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计划赶不上变化（第5节）(1 / 2)

（五）川藏线不是想跑就能跑

自从老蒲感觉自己已经彻底不被摄影家协会信任了以后，就再也没有麻烦过魏远航组织活动，“自知之明”这四个字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成都进入秋天，慢慢地银杏又黄了。到了11月，成都的大街小巷再次披上了金黄色的盛装——有部电影叫《满城尽带黄金甲》，而成都则是“满城尽是银杏叶”，给这座浪漫的城市增添了些许诗意。

然而老蒲却是安安静静，除了像往年一样驾驶试驾车拍一期银杏的选题，就再也没有吆喝着组织拍人像，也没有见过小仙再来拍摄现场。夏天已过去，冬天来临，老蒲难免有些失落，在杂志社上班的日子越来越像混日子，当初饶有兴致的状态如今竟然只为了挣钱谋生？老蒲也在默默问自己。

【小仙独白】

我是小仙，以后还是不叫“本仙”了，我很惭愧再呆在老蒲身上。最近躲着不想出来，成都车展也没跟着老蒲去现场。听说成都车展时老蒲没有跟夏天妹子去约会？干得漂亮！太好了！我家老蒲永远那么帅，希望那个女人永远也不要让我再心烦意乱。但我却觉得自己不配做神仙——连偷偷参加个摄影团都要给老蒲添麻烦。

那天小仙我还在郁闷着，突然师父给我打电话了——师父也会用手机了，大概是看着我用，他也要与时俱进吧，四维空间里的信号是可以互联的。好了，废话少扯，师父一句话就问得我不好意思了。他说：“仙儿，你动凡心，私自去人间我已经知道了。这样发展下去，你是不是想和老蒲享受鱼水之欢嘛？那是人类繁衍后代的行为。”

师父真讨厌，问得那么直接！难道神仙真的是不食人间烟火么？我还没来得及辩解，师父的话当即让我的心里一凉。他接着说：“你在青岛、电子科大、赛车场已经和你的导师遇见过了三次，还影响了三维世界时间线的发展进程。我劝你好自为之，幸好不买保险原本只是钱鲲的错，你只是催化剂加速了工作人员的检查而已，不会影响整个事件的结果，天庭才没怪罪下来，只是劝告我要严加管教。但是，如果三维世界因你而改变某个事件的结果，造成狭义相对论里提到的各种佯谬和悖论，那你是要遭天谴的！现在就叫降维打击！”

哟！神仙世界里数学家和物理学家还不少嘛，难怪是神仙。

师父继续滔滔不绝地讲解，但我听不懂，只能附和着“哦哦”搭腔，老年人果然啰嗦。但师父谈到生理构造，我好歹还懂。他提到：“你原本是桃花，按照女人的身体模型去修炼自己，植物的生殖系统已经完全转化成了女人的生殖系统。你近两年的修炼仿佛就是冲着这个去的，积累的灵气还私自存有‘小金库’是吧？难怪你有多余的精力来打造自己的身体。你看你的胸部、细腰、臀部，都是你刻意按照自己喜好来规划的。子宫、卵巢以及雌性激素，让你完全具备了女性的特征，所以你才有少女怀春的非分之想。这个在人间很美好，为师不怪罪你。但你要记住，要成为一个真正的女人，你还要受一种苦。”

“什么苦？”我肯定要问清楚啦。

“就是女性每个月那几天的苦楚，排卵周期后的子宫内壁出血。”师父遮遮掩掩的，好像还不好意思说。

“不就是‘月经’嘛，他们叫‘大姨妈’！哈哈哈哈！”还是女人最了解女人，师父不说，我帮他说。当然，还有一件事也是本仙比较关心的，那就是身份证，如何才能在人类世界有个真正的ID？

师父顿了顿，语气变严肃了：“仙儿啊，这个才是最难的。四维生物能随意穿梭在三维世界，但不能改变时间线进程，你要找到五维时空的入口。在五维时空，将时间作为一个维度，你才可以在时间线里添加信息、更改别人对你的记忆，对应拥有你的父母，比如出生信息、户口、学籍，你要的身份证只是其中之一，这是个庞大的工程。”

“那……怎么才能联系五维时空呢？”

“唉！这在仙界是严格禁止的。根据爱因斯坦狭义相对论，更改事件因果，利用科学来违背伦理道德必遭天谴。你将会失去所有进入四维空间的能力，再也联系不到我们。寿命在凡间会缩短为人类的100年以内，将会承受生老病死——生病也是个烦心的事情，身体和精神都将承受凡人的痛苦。凡人肯定觉得这个没什么，但你是神仙，你没受过这些，等你承受了就知道了。从神仙到凡人的过程，就是降维打击。仙界我无能为力，问问蒲松龄吧，他的《聊斋志异》里或许有答案。”

师父说完，最后寒暄几句便挂掉了电话。难啊！确实难！只怪我修行不够吧！话说老蒲是做媒体行业的，身边有那么多美女围着，也不缺我一个。他要是因为上次查出没买保险的事情讨厌我，也不奇怪。谁叫我没有你们人间才有的那个叫身份证的玩意儿呢？以后我还是低调一点吧，为了我的那个他，专心修炼，早日拥有永久真身。

最近的老蒲有点奇怪，忽然光顾了许久不曾踏足的书店，主要是前几天钱鲲突发奇想说要买几本经济学的书来装点门面——其实就是出差的时候带着拍照发朋友圈用的，大概是为了显示他在读MBA，又不能明确地举个小喇叭大声叫唤之举吧。他吩咐张朝岳去书店看看，张朝岳托有事在身，便叫老蒲代劳。老蒲照办，闲着也是闲着。路过研究生考试专柜，老蒲顺手拿起一本书架上的《考研英语（一）刷题攻略》就那样随便翻看着，眉头一皱，嘴里嘟囔着：“他们所谓的这个……考研究生到底有多难嘛？魏老你别吓唬我。”

2014年眼看就要结束了，12月正是考研月，这么说来钱鲲读的是MBA工商管理硕士，在职教育的那种。这么算来，他应该是2013年4月从报社离职后，当年12月就参加了考试，那从2014年9月入学到现在也应该半年了。真是隐藏得够深啊！老蒲心里感叹。更令他啧舌的是，钱鲲真有钱，能交得起这么昂贵的学费，或许对他来说也只是九牛一毛。

考研英语分为英语（一）和英语（二）两大类，老蒲手里拿起的正是英语（一）。据说英语（一）的难度远超过了六级，接近专业八级；而英语（二）则差不多和六级持平，又略高一点点。老蒲的英语水平正是六级，大学里没事自己就考了，过了四级过六级，就像过家家似的，拿老蒲的话来讲就是“过着玩儿”。当年在大学里看来实属闲得蛋疼，许多同学嘲讽他考试不如去谈恋爱，毕竟艺术类专业只需要过英语三级即可拿到本科学士学位证。因此在佟晓卓之前的第一任女友，也是受不了他这个脾气，没谈一两年，手都还没有牵热乎呢，大学毕业后就分了手。这段过往在老蒲的记忆里还是比较深刻的。

眼前出现的英语单词，既熟悉又陌生，老蒲摇了摇头：“忘了！忘了！好多都忘了！果然不是人干的事！”又随手在旁边抓起一本《考研政治》，导购小姐恰好出现在眼前。小女生甜美的声音响起：“先生您好，2015年的还没有出来。等2014年考过了才会出2015的参考资料，建议您过段时间再来买。”

“不了不了，”老蒲笑笑，摆摆手，“I’m just browsing around.”说完，突然想起了啥，吐了吐舌头，这才刚刚放下英语书，就条件反射了。随即补上一句：“啊……不好意思，就是随便看看的意思。”导购小姐也笑得花枝乱颤：“考研的走火入魔，都这样！正常。”

正当此时，老蒲的手机响了。他放下手里的书，向导购小姐摆了摆手，随即退出一排排书架，摸出手机。钱鲲打来的，平时很难联系到的公司老板会主动打来电话，他不念书了吗？老蒲突然觉得受宠若惊。

“喂？钱总？”老蒲礼节性地问候。

“嗯……你现在在哪里呢？”

“不是在书店给你选经济类的书么？张朝岳叫我来的。”

钱鲲浅笑一声：“嗬！张朝岳这家伙，我让他来帮我选书，他叫你来！难怪我问肖仁，他也说你不在公司，也不在参加活动。好了，我问你一个正事，你平时是不是在跑川藏线？”

老蒲心中忽然一颤，钱鲲这是咋地了？破天荒主动提到了川藏线。于是老蒲小心翼翼回答：“对啊，怎么了？”

“跑川藏线最适合的季节是在啥时候呢？”

“这个……川藏线啊，冬天大雪封山跑不了，夏天雨季容易泥石流。最好的时候就是两个时间段，九月十月、三月四月五月，其他时候不行。今年九、十月已经过了，明年就是三月底到五月底合适，林芝看桃花赶不上，梨花还行。我做过小众自驾游领队，网友咨询我都是这么回复的。”

“那行。这样，你帮我做一个路书，我班上有几个研究生同学说川藏线以后必火，他们想去看看。我做个方案，问问有没有汽车品牌愿意赞助几台车，做个营销活动，顺便带我同学去跑跑川藏线。四月对吧？那还有几个月，你的路书啥时候给我？我这个月底拿方案去找车商，你来做领队。”

“成都到LS吗？全程？”

“对，全程。”

老蒲一听，来劲了。他连忙说道：“现成的路书我都有，就在家里电脑里躺着呢，今晚回家就可以发给你！”

“那好，等你的路书。”

钱鲲说完便挂了电话。老蒲心里嘀咕，平时自己天天讲川藏线，嘴皮子都快磨烂了，钱鲲也无动于衷。这可好，研究生同学说想去了，钱鲲就兴奋得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孩子，终于腻腻歪歪要去川藏线。这叫什么事嘛！不过，想到钱鲲刚提及让自己当领队，老蒲就释然了，这不就是以前的老本行嘛！自己那辆破车的尾窗上还贴着几年前自己绘制的川藏线地图和各个高山垭口的海拔数据，它们还没有被撕掉，尽管有些许褪色，它依然坚挺地呆在老蒲的车上，仿佛在向路上的司机们讲述着这辆车的主人曾经经历过的故事。

山永远在那里，变的只是来来往往的人。老蒲上一次跑川藏线全程，已经是2012年和佟晓卓的那次了。他也顾不上继续呆在书店选购在朋友圈装B的书籍了，让钱鲲提供了两个书名过来，正巧书店里都有，老蒲便付钱匆匆回家。他打开电脑硬盘里尘封的文件夹，里面是绘制已久的川藏地图和高山垭口海拔标识，以及钱鲲要的路书。

他翻开当年的照片，大家的笑脸在电脑屏幕上跳跃，木浅、佟晓卓、林琳，最终一个也没在他身边，周围的人换了一波又一波。唯独不变的是那些地名，从折多山到觉巴山，再到海拔5008米的东达山——听说东达山的海拔标高重新测量了，更正为5130米，不知道垭口那块牌子啥时候更换数据呢。那波澜壮阔的业拉山72拐还尘土飞扬遮天蔽日吗？还能喝到然乌湖的啤酒吗？听闻通麦天险在修隧道了，“十三公里半”这段惊心动魄的路程还会存在多久？米拉山隧道通车了吗？这些疑问都存在于他的脑海里，急迫地想回去看看。

老蒲在他以前的路书上修修改改，将驻足停留点尽可能融入仅存的记忆里。他甚至想在色季拉山垭口多呆半天，见到南迦巴瓦峰的真容——他记得当时答应过佟晓卓，要等待南迦巴瓦女神的出现，却最终没有等到。他突发奇想，能不能趁着这次川藏之行，用镜头将这些经历全部发布在行摄漫记上，给这个迟迟没有完结的故事一个最终的结局。毕竟这个很简单，对游客来讲，就是上车睡觉、下车拍照，导游告诉他们这里好看，大家就在这里打卡留影，仅此而已。但对老蒲来说，他是领队，就像导游一样，他可以决定在哪里停车，让沿途的山山水水都参与讲述行摄漫记的故事，也不耽误《汽车态度》杂志的稿件和微信公众号内容的推送，两全其美，不也很好么？

修改完路书，老蒲长长吁了一口气，用鼠标将PPT文件拖到文件传输窗口并点击了发送键。就像完成了一个浩大的工程，他瞅了瞅今天为钱鲲买的两本书，它们都在茶几上静静躺着。老蒲将其推到一边，又开了一罐啤酒，随即便瘫倒在沙发上，没喝几口就昏昏睡去。

不得不说，当老蒲还在犯愁钱鲲是否能找到车企赞助车辆的时候，让他真心佩服却的是钱鲲巴结车企领导的本事，有些本领是天生的，深深刻在骨髓里，对此老蒲感叹望尘莫及。2015年《汽车态度》的春节特刊，刊发了“车界人物风云录”，以极大的篇幅报道了某些汽车厂家领导的生平事迹，以及专访问答，这些系列报道的文章署名正是“钱鲲”。

很难想象，汽车厂家都分散在全国各地，钱鲲仅仅从微信聊天里，能探听出领导的生辰八字、兴趣爱好，并将其加油添醋发扬光大，就连历史上的地下情报工作都自叹不如。老蒲翻开本期杂志，几位不同品牌的汽车厂家领导之人物专访几乎就占了整本杂志厚度的三分之一，正巧春节期间试驾活动偏少，真正的汽车内容则被大幅度压缩了版面。钱鲲写道：“XX（某汽车品牌）离不开吴总，中国汽车行业的发展也离不开吴总，他带领着无数敢想敢拼的中国汽车人，走在了先锋潮流的第一线。吴总的办公桌上，摆放着远洋帆船的模型。您就是舵手，您就是诗人！以诗的浪漫，乘风破浪地前行着，我们由此可以预见，中国汽车行业的未来在您的带领下前途将一片光明！”而得出这一结论，大概是因为这位吴总的微信头像是在办公室照的，而书桌上正好摆放了一只帆船模型。

对文章这样的逻辑推论，老蒲硬是被惊艳得热泪盈眶、屁滚尿流、五体投地。他只怪自己从入行至今，只顾着评价汽车的机械本身去了，完全忽略了汽车厂家领导的存在。甚至他忽然感觉到这也许就是钱鲲与他这样“屌丝”之间的区别，那种恍然大悟、醍醐灌顶、重新做人、破茧成蝶、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蜕变之感油然而生。

系列文章刊发后，钱鲲收到了老蒲辛苦制作的川藏线自驾游详细计划。老蒲关切地问：“事情有眉目了？”钱鲲淡淡地回答道：“唔……在走流程。”

事情的进展果然如同老蒲猜测和希望的那样，三月底成都春暖花开，当同事们看见5辆崭新的试驾车停在杂志社楼下停车场的时候，钱鲲才公开向大伙儿宣布：“这就是我们要去XZ的试驾车，还没上牌照，临时牌照管用。”张朝岳碰了碰老蒲的胳膊，悄声道：“就是那位吴总签字同意赞助的，据说还给了40万元的活动执行和新媒体推广费用，合同刚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