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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落仔细聆听推敲着石松的话语,回想起了石松那间茅屋,从种种踪迹看来,那并非是什么临时安排的住处,而是已经居宿了多年。而且石松刚刚也并没有提到他是石松当年救下的男婴,仅仅说当年是因自己遭到追杀所以才逃出宫去的……
直到现在,石松仍是刻意隐瞒着一部分真相,虽然他对廖稷并不熟悉,不过由此看来,石松对廖冢宰并不十分信任,而且目前也没有要信任他的打算。又想到石松叮嘱过自己千万不要叫他本名,卓落便提醒自己定要谨言慎行,于是一直都只是听着,能不说话便不说话。
颛顼:“原来如此……听起来,呜呼与你是旧相识了。”
石松:“是,呜呼曾经是由臣喂养的,所以关系近些。”
呜呼,是廖稷愿意相信“一浊”并愿意听他摆布的唯一原因。
呜呼至今唯一的主人只有嫫母一人,甚至连颛顼都对它没有直接差使命令的权力。
要做什么事,如何做,呜呼向来都只听从于自己所想及判断。颛顼与廖稷之所以如此信任呜呼,便是因为它从出生起便受教于嫫母,历经轩辕皇帝、少昊帝、颛顼帝三朝,身份无比尊贵不说,更不会做出有损朝廷之事。
况且自嫫母与众方相氏葬身于不周山后,天下一度太平,呜呼便也没有再参与朝中事务,只寄情于山水四处游玩,直到前些阵子妖祸再起才回归到了颛顼与廖稷的视野之中——它先是奉廖稷之命救下了与妖魔缠斗险些丧命的昌月大人,之后又代石松与廖稷取得了联系。
听到石松喂养过呜呼,颛顼对他便又多了一份信任,连忙问道:“那《白泽猎梦图》果真那般神奇吗?如今在哪儿?何时可以一见!”
石松:“《白泽猎梦图》确实存在,只是臣也未曾用过。”
颛顼:“未曾用过……”
廖稷:“皇上,《白泽猎梦图》也是呜呼亲认的事,应当是真的。”
颛顼:“那《白泽猎梦图》如今在哪?”
石松:“在……在嫫母的墓穴中。当年嫫母自知与群妖之战凶多吉少,所以提前数月便领众方相氏暗中绘制了此图。无论过去多久,只要将所遇妖怪的毛发或是血液悬于猎梦图之上,再由方相氏后人经白泽猎梦枕进入其中,便能找到那妖魔的故乡。”
卓落的好奇心被引了出来,况且此时是谈捉妖之事与往事无关,所以便径直问了起来:“难道,所有妖魔的故乡都在梦中吗?”
石松:“不错。”
颛顼微微低头,想起卓落今日刚来殿中与自己说的“心魔”一事:“起初,它只会让一个人不思茶饭,不思梦寐,待到那人身疲神劳之时便会趁虚潜入梦境,从此梦境便会成为它的栖息之所。它并非是什么身外之物,而是本就由己而出……这便是心魔。”颛顼心中顿时浮起一阵阴云,情绪低落下来,这一不起眼的变化被卓落捕获,也大概猜到了颛顼愁闷的原因。
石松:“所谓妖,无论是何形态、化作何物,皆由某种执念汇集幻化而生。执念的另一面,便是恐惧。”
颛顼:“可是……每个人都会做梦,那照这样说每个人的梦中还都住着妖怪不成吗?”
石松:“生而为人,一生不过是在与执念相争,与心魔幻象相搏罢了。执念与恐惧轻些的人,心魔仅在梦中偶尔作祟扰人神思,并不会产生什么要紧的影响。可执念若是深一些的人,那心魔便可从梦中逃逸出分身来游于世间,在梦境与现实中同时作乱。”
颛顼:“那心魔是如何作乱的呢?”
石松:“转变人的心象,并由此转变人所看到的世间万象——这世间万物、山川流水本就一个模样,人与人之间也没有什么决然的不同,无非就是一堆血肉白骨、五官脏器凑在一起罢了,可为何在千万人的眼中这世间却有迥然的差别呢?”
颛顼:“大概是因为每个人的境况不同罢了。”
石松:“境况是果而非因。”
颛顼:“那什么又是因呢?”
石松:“心象即是因,世间万象皆由心生。譬如同样一片阴云,有人见了心神忧郁,而有人见了却能心旷神怡。又比如同样的一则恶语,有人听之便可抛之脑后,而有人听之却恨不得以头抢地寻死觅活。再如同一个人,有的人初见时便亲之如故友,而有的人则会对其生出无端无故的憎恨……那片云、那句恶语、那个人本无不同,一切都因心象转变而生出不同的结果,所以每个人都活在心象所生的果中。”
廖稷:“可有的妖明明只干吃人的勾当,若是只转变什么心象而不伤人命,情况岂不是还好些……?”
石松:“廖冢宰……若真到了人人心中只能生出恶念,看到的一切也都只有恶象的那一天,那这人间与地狱之间又有何差别,不必妖魔亲自动手,人与人之间自然会相互残杀,介时人与妖魔又有何异!?况且,与时刻活在万恶之象中饱受折磨与璀璨相比,难道身死命陨不反而是一种解脱吗?”
廖稷被问得沉吟一声,一时给不出答案。
石松:“万物阴阳相生,心魔被困于梦境中时,人尚有一丝温良可与之抗衡,无非此消彼长相互增减罢了,可当心魔逃逸到身体之外,附着于万物时,它们未必会有强大的善念与其相抵,所以才会有纯恶之妖产生……”
颛顼:“阴阳相生相互增减……难道在妖魔之中也分善恶吗?”
石松:“当然。只是能抵得住人心魔侵噬的生灵终究太少,大都会不堪一击沦为恶妖。”颛顼:“这就是只有方相氏才能进入《白泽猎梦图》梦境的原因吗,只有他们的心性能
抵御群妖的侵袭而不被击倒。”
石松:“不错……至善的心性、矫健的体魄还有如山的意志,这几者缺一不可。若换作常人,刚入梦境便会神紊思乱而亡。”
卓落:“那妖群的故乡又是怎样的地方呢?”
石松:“这……我也没去过啊,你去看一看便知。”
几人又追着《白泽猎梦图》聊了几句后,又饮了由珍馐府送来的藕莲碧玉羹,最后相约第二日辰时去嫫母的墓穴中一探其真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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