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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到奶奶家，看见奶奶怀里的弟弟愣了一会，随后一声不发地进到一楼大堂里。身后响起询问我去哪里了的声音。
我朝大堂的左上角落看去——又有燕子在那筑巢了。小时候我趁大燕子不在，偷偷用扁担捅烂了燕窝，摔死了四五只小燕子。
空旷的大堂也曾发生过跪在这里哭诉自己真没偷一百块钱、因为想出去玩而被父亲踢上一脚、初中闹脾气要离家出走被母亲扇了一巴掌等等的不美好回忆。
我深吸一口气，逃到了奶奶卧室。卧室里坐着两个女孩，一个皮肤亮白，一个皮肤稍黑。
我们互相对视着，都有些惊讶。
皮肤稍微黑些的姐姐先开口：“智轩，你也来了啊。”
“嗯。”我看了眼旁边的妹妹，也搬条椅子坐下。
大头电视里正在播放频道的动物世界。
我们沉默了很久，直到外头呼喊“可欣”的声音越来越近。
一个30岁左右的女人走了进来，刚想对妹妹说些什么，发现我也在后立马改口，“智轩，你也来了啊，我说在外面怎么没看见你。”
我喊了声婶婶。
“你们三姊妹多久没见啦？不聊聊天？”
“有什么好聊的啦。”妹妹半开玩笑说。
“不聊就跟我去帮忙。”
“好好，我聊，我聊。”妹妹下一句作怪地用普通话，“那我们聊什么呢？”
“嚯，三姊妹不什么都能聊啊。比如最近成绩怎么样啦，兴趣爱好是什么啦。你不作文不好吗？让哥哥教你写作文啊。”
“成绩成绩，你就知道成绩。”妹妹抱怨。
婶婶走后，我问妹妹：“你现在成绩不好吗？”
妹妹头往一边偏，尴尬地笑。
以这句话为开头，三个人逐渐聊起来。就像婶婶说的那样，只要想聊，从小一起成长的三姊妹能聊的东西确实太多了。我们从各自考上的高中一直讲到小时候妹妹看恐怖片被吓到从二楼跑到村口哇哇大哭。
我久违地笑出来。
“姐姐，”一个六岁左右的男孩走进来，“吃饭了，姐姐。”我听着出了神，想起凯瑟琳姐姐。
“好啦好啦。”曾可欣说着往门外走。
“智轩？”雅欣的声音把我叫醒，“你不吃饭吗？”
“哦。”我站起身，问姑姑来了没有。
雅欣说还在外地上班，来不了。
我想也可能是不愿意看见奶奶，所以不来。
吃完水粉没多久，我换上了丧服跟着亲戚们一起游行。
我们走过了叔叔被电死的地方。妹妹一点反应也没有。我们又走到我读过的小学，一个男生从学校旁的小卖部走出来，盯着我看了很久。队伍又走过了我和凯瑟琳曾经去过的山头，我想起来上次忘了这里。
游行持续了大概两三个小时左右，从李坊出发绕着整个乡下走了个圈。游行中，我一声哭声也没有听见。没有人为这个老人的死而悲伤。只有不断循环的哀乐是最真诚的。
等回到奶奶家时，已经中午。我本来想去那个山头看看，但父母叫我吃完午饭再去。
我在奶奶家不远处看见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午饭是常见的农宴配置，这让我觉得比起葬礼，这更像酒席。
饭桌上有大人来劝我喝酒已经成为了一种流程，拒绝则是流程的下一项。我讨厌极了这些劝未成年喝酒的人，一旦被拒绝还会说些毫无道理可言的话，像是“不喝酒算什么男人”、“偶尔喝点酒没事”之类的。
个体的复杂程度不是能简单用性别概括划分的。
我抬头，妹妹正拿着酒瓶往嘴里灌酒。我有些错愕，问妹妹怎么喝酒。妹妹则反问我为什么不能喝酒。我差点就把“因为你是女生啊”这句话脱口而出，但我咽了下去。我知道这句话不对，喝酒的问题不是出在性别上。
我没有吃下去的欲望，早早下桌，去找之前看到的李梦欣和尧俊豪。这两个人都还在坡上等我。两人看见我来了后故作大人姿态打了个招呼，以为这样能让自己显得成熟些，有变化些。
李梦欣向我问好。
我问有什么事。
尧俊豪说我看上去不太好。
我问什么意思。
尧俊豪说至从我几年前跑来这说要找凯瑟琳后，就变得完全不一样了。
凯瑟琳这三个字让我胸口扑通一下。“人总会变的。”我强装镇定说。
“是因为，凯瑟琳的事吗？”李梦欣问。
我无法再接受凯瑟琳的名字从别人的口中说出来，我生气了，没有道理地大骂他们一顿，说反正他们也不相信我说的话之类的。
两个人被我吓到了，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
骂完后我意识到他们根本没有承受自己愤怒的理由，他们确实什么都不知道。明明早就决定不再提凯瑟琳的事情。我向他们道歉后转身离开。
他们问我去哪里。
我没有回答，只是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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