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六(1 / 1)

我上初中之后，可以明显地感觉到，学习压力变大了不少，有时候回老家都要带上作业。但是这并不影响我陪嘟嘟玩。我觉得我做作业速度还算快的吧，通常情况下一张两页的数学练习卷我半个小时就肯定能做完了。所以我总能抽出时间来陪嘟嘟。

七年级的时候，我把作业做完，我父母也就不再说什么了，顶多是偶尔叮嘱我，让我把时间分配好。

那时候，嘟嘟也记事了，也知道我肯定大部分时间是会和我表姐一起玩的。她也知道要保护好自己了，不会到处乱爬了，而且如果是自己不小心摔一跤就不会哭。

但是玩嘛，还是难免会起争执或是闹矛盾。这时，头疼的就是我了。我不喜欢看别人在我面前哭，但那时的她，早已不再是那个用一个皮球、一颗糖亦或是一集动画片就可以搞定的嘟嘟了。这个家里她最大，她不高兴了，我们每个人都得宠着她，让她变开心。如果是她自己弄的，她不会哭，她哭就说明肯定是有人惹她不高兴了。这时候我们的做法很简单，就是向她道歉，而且要道好久，直到她停止哭泣。

我和嘟嘟的关系还是像以前一样，一直维持着。其实我觉得这样挺好的。吵吵架很正常，谁没吵过架呢？我知道，我不在的时候，嘟嘟也肯定天天盼着我回家。

直到那年寒假，疫情爆发，我的父母都上班去了，我却迟迟不能开学。一个人在家，我父母总是会担心我不好好上课，怕我看电视，怕我打游戏。最关键的是，中午没人给我做饭。我当时还不怎么会做菜，只会做那一两个菜，每天吃不仅会吃腻，营养也会跟不上。所以，我母亲叫来了我外祖父和外祖母，同时还叫来了嘟嘟。

前两个星期，我和嘟嘟玩得很好。我一下课，她就会跑过来说要和我玩。我知道，如果我不陪她玩，她会伤心的。所以，在我能够按时完成作业的前提下，她要玩，我就陪她玩。我们的关系也变得越来越亲密，甚至有时候我上课，她也要坐在我旁边，努力地去听那些她根本听不懂的课。

但是有一天晚上，我经历了一场来自我母亲的暴风雨。她拿去了我的教辅，想知道我有没有认真做。可是我母亲呢，总喜欢从最后开始看。最后的内容我们还没上过，所以我母亲翻了十几页，发现全是空白的。于是她就没了耐心，大发雷霆。我也有解释，但是她肯定是听不进去的，不只是骂我，还一下子给我布置了很多任务，含盖了每个学科的各种方面。

我当时直接被骂傻了。这些题目，再加上学校里的作业，如果给我一天的时间，不干别的事情，我有把握能够做完。但是还要上网课，剩下来的时间就寥寥无几。这也就意味着，我一旦答应，我就没有时间陪嘟嘟玩了。但是我也只能答应，别无选择。

从第二天起，我把我陪嘟嘟玩的时间都花在了做题上。嘟嘟显然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还是经常过来找我玩。但是被我拒绝了。我说：

“哥哥现在要学习，不能陪你玩。你自己去拼金字塔吧，拼不出来了再来找我。”

她没说什么，好像也没有觉得不高兴。偶尔一次她也是能够理解我的。整个上午她没有再来找过我。我知道，她要么是在看电视，要么就是在拼金字塔、下飞行棋。

那天中午吃饭的时候，她对我说：“哥哥，你一个上午没有陪我玩了。”

我当然知道她想表达什么，但是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她。还好我外祖母帮我皆解围提议出去走走。几天不能出去，快把嘟嘟憋死了。终于有那么个机会，她怎么会放弃呢？那天她出去玩了一个多小时，回来也不敢再提什么要求，我也没有陪她玩过。我完成了学校和我母亲布置给我的任务。也许，这才是一个中学生应该做的。

又过了一天，嘟嘟实在按耐不住了，三番五次地来找我玩，但是全都被我委婉地拒绝了。那天傍晚，嘟嘟又一次来找我玩。我算了算，在吃饭之前陪她玩一会儿，任务应该可以完成，就同意了。这可把她开心的呀！拉着我蹦蹦跳跳地就要去玩。这时突然出现了一个不和谐的声音，我母亲叫我们去吃饭。

于是我提议先吃饭，她爽快地同意了，并要求我吃完饭之后再陪她玩。但是我想了一想，觉得吃完饭再玩的话，时间会有点紧，就说：

“不行，吃完饭哥哥就要去做作业了。”

我也没有想到会这样，话刚说出口，她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了，坐在餐桌旁边不动，耷拉着脑袋，目光呆滞，一声不吭，眼圈红红的，泪水不自觉地流了下来，她看我的时候，那无助弱小又失落的小眼神，我至今无法忘却。

在那种情况下，我也有些控制不住我自己，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却又强忍着不让它流下来。她之所以会哭，是因为我不陪她玩。难道我不用承担起我的那一份责任吗？

我母亲最先发现嘟嘟在哭，之后我外祖母听到了，也走过来关心她，她却哭着说道：

“哥哥……哥哥他……已经两天……两天没陪我玩了。”

尽管如此，我母亲还是没有同意我陪她玩，反而还又趁机骂了我几句。那个时候，我真的想对我母亲大声地喊一句：“嘟嘟喜欢和我玩，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给我布置那么多作业，我没有时间再陪嘟嘟玩你也不是不知道。那你不让我陪嘟嘟玩，你去陪她玩呀！我怎么就没看到你去陪嘟嘟拼金字塔去下飞行棋呢！难道你就忍心让她这样孤单失落流眼泪？难道在你们眼里除了学习我做其他的事情都是再浪费时间嘛？难道除了学习什么都不重要吗？你有没有一点人性！”可我最终还是没有勇气喊出去。

嘟嘟当然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在她眼里，我这个哥哥，一个一直能带给她快乐和陪伴的哥哥，一个一直对她有着无微不至的关心和照顾的哥哥，在一夜之间，变了，变得自私，变得冷漠。每次她带着希望，迈着轻松快乐的步伐来找我玩的时候，我的回答却千篇一律：

“ 哥哥现在要学习，不能陪你玩，过一会儿再陪你玩。”

但是这个“一会儿”，似乎没有尽头。

可是嘟嘟肯定是要有个人陪她玩的，只是并不是每个人都愿意陪她玩。我不能陪嘟嘟玩，我外祖父就遭了殃。我在书房里上课，除了老师的声音，就是嘟嘟的叫声：

“爷爷！陪我玩！”

那声音，有时候比老师的声音还要响。

看我外祖父也年过花甲，要他和一个还未上小学的孩子玩，怎么能够经得起这番折腾！有时候我也还挺心疼的，但却无能为力。

嘟嘟还是每天都会来找我玩。我自然是想陪她玩的，所以，我就抓紧时间拼命做作业。我甚至多次用出了一些没有素质的方法，很多作业我都是依靠答案完成，这样错误也能减少，不用订正，所以用的时间减少了很多。我知道这样做是不对的，但是只有这样，我才有时间陪嘟嘟玩，让她不那么伤心。

我依靠这种没有素质的方法，又陪嘟嘟玩了几个星期，自我感觉良好。然而，复学之后的考试中，我却惊奇地发现，我的学习成绩退步了两百多名。

我瞪大了眼睛，皱起了眉头。这样的神态保持了太久，在我脸上留下的永恒的抬头纹。

说实话，我和我父母的关系一直不怎么好，经常吵架。他们每次来骂我，我都会和他们对骂，有时候他们也骂不过我。大概就是从疫情开始，我就再没被他们骂哭过。谁知道，我居然会在这种事情上流眼泪。现在的我，再回想那段时间，也有些怀念当时的那个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