出来给车夫付账,看见柳澍十分高兴,这几日姑娘心中不痛快,多半是柳官人在前日筵席上对姑娘的冷淡造成的,如今见他主动过来,忙往里面请,柳澍:“里面有人就不进去了,这是家慈亲手做的,虽然比不过酒楼的精致,可味道丝毫不差,隐约记着娘子是喜欢的,请娘子品尝看看如何。”“哪有人来,不过是昔日的姐妹来拜访,还是您进去亲自交给我们姑娘吧。”柳澍笑了笑道:“还有事,来不及了,改日吧。”说着把点心匣子递给芍药,转身就离开了。他心中一直惦记着一件事,所以没有回书院而是去了大相国寺。
可惜智渊不在,智清方丈看柳澍不似往日般洒脱,便问他是否有心事,柳澍同智清方丈十分熟悉,也不隐瞒,便苦笑着讲了母亲的埋怨以及自己心中的矛盾和无奈,智清方丈同这些京官来往密切,尤其是跟郭继私交极好,于是微笑着说:“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人生无常,世事无常,施主手中的折扇,过去是竹子,将来柳施主不小心损毁了它,他又化作了尘土,生生灭灭,周而复始,施主悟性极高,自是明白的。”柳澍眼神迷离,喃喃自语:“放下不难,放下很难。”智清方丈微笑着只是吃茶,柳澍也默默地端起茶盏。半个时辰后,柳澍辞别智清方丈,跟着僧人往寺外走,刚到山门,便看见迎面一人过了山门匆匆往里走,走近时,柳澍无意撇了一眼,顿时大吃一惊!
尹家裱画院、刘惠、阎乾福、契丹马、契丹纸、契丹首饰,秦瑺决定再一次提刘惠,同时让军巡使赵雷去裱画店带尹掌柜。
刘惠肯定阎乾福没参与贩马的交易,尹掌柜也肯定阎乾福不可能与契丹有关系,那张水纹纸也许是他在别处得来的,毕竟做着同纸张买卖有关的生意。秦瑺叫来王怀礼,二人把这两个案子的所有卷宗找出来仔细查阅。中午,二人去食堂吃完饭回来,发现案上放着一封信,是柳澍的,山长郭继不在书院,他走不开,只好约秦瑺去书院见面。秦瑺知道一定有重要的事情,否则柳澍不会这么做,于是换上便服赶往书院。
没想到秦瑺这么快就来了,柳澍赶忙把秦瑺领到自己房中,关好门,低声说:“秦兄,我今日去大相国寺借书,看到了一个人。”“什么人?”“我记得你说过,刘惠说那个管他们的人因为腰间有一把嵌宝石的刀所以叫他‘刀兄’对吧?”“对。”“我今日在大相国寺也看到一位腰间挂着一把嵌着宝石的刀的人,也是络腮胡子,会不会就是那个‘刀兄’呢?”秦瑺十分激动,一把拉住柳澍,“你快细说说!”“其实我五月份去的时候,也见过此人,因为那把刀很特别,就细看了一眼,衣着华丽,络腮胡须,他看见我时,还有意转头回避,今日也走了个对面,所以一眼就看见了那把刀,当时就想起了秦兄说的那人的特征,因为怕他注意到我的激动,所以没敢跟过去,只看见他进了山门就往后面去了,寺里的僧人说那里住的都是租客,我没敢向寺里的僧人打听,怕惊动他就不好办了,便借寺里的纸笔,约你过来相见。”“润春,这太重要了,既然此人经常出现在那里,也许就是租住在那里的!”柳澍点点头,“大相国寺的租客很杂,很有可能。”
秦瑺直接去见府尹赵光义。果然,第二天下午,军巡使赵雷带人在大相国寺外拦住了那个人,王怀礼由僧人带着来到此人在寺内租的院落搜查。
当他看见刘惠时,终于低下了傲慢的头,收起了嚣张的气焰。他就是刘惠口中的“刀兄”。
但是,无论如何审问,他对自己是一问三不知,既不说是哪里人氏,也不说来自哪里,一口咬定只同薛二交易,其他人一概不知,而且薛二的死也与他无干。正要用刑时,王怀礼回来了,带着“刀兄”在大相国寺租住客房的收获:二封压在枕头下面的信,信封上都没有字,信封口的火漆也都没有破坏。秦瑺小心拆开信封,从里面抽出一张信纸,上面写着:“切记:食罢,行五十步,然后解襟褫带,低枕少卧,此养生最急。”另一信封里的内容是:“麻黄芍药细辛干姜甘草桂枝五味子半夏此方散寒尤甚。”纸张十分眼熟,迎着光线,果然是水纹纸,同阎乾福那张一样,也是东青图案的!秦瑺感到不可思议,难道他们之间有关联?秦瑺看着下面跪着的刀兄提出疑问,“这样的内容用火漆?”刀兄轻蔑地看了一眼,“对我来说,养生是大事。”王怀礼被他傲慢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啪地一拍桌子,“放肆!”差点打翻茶盏,秦瑺一把抢过信纸,王怀礼急忙移开信封,地下的刀兄也吓了一跳,身子一抖,脸色刷地白了,看见王怀礼盯着他,急忙低下头。秦瑺示意用刑,开始刀兄还能咬牙忍者,接着就开始嗷嗷叫唤,后来又昏过去,喷水激醒过来,还是不说,只能先收监。
晚上,王怀礼躺在榻上,翻来覆去,明明是辽国的纸张,还用火漆封口,放于枕下,足以证明信的重要性,可为什么没有打开呢?难道不是给他的?是他要送出去的?那上面的话会不会是什么暗语呢?想到这,翻身下榻把那几句话写在一张纸上,反复琢磨。这时母亲进来,把一碗冰酪放在案上,“这么闷热的天,这雨可是说下就下的,你怎么还不睡?”“马上睡。”“这一头汗。”母亲出去了,房里的侍妾打着哈欠拿着绞好的帕子进来给王怀礼搽汗,王怀礼正盯着那些字看,嫌侍妾挡住了烛光,便用手一挡,这时一个焦雷炸响,侍妾一惊,帕子一下掉到纸上,王怀礼急忙拿开,侍妾满脸惊恐,王怀礼笑着安抚几句就让她出去了。王怀礼看着湿了的纸,摇摇头,打了个哈欠,回到榻上躺下,忽然,王怀礼从榻上弹起来,来到案旁,看着那张纸一脸惊讶!正所谓,时来天地皆同力!
第二天,刀兄被人架到堂上,秦瑺拿着那把曾经在他蹀躞上挂着的腰刀,仔细看东青形状的手柄,王怀礼举着那封信冷冷地看着刀兄,刀兄低着头不说话,王怀礼放下信,冷笑着哼了一声,刀兄斜眼看向王怀礼,王怀礼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邓兄,毕樊松是谁?”刀兄一听到这个名字,瞬间瞳孔放大,张着嘴惊惧地看着王怀礼一动不动,好一会才慢慢地闭上眼,垂下头,瘫在那。
昨晚,侍妾无意把湿帕掉在纸上,其惊恐的样子让躺在榻上的王怀礼忽然想起白天邓荫槐那如出一辙的表情,都是在纸张被打湿后!难道?会不会是这样?今日早起,王怀礼顾不上吃饭便赶到开封府,焦急地等着秦瑺。听了王怀礼的推论,秦瑺秉退其他人,把两封信的内容亲自誊写了一份放到一旁,取过一碗水,小心翼翼地把信纸的一角慢慢地浸入到水中,随着浸湿部分扩大,字迹显现出来,果然!二人兴奋地把整个信纸浸湿:
姚兄鉴于日前形式马匹生意暂停待恢复再议托邓兄捎去的五千两黄金是首期
毕樊松上
枢密院提供地图标注不似以往明确需再增加火炮位置详解
毕樊松上
这是两封密写的信件,用笔蘸明矾水在纸上写字,待纸干后,上面不会留下任何痕迹,想要读取,只需要用水弄湿即可。而且刀兄在堂上的表现也证明这一点,那么多的刑具都没能让他招供,自己拍案导致洒水他却面露惊恐,他是害怕信件被茶水弄湿!王怀礼十分兴奋,一边读,一边快速抄写。秦瑺却对第二封信更感兴趣。火漆完好,说明刀兄还不知道这信里面的内容。
除了秦瑺和王怀礼,大堂里只留下赵雷。“这上面可都写了,你想好了怎么解释吗?”
刀兄被彻底击垮了,要了碗茶一口吃下,擦擦嘴,讲了起来。
十四年前,刀兄,本名邓荫槐,会试落榜,家里使钱,谋了个枢密院编修,官阶正八品。薪水不高,但是稳定。怎奈此人向来傲慢、目中无人加上性格浮躁,与同僚上级皆不睦,遂不得重用,多年未升迁,心中不平且怨恨,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混日子。后被调到太仆寺,任监正,也是个小官。一次随太仆寺卿到地方巡视,因言语不当,同地方上一个未入流的小官起了冲突,因是他无理取闹引起的,所以被太仆寺卿当着地方官员的面给训斥了,失了面子的他对那个小官是恨之入骨,发誓一定报复,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离开前一天的晚上,他独自出去吃酒回来的路上,被一伙人给拦截了,他稍微反抗了一下,就被劈头盖脸地揍了一顿,那伙人临走时还放话,“别在这撒野,否则死无葬身之地。”他带着浑身的伤回到驿馆,越想越气,最后断定是那个小吏在背后指使,他恨的咬牙切齿却毫无办法,更让人崩溃的是,他因行为不当被地方写邸报给告了,遂被革职。他已无颜在京城混了,为了生存,不得已跑到宋辽边境贩马为生。在宋辽边境贩马时,认识了辽国南院的兵部郎中毕樊松的手下,又通过他同毕樊松产生了交集,合伙贩马。毕樊松负责辽国境内的事宜,邓荫槐负责在辽、宋中间穿线,生意兴隆。他在毕樊松手下那里接过密信,再把密信转给太仆寺寺丞姚芳,来往的银钱也是这样。但是信的内容他并不知道,只知道是机密,决不能被外人知道。在边境接马,大部分优良的直接卖掉,劣等的先养在城隍庙后面的山沟里,再由薛二负责富国马场的相关的事宜。马场里的几个临时马倌其实是薛二收罗的流浪汉,马场每次运送草料时,因为马监胡益不跟车,只在草场清点数量,利用这个漏洞,每趟车路过场院时,都偷偷卸下部分草料后再去马场,UU看书www.uukanshu.com等到深夜,几人马倌趁黑再搬到城隍庙旁的林子里,不让他们直接搬到山里的马场也是和薛二商量好的,防备他们暴露出去,然后由那两个哑巴一点一点搬到山里的马场。需要马匹交换时,薛二就借故留在马场,买酒下药,迷昏那些马倌。至于那几个搬完草料的马倌晚上住哪,邓荫槐有些不屑,每次运送草料都有赏钱,那些厮左不过是赌钱混个通宵,天亮在路口铺子胡乱吃些便回了马场。至于说那次冯清帮忙运送草料的事情他不清楚,应该是那几个马倌自己的主张,说到这,邓荫槐恨恨地骂了几句。王怀礼听到这,一下想起冯清说的赌博的地方,还有那次去信义庄在路口吃饭时碰到的几个大汉。他同姚芳之间从不谈论马匹以外的事情,每次到汴梁,就在大相国寺落脚,姚芳会到大相国寺同他见面,除了交换信件银钱,就是马匹交易的事情,用劣马换好马也是姚芳的主意。原本有个随从跟着他,可那人不知何故跑了,邓荫槐又是个不能吃苦的,时间长了难免不耐烦,为了稳住他,姚芳就把刘惠介绍给他,说此人是个爱财、贪婪的,于是设计先是偷了他的盘缠,再充好人帮他,最后拉他入伙。至于富国马场的马监胡益他不认识,阎乾福他也不认识,毕樊松本人也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因最近风声紧,所以信还没来得及送出去就被搜出来了,关于薛二的死与他无关。至于第二封信是给谁的,他说他不知道,只说交给他信件的人让他送到一个客栈,可客栈的名字他给忘了,不得已,只能用大刑,不出所料,他交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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