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布雷克(1 / 1)

Cpter 4布雷克

布雷克一定不想让任何人看到他此时的窘境，两个礼拜前当他从缃阳支部下放到止水时，就开始盘算着怎么早些荣归故里，衣锦还乡了。可第一次随队执行的定位任务，不但遇到了时空异象，还偏偏有一个随便从腰间就能拽出一块时语灵牌的毛头小子，三两下就把异象给料理了，这跟他原本计划好的剧本产生了严重的分歧。就好像一道葱烧海参，选了上好的辽参当原料，要出锅时发现用的葱是亚马逊森林百年古树根周围的单株大葱，瞬间让人对海参没有了任何期待。对了，还有最后收工的时候，时理之门竟然意外崩塌了，这一切都让布雷克的心情跌落到了极点。

此刻，他正趴在地上，脑子里像有一团龙卷风，把各种神经原三百六十度扫了一圈。刚才爆炸溅起的尘土布满了他的头发和脸上，布雷克用舌头抿了抿嘴里的沙砾，歪头吐了一口痰。他以一副跪爬的姿态，慢慢挪到旁边一颗松树下，勉强背靠着树干坐了起来。等到脑子里天旋地转的感觉慢慢轻了些，布雷克拍了拍了身上和头顶的尘土，看着天边的那轮明月，一股清风吹过他的脸颊，他感觉精神了许多。

布雷克深吸了一口冰凉的空气，开始思考起自己现下的处境。之前用来探测的远望镜和对讲机都在刚才的爆炸中损毁了，他摸遍了周身，最后只找到一支打火机，两支红烛和半袋压缩饼干。他鼓起腮帮子吐了口气，沮丧之余再次提醒自己，这里是时守宫下辖第六异乡，按照临行前太常寺提供的资料显示，这里的文明程度应该接近于本部旧历时代的水平，不能期待这周围有什么高科技的设施能帮助他跟支部取得联系，而且根据新月条约，时守人在执行任务时，需要禁止一切同异民的接触，最大程度的降低对异乡的干预。虽然布雷克也想过联系这里的守军，但心中的一抹倔强，让他认为现在的事态还没到那一步。

对于这种任性的想法，只能说如果半个小时之后的布雷克现在站在他面前，估计会毫不留情得给他一个大嘴巴子。

布雷克看着自己身前不远处爆炸留下的痕迹，眉头皱得恨不得连成了一条线，最让他想不通的一点，就是时里之门的意外崩塌。一般来说，能够引发这种状况的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时语庭将两个异乡通道串联，造成不同异乡的数据发生侵蚀并且开始相互排斥，导致通道数据异常波动，超过了保险系统的阀值，最后引发塌陷。但自从十年前的天锁事件后，太常寺方面陆续更新了六套时语庭的抽离设备，同时加入了自动身份甄别系统，基本杜绝了异乡串联的可能性。

剩下另一种原因，就是作为最前线的第七异乡失守了，导致第六异乡启用后，切断一切向外界的传输路径。但这比第一种情况发生的概率还要小，在布雷克心中，由缃阳支部镇守的第七异乡，是不可能被攻破的。想来想去，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同支部取得联系，如果时理之门暂时不能启用，那就先找到第六异乡世界代码的服务器，从那里向外界发送信号，当然在这同时，他还要时刻防备逃逸的瞳族和入侵的异象藏匿在这片区域的可能性，虽然刚才飞机上那只已经被魏鞅干掉了，但谁知道那种怪物这附近还潜伏了多少。

对了，“魏鞅！”，布雷克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他护甲上的通信装置也许还能用，还是先想办法跟魏鞅汇合，然后再做打算。想到这，布雷克慢慢站起身，腰筋挺值，两臂伸开，向后拉伸，粗壮的肱二头肌上爆裂的血管让人觉得那仿佛是一条蚯蚓爬在了上面。

他从怀里掏出一根红烛，用打火机点燃后小心翼翼得插在地上，又从右手的手串上摘下一颗玉子，待到红烛的火苗稳定后，将玉子向着火苗处轻轻一扔，随着一声清脆的裂响，玉子碎成数块大小不一的颗粒，悬浮在空中，此刻布雷克的面前出现了一副由这些碎块组成的不规则排列的点阵图。

布雷克轻轻转动着红烛的根部，面前的点阵图便开始改变碎块的大小和排列顺序，直到大部分的碎块都集中在平面图的右上角，布雷克伸出右手，将其中的一块用两指夹了出来，在这它离开排列平面的一瞬间，其余的碎块仿佛突然失去了动力，纷纷掉落在地面上。布雷克看着他们，嘴里喃喃道：“这玩应儿应急时倒是不错，可惜只能用一次。”说完他掐着手上的碎块，向着山崖边走去。

一阵疾风顺着岩壁，从下面的峡谷中呼啸而上，崖边的布雷克差点一个踉跄。他看了看脚下深邃的谷底，嘟囔了一句：“要不要每次出任务都用到这个啊～都不知道我恐高的么。”布雷克从手串上又摘下一颗玉子，将它和之前手中的碎块一并放在掌心，吸了一口气后，双手合十发力挤压，一道暗绿色微光透过指缝一闪而过，随后从他的指尖逐渐流出一丝细碎的碧绿色粉末，很快这些粉末就聚集在布雷克脚边，摊成一块半透明的平面。

布雷克透过玉石碎末看向谷底，几只飞鸟在月色中张开翅膀，滑过深谷里的潺潺溪流，他咽了口口水，左脚向前一步，踏在碎末组成的平面上，稍微用了用力。确定着力点后，右脚一跃，整个人赫然悬浮在峡谷的正上方。随着他缓缓抬起右手，脚下的玉尘托着他整个人向前移动，又过了一会，布雷克明显习惯了这种感觉，空中移动的速度变得更快了，转眼间，他整个人消逝在山峦叠嶂之中。

峰回路转，月明星稀，布雷克的面前出现一片参天的树林，这里的灌木和植被在当地独特的气候和雨水的作用下，每一棵都枝叶茂盛，最高处的树木能达到二十几米。对异乡的植物，布雷克有种独特的偏好，每次执行任务时，如果顺利，他都会采摘几株带回自己在东周的住所，随着时间流逝，那里也变得郁郁葱葱。每次回去，他的小天使，三岁半的儿子都会围着新发现的植物看上半天，然后抬起脑袋，钻到他怀里，用亮如星星般的眼睛看着他说：“爸爸，我要一直躺在你身上看着它们。”，那便是布雷克最享受的时光。

在月色的映衬下，布雷克站在半空中，隔着两棵偌大的古树，远远看见林地中央有着小股浓烟，烟尘中还夹杂了天青色的火星，这是黑铠里面一种特殊的化学成分在异乡燃烧时与氧气产生的反应。布雷克缓缓放下右手，翠玉粉尘带着他穿过树木茂密的枝叶，慢慢降到地上，他轻轻一跳，双脚便着了地。

随后布雷克伸出右腕，地上的碎尘向被磁铁吸引一样，汇集成一小股绿色的碎末，宛如一支小青蛇，先是缠绕着手串的表面，然后渐渐汇集成一颗珠子，又嵌回了手串中。布雷克从旁边的一株灌木上折下一人高的树枝当作拐杖，一步一撑得向浓烟处走去。当他终于拨开层层植被，来到这块空地时，发现现场的情况，比他想的还要糟糕。

最先进入他目光的，是地上一块黑铠的手臂护甲，已经被撞击得形成了几乎九十度的弯曲，他很难想象变形成这样的护甲所保护的下面肌肉组织能够完好无损。再往前走几步，四周散落着不均匀的黑色金属碎片，有的还在燃烧着微弱的火苗，这种火焰只在碎甲的横断面燃烧，焰心处是明亮的天青色，几乎可以肯定，这就是魏鞅坠落的区域了。

浓烟最重的部分，是不远处两棵断倒的古树形成的一个三角形窝棚，布雷克走到近前，空气中除了烟熏的味道外竟还又多了一股焦糊的气味，他用手上的树枝伸进去四下探触，直到听见一声明显的金属回音，他赶紧扔掉树枝，双手慢慢伸了进去，最先摸到的是一支脚部的护甲，布雷克稍微一用力，将它和后面链接的部分，一并拽了出来。看着眼前的景象，他不禁吸了口凉气。整个黑铠的胸部完全碎裂，这跟之前在地上看到的一堆碎片大体吻合，链接肩膀和手肘的部分已经全部缺失，布雷克拽出的两条小腿护甲其中一只里面，还残留着半截腿部组织，断开的肢体在高温的作用下，已经变得焦糊，不停散发着一股让人作呕的味道。

魏鞅也许在坠落产生的爆炸中已经四分五裂了，布雷克看着他能找到的仅存的小腿部分，平时举重若轻的脸上，变得有些严肃而深沉。他见过战场上的生离死别，在他之前服役的队伍中，那些同行人们的脸庞在漫长的岁月中，总会渐渐变得模糊。布雷克以为自己早已对这种告别的方式麻木了，但当下，看着魏鞅残破的断支，心中还是有些无处安放的情感，仿佛又勾起了回忆的火花。

初见到魏鞅的时候，布雷克对这个身高不足一米八的干瘦小伙子并不在意，有时候他甚至觉得魏鞅有些故弄玄虚的高冷范，尤其是他那一头和年龄及不匹配的白发，并不是他欣赏的那一类。直到前几天鹿爷私下里将自己拉到一边，说起魏鞅的身世后，布雷克渐渐对他有了一丝同情。这次临行时，鹿爷再三嘱咐，盯好魏鞅，平安返程。看着地上残破的铠甲遗骸，布雷克心里涌起一股内疚和惋惜。

又过了一会，布雷克在现场的残骸中，找到了包括左臂在内的其他部分碎片和半只头盔，只有右侧小臂处的护甲也许是碎裂的过于分散，没有能够从其它残骸中拼凑成型。这些残破的装备中，除了左小腿的部分外，并没有发现魏鞅其他的身体组织。突然，布雷克的余光发现右前方树丛中折射的月影有了些轻微的晃动。此时四下无风，他本能的快步来到近前，隐约看见一具烧焦的物体。

他希望自己拨开树枝后，发现的不是魏鞅那干涸扭曲的面容，就在此时，他犹豫了，那么几秒中的时间，他内心的波动，降低了经年训练磨练出的五感，当他回过神来时，耳边传来一阵尖锐的鸣音，一时间震得他呆在了原地。紧接着小腹传来一阵刺痛，布雷克低头发现一根极细的黑色尖刺，贯穿了自己右侧小腹，他忍着疼痛，侧身向后望去，就在离他几步的近前，有一只半人高的小型异象刚刚幻化出两根针刺，其中之一便是此时贯穿自己的这根。

这种级别的异象经常伴随在数据浓度较高的异乡地区出现，本身危害并不大，而且刚幻化成实体，还没有足够的时间吸收异乡的时能，所以也用不出多么凌厉的招式。但即使这样，向时守人坠落这种程度的时之能扩散，极有可能加速异象的幻化成型，这点布雷克早应该料到，只是刚才那一刻情绪上的变化，让他并没有及时察觉空气中时能的细微差别。

被异象刺穿的伤口已经开始异化，布雷克眼前有点模糊，差点失去了平衡。他脑海中闪过自己在东周郊外的小屋，那些从异乡带回的植物已经爬满了外墙，每到夏夜，他都会带着把儿子搂在怀里，看着墙上那一株株淡蓝色的夜明花随着微风闪动，儿子的眼眸中映着点点光澜。

模糊中，那幽幽的蓝色越发明亮，直到刺得布雷克不得不眯起双眼，这时眼前一阵蓝色光炎闪过，异象从中间被横批为两半，幻化出的尖刺也随之消失。异象身后的魏鞅脸色苍白，左腿小腿之下的部分已经全部缺失了，但伤口处用了紧急止血装备，有了一层深蓝色的薄膜隔绝，暂时控制住了伤情。随着异象的消失，魏鞅向着布雷克的方向扔了一支蓝色的止血凝胶，之后便昏倒在地上。

布雷克简单处理了一下自己的伤口，刚勉强能够站起来，便来到魏鞅身边，将他靠在一旁的岩石上。他伸手感受了一下魏鞅微弱的鼻息， 从怀中掏出一颗红色的药丸，送入了魏鞅口中。几分钟后，魏鞅渐渐恢复了意识，他看着布雷克，轻声说道：“第七异乡陷落了么？为什么门会崩塌？”

这几个字像针一样扎在布雷克的心上，这也是他一直都不愿问自己的问题。布雷克靠着旁边的一棵树干坐下，缓缓说道：“你知道第七异乡缃阳的虹盾铁卫么？灵牌固然是把利器，即使是那样凌厉的进攻手段，在虹盾面前，也会显得毫无意义。”布雷克此时的眼中充满了一名老兵的骄傲和对旧部的憧憬，他希望在不久的将来，自己还能回到那炽焰的队列中去，在异象的残破尸骸中挥舞起缃阳的大旗。他看着魏鞅，继续说道：“这附近既然已经开始出现低级的异象，异乡守军也应该很快会找到这里，咱们只要保留体力，等着援军到来就行了。”

魏鞅抬头看着树影中的月光，说道：“从我坠落到现在，过去多久了？为什么一个守军的影子也没见到，浓度异常不在30分钟内排除，整个异乡不是会启动天锁么？”布雷克这才意识到，光是自己从山崖边踏着碎玉尘飞过来就至少花了二十分钟的时间，然而竟然还会被衍生的低级异象抢先生成，第六异乡的守军到底在干什么？”这时，从天幕的云端，一下子闪耀出数十条紫色的十字光束，宛如一条星链，月光的光辉竟然也被掩盖了下来，布雷克的表情由惊讶到绝望，魏鞅看着天空，疑惑的问道：“这是什么光？你见过？”布雷克坐在地上，半天吐出一句话：“天锁启动了，接下来咱们能不能活着回去，就看他们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