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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顺着记忆里的方向返回大江山那个位置,这个点已经没有人在刨石块了,而从一块沾血的石头都没有露出来看,他们挖了一天也没有挖出一具尸体。
我走到石堆前,喊了声阿尔瓦。
阿尔瓦依旧是在脑内回应我,再三确定我真的要浪费一个要求把石堆挖开吗。
我给予肯定的回答。
她有些不解,问我为什么这么做,明明我这么做没有一点好处。
记得是小学吃早餐吧,我告诉老板我的碗里多放了一个鸡蛋时,我母亲也对我说过类似的话,不过说的更难听些,好像是骂我傻子,问我为什么要告诉老板,不告诉老板就可以不付钱多吃一个鸡蛋。
我当时对母亲这样的回答感到不可思议,但年幼的我依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想法,默默接受了母亲的责骂。
我想不是所有事情都可以单纯用利益衡量的,总有些理想高于现实。
我现在依旧记得,小学老师问我想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时,我的回答是像雷锋一样无私奉献的人。
而当老师问我以后的职业时,我激动地在全班同学面前发誓,我以后一定会成为神奇宝贝大师。
现在可能既当不了神奇宝贝大师,但也不会违背当初的所有想法,还是有很多看似天真的想法一直遗留到现在的。
曾被人说过我这样是自我满足,也许吧,我无所谓,至少我不是在伤害别人的前提下自我满足。
我不自觉带着笑意回答她,“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在做我想做的事。”
阿尔瓦同意了,用掉了一个要求额,用几乎可以说是删除的速度加快了我挖石头的这段时间。
当我问她为什么不直接删掉时,她开了个玩笑,说是为了让我多少有点参与感。
参与感确实有,我现在就觉得有些累。
我回过头看这些被自己挖出来的人——大多衣冠不整,身躯残破,连脸都找不出几张完整的。
尸体的味道也相当恶臭。
我只是稍微离近点便一阵恶心,忍不住吐了出来。想自己准备的还是不周到,应该再带个手套和口罩出来的。
她的脸面目全非,但我无比确定这就是翔子。
我顺着她手臂伸去的方向看,那是我当时被拖出去的方向。
也许当时她听到了我的声音,所以她向声音发出的方向伸出了手,她以为我要来救她了,在隆隆坠石中喊了声我的名字,而这就是我在被拖出去前,听到的翔子声音。
下一秒,巨石落在了翔子的身上,她怀抱着希望,痛苦死去。
虽然她说过死也没关系,但这种漂亮话谁都能说,真的等石头砸在她身上,对死亡的恐惧蔓延全身时,她真的没有后悔吗?没有害怕到哭泣吗?
想着如果没被抓走的话,现在可能就是躺在房间里的被褥上睡觉吧,而不是在这样冰冷的地上。然后在早上起来又能听见父母的声音,吃热乎乎的早饭,而不是听见妖怪的脚步,成为妖怪的早饭。
虽然那样我们就不会认识,但还是假定最后认识好了。
我时不时会去她家做客,给她讲未来的复明技术,许下不切实际的复明承诺。还会给她讲我的曾祖母是怎么作为盲人生活数十年的,我会把故事编的很美好,爷爷奶奶不嫌弃她,儿孙也很喜欢她,她是家里最幸福的老人。
翔子本应该度过这样平淡的一生。
我突然明白了死亡为什么可怕,因为死者给生者留下的是一个没有她,却会不断遐想她假如活到现在的未来。
小时候对我很好的叔叔触电死了,婶婶和奶奶哭了好几个晚上,年幼的我却对死亡一点感觉都没有,缺乏对死亡的认知。
现在我明白,死亡是永远也弥补不了的遗憾与惋惜。
而不单纯是一个人永远也不会再出现于你的眼前这么简单。
我愤怒地看向那个没有脑袋的身体,用铁锹狠狠地把他从翔子身上推开,接着一遍又一遍地把铁锹甩在他的身上,可无论我打多久,翔子也不会复活了。
我疲惫地收起铁锹,无能为力地小声宣泄,汗水不断从额头落下。
我把翔子翻正,想在附近找她被脱下的衣服重新为她穿上,可当我操控着那具轻盈的,没有生气和意识的尸体时,却忍不住哭了出来。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我很难表达出来。
就是,那个本来活生生的,会说会动的女孩,突然变得像木偶一样,你不去碰她,她就永远不会动,可就算你碰她,也永远听不到她的声音了。
对于我身边那些习惯了快节奏,只追求愉悦感的人来说,我现在的行为对于他们是缺乏合理性、正当性的,他们不明白死亡的概念,不明白死亡意味着什么,只有哪天死亡落在他们最珍视的人身上,他们才会害怕死亡,为死亡本身而悲伤。
何况,如果要从死亡中追寻悲伤的正当性与合理性,无论是对陌生人还是亲人来说,未免也太荒唐了。
如果仅仅是因为和对方相处的时间不够久或是不够熟络,那么我连为此悲伤的权力都要被剥夺吗?
共情这种能力就这么稀罕吗?
我哽咽着整理了一下情绪,问阿尔瓦能不能复活她,用掉所有要求也可以。
阿尔瓦给予了我否定的回答。
我突然就想,人死后到底会去哪里。
阿尔瓦告诉我,去冥界,排队等待轮回。
我问在冥界能不能听到别人对她说话。
她说不清楚,也许可以。她说对冥界不太了解,因为冥界没有时间概念。
我问盲人死后还是盲人吗。
她说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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