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没有迷迭香(1 / 2)

太阳带着黄昏从山间落下，取而代之的是盈满夜空的繁星和那一轮仿佛被啃食过的圆月。

自大公爵离开以后，整间府邸都变得冷清起来了。与管家随意地应付了晚餐之后，我便无所事事地在大宅里闲逛。若是仔细鉴赏的话，这间府邸无论是建楼风格还是装修格调都无可挑剔，可以想见的是，这里的第一位主人一定是一位富有生活气息的贵族绅士，也许曾经的这里同样藏有许多故事吧。

“怎么样，要出去外面逛逛吗？”冰冷无情的声音从我身后响起，我不禁被吓了一跳。转头望去，那个人偶穿着一身华丽的紫色哥特长裙静静地站在那里——是杰琳娜，淡紫色的轻盈头纱连接着淡蓝的大蝴蝶结发箍悄无声息地点缀着她那漆黑无比的长发，移动起来，她胸前的紫水晶吊坠也会跟着左右摇晃。

“怎么样，要出去外面逛逛吗？”杰琳娜又近乎同样的语调将这句话重复了一遍。

“外面逛逛？如果可以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但……”

“想的话就跟上吧，主人已经在外面等候多时了。”杰琳娜如同一台精密的机器，将我从庭院正门带离了府邸。

这是我来到这里之后第一次走出这片围墙。跟随着杰琳娜钻入了一旁的森林之中，沿着小路，我们向森林深处走去。望着逐渐远去的府邸，心中总是有一种空落落的感觉，就好像那牛羊离开了一直守护着它们的栅栏，无助与不安无时无刻不在牵动着我的内心。

月下的森林勾起了我对那一个夜晚的回忆，云朵一片片从月亮脚底划过，林中明暗交替的光影正潜移默化地变幻着，与影猫交战的画面不断地在我脑海里浮动闪现，那令人绝望的鬼魅身影和爪牙仍然历历在目。

杰琳娜一声不吭地直直朝前走去，为了跟紧她，我常常会被那些藏在暗处的树枝或是石块绊得一个踉跄。夜里的森林并不如我想象中那般宁静，这里有微微的风声和虫鸣，偶尔还有一些瘆人的鸟儿在树梢上鸣叫。

潺潺的流水声悄然响起，森林与森林之间的土地，隔着一条浅浅的溪流。爱丽丝就在对岸，她杵着一根朴实无华的手杖，依靠在大树旁静静等待我们的到来。踩着流水中央的石块，我小心翼翼地越过了这清澈的溪流。

“主人，让您久等了。”杰琳娜来到爱丽丝身前，右手抚住胸口微微朝着爱丽丝鞠了个躬。

望着爱丽丝不怀好意的微笑，我皱了皱眉头说道：“所以你大晚上的突然把我叫出来是要做什么呢？”

“哦？我可不记得我有呼叫过你什么的，这不是你自己要到外面来逛逛的嘛。”

我已经猜到她会这么回答了，但我却毫无反驳的能力。

爱丽丝再一次坏笑道：“算了算了，不逗你了。走吧，就在前面不远处了。”

“去……去哪？”

“别着急啊，是个好地方哦。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我将信将疑地随着爱丽丝和杰琳娜继续向前走去。一路上，爱丽丝轻声哼唱着那首她在白天所演奏过的钢琴曲的旋律，而看起来像是融入了黑暗一般的杰琳娜似乎正在左右提防着林中随时可能出现的威胁。

“爱丽丝，杰琳娜其实……同样是特殊的存在，对吧？”

“嗯？何以见得？”

“因为在诺曼离开以后，按理论上来说，除了你以外的其他所有人偶都应该无法行动才对，但杰琳娜却能跟你一样正常活动，光是这一点就挺奇怪的。”

“猜对了，但是想错了。准确来说，无论是我还是杰琳娜，只要离开了诺曼都不可能一直存活下去。我们的动力全部源自于诺曼的魔力，一旦与诺曼断开了魔力的链接，我们都会重新变回那一具具没有生命的人偶。”这时，爱丽丝突然转过头来冲我得意一笑，“只不过，我能用独特的方法偷偷将诺曼寄宿在我体内的魔力存储起来罢了，而这些储存起来的魔力，在离开他以后还能让我正常行动二十四小时左右哦。”

“诶？”我发出了难以置信的声音，继续追问到，“那杰琳娜她……该不会是你驱动起来的吧？我记得你以前好像同样驱使过府邸里的人偶来着。”

“嗯……说对了一半，我先前的确驱使过府邸里的人偶。但很遗憾，这同样需要借助诺曼的魔力链接，如果他不在身边的话，仅仅只驱动一个人偶也相当费劲。”

“等一下，难道说其他人偶也可以使用这什么魔力链接来操控同类吗？！”

“这个问题问得好！”爱丽丝用手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地说到，“答案是不能！在告诉你真相之前，也让我来问你几个问题吧。”

我轻轻点了点头。

爱丽丝竖起了一根手指道：“问题一，你认为现在诺曼的年龄是？提示——不超过一百岁。”

“这个……七十？”不对不对，若是诺曼的真实年龄和他的外貌相符合的话，那爱丽丝就不会提出这个问题来了，再好好想想，这个世界的人貌似没有年龄的限制，既然这样的话就往夸张的方向去猜好了。

“九十九？”

“很可惜，答错喽。诺曼的年龄，答案是——四十三岁！”

“啊？”

“问题二！”还没等我来得及惊讶，爱丽丝又继续发问到，“你觉得诺曼的身体状况如何？优、良、中、差？”

所以这到底和诺曼有什么关系？但要是仔细分析一下的话——除非是在说话前需要清嗓子之类的时候，不然我几乎没有见过诺曼咳嗽的样子；无论冷热，平日里的诺曼每时每刻都裹着一块像是大毛毯一样的外披风，也许是和米可相似的怕冷体质也说不定；诺曼似乎得依靠那一根从不离身的手杖才能做到快速移动；实际不老却十分显老，国家大公爵应该吃穿不愁才对，应该是劳累过度。

我的回答是——“良？”

“错！”爱丽丝将双臂交叉置于胸前，“答案是——极差！已经差到岌岌可危的地步了。”

爱丽丝的答案不由得让我内心一颤。

越往前走，树木就变得越发稀疏，被树木遮挡的视野渐渐变得开阔了起来，这条山间小路的尽头，是一片像是人为开拓过的空旷平地，在这片林中空地的正中央，立着一块矮矮的石碑。

杰琳娜在空地前停下了脚步，而爱丽丝则是带着我靠近了那块石碑。

“我和诺曼之间的联系不仅仅是魔力上的依存，他成了现在这副模样，其实我也有很大的责任。事实是，为了维持我的存在，他也将他的一部分灵魂碎片分给了我，在成为第二个芙蕾雅的同时，我也成为了第二个诺曼。二十一块灵魂碎片，只要是缺失了其中的任何一片，都会对其宿主造成不可逆的影响，甚至会被剥夺为‘人’的资格。所以，我存活的代价是——芙蕾雅小姐的生命以及……诺曼的余生。”

说到这里，爱丽丝蹲下身子将手杖放到了一边，用手轻轻抚摸起眼前的石碑。在被触碰到的瞬间，石碑表面竟渐渐散发出了微弱的蓝光，一个神秘的符文在石碑上显现，而那蓝色的光晕正悄悄地蔓延至地下，于是乎，一个大型的五芒星魔法阵开始在这片空地上慢慢构建起来。

“世界将我定义为‘人’，于是便赋予了我第三世界权能，哦，也就是魔法的恩赐。虽然不知道对于你们‘玩家’来说，MP是个什么样的概念，但对于‘人’来说，MP象征着那个人精神的力量。”

五芒星衍生出的符文如同丝线一般缓缓向四周散去，在地上蔓延，一环接一环地闭合在一起，悄然绘制出一幅扭曲空洞的山水画卷紧贴在五芒星的圆环边缘。随着最后一个圆环首尾相接，魔法阵终于成型了，紧接着，如同萤火虫一般的淡蓝色微光一点点地逐渐从地面朝着夜空升起，爱丽丝拾起手杖再一次站了起来。

“生为人偶，我却获得了‘人’的精神的力量。我固然能储存魔力，但人偶是无法自然恢复魔力的，因此，我才必须与诺曼绑定在一起。荣获此等眷顾，我必将不会辜负他们为我所付出的一切。”

氤氲着夜色的森林里，忽然下起了一场逆行的雪，那如同孔明灯一般布满森林的上空，我已然分不清是群星还是魔法的辉光。像是遁入了满是向日葵的花田里，一股暖流出其不意地流入到我的心间，我第一次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与放松，仿佛投入了某个人的怀抱，也许我能在这里放下一切顾虑，肆无忌惮地大哭一场。

“我的秘密就分享到这儿吧，今天和你说的已经够多了。 杰琳娜的故事以后就由她本人亲自告诉你吧，我先剧透一点儿，她的躯壳中，同样寄宿着其他的灵魂。”爱丽丝的视线从不远处的杰琳娜身上扫过，最后盯住了我的眼睛，我们二人的眼神便交织到了一起。

“所以接下来，也请让我听听关于你的故事吧。”

五芒星魔法阵开始运转，潜伏在森林中的杰琳娜像是失去了意识，突然倒在了地上。漫天的淡蓝色光点迅速向石碑处涌来，聚集起来的光芒足以照亮整片森林，但却无法刺痛我的双眼，从中能感受到的，只有令人安心的温暖。清凉的风朝我迎面吹来，抚摸着我的额头，牵动着我的衣襟，我的视线无法从那束光芒中移开，透过那一片光亮，我仿佛在那淡蓝的彼端看到了另一个我自己。

“礼阶魔法——彼岸迷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