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长安（八）(1 / 1)

在别人的混杂着各种药味的病房里，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长安。我们悄悄推门进去的时候，他穿着纯白色的短袖衬衫，正安静地坐在病人的床边，见我们进来，轻轻点头，微笑示好。他白净的面皮，典型的长方形脸，鼻头微微钩起，卧蚕眉，略清瘦些，却健康，说话慢而稳，标准的普通话，微微砸着些鼻音。他身形极高，即使没有一米八，但绝不会低于一米七五，做衣服架子是再适合不过的。所以，后来我们常一起走在喧闹的大街上，看那些纯然一色的熟悉风景，看橱窗里那发光鲜色的衣服，我总是趁机揶揄他，说这些衣服大概都是专门为他设计的，腰细腿长，符合他纤细的气质。他听了也不生气，涩滞地笑着，流露出相当于默认的表情，当然这是后话。这世界是属于瘦子的，说来总也不错！胖子在时尚界一直在争取属于自己的审美与地位，可惜多不被认可。我不敢变胖，不敢在晚上随便吃东西，尤其是和长安站在一起的时候，身型上，他会给我一种看不见的潜在的压力，让我时刻提醒自己：瘦下去，一定要瘦下去！炒饭和肥肉是绝对不去碰的，严重的时候，下午饭只是一小杯咖啡，不加糖不加牛奶，有时，另加一小杯燕麦片。很少会有男生像我这样，太注意自己的身形。多年后我们再见面，我问长安的第一句话居然是：我现在是不是比以前变胖了？

初次见面，大家很礼节地问好，聊起这个城市的干净、绿化、小吃等，F学校的奇闻趣事，各种风趣的或行为怪异的老师，十几年不变的大学教材，沉闷乏味的课程，不算紧张的学习、学校深山对面里的寺庙……大家东一语西一言，彼此附和，没有固定的主题，似乎大家聚面的目的是为了聊天。床上的病人被我们忽视了。聊天持续了很长时间，大家都忘记了时间。直到一抹妍丽的夕阳随意地照进病房，任意地停留在病人浅海蓝色的被面上，我们才意识到，晚饭的时间到了，大家遂一一告别。ＵU看书 www.uukanshu．com我们在病房的门口前，各自挥手。长安说，有时间去宿舍找你们玩，我是很佩服中文系学生的，看书多写文章还超好，我妈妈当年就是读中文的，可惜我没能遗传她中文的基因，她说让我大学期间多和读中文的学生打交道，那样可以耳濡目染，修身养性。他又说，我正在读长篇小说《秦腔》，贾平凹写的，有些情节看不太懂，需要向你们讨教讨教。我想，长安这个人，真会说客套话。

那是我和长安的第一次见面，印象不算很深刻。纷纷的人群中，我和长安都算不上太出众的一类人，大众脸，常常被湮没着出不来的。不过他个子要高些，也算是优点之一，而我几乎没什么亮眼的东西，没过人的颜值又不善言辞，有时，自己在处理人际关系方面，简直是个白痴的。第一次见面，我和长安之间并没有多少对话，毕竟人多言杂，陌生人之间初次见面终究有些隔阂。大概我们都是从异乡来这个城市读书的外地人，F学校里，外省的学生并不多，故我们算是半个同乡。大学里是很流行同乡会的，大家在喜庆的节假日里见面，凑份子，聚餐，K歌，聊大学生活的酸甜苦辣与将来的工作打算。其实这种同乡聚会，我也只去过一次。第一次主要是好奇，那时刚刚读大学，后来对这种形式化的聚会便有些倦怠了，再有人约着去，基本都找借口推辞掉了。因为聚餐结束，你还是一个人，生活在自己狭窄的世界里，一旦有了困难，关键还得靠自己解决，旁人是指望不上的。这才是生活。人与人之间，总是一回生二回熟，后来就渐渐不联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