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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指挥使究竟是怎么死的?崔承佑这几天在干些甚么?先说赛孟尝崔承佑。他这几天真是大受其窘,并且完全落到了玉罗刹林仙芝的掌握之中。

鬼神愁胡廛一夜连盗六家权贵府邸的第二天,崔承佑的哥哥崔尚书便被六家实权达贵指责、讥笑得面红耳赤,叫苦不迭,尤其是徐相国倚老卖老,更把他叫到相国府当面责备他姑息子弟,结交江湖匪类,无法无天,搅乱京城首善之区!

要他回家叫崔承佑从速把飞贼指认出来。徐相国最后说“虽说是飞贼蓄意互攀陷害,但为甚么不害别人,要指名道姓的害你崔家二公了?还说‘取走饰物,相赠于他’,分明是你那兄弟认识的嘛。总之,你难辞治家不严之过!”

崔尚书受了一肚子气,下午便叫人把崔承佑唤来大加训斥,逼崔承佑把飞贼指认出来。崔承佑与哥哥虽同住一宅,早已分家,平素感情虽也不错,却不甚伯他。崔承佑已是心烦意乱,见崔尚书声色俱厉地训斥自己,登时忍耐不住,反唇相讥,两兄弟竟拍桌打凳地大闹起来。

崔尚书气得发抖,声音嘶哑地吼着道:“长兄当父,你这崔家的不孝子孙!三天内你不把飞贼指认出来,我要大义灭亲。送你到应天府去!”

崔承佑连半点错也不肯认,立刻拂袖而去,回到自己书房内气得茶饭无心,偏偏他的心腹小厮又是给了一张纸,一看开头写着:“吴家小娇娘……”心里就是“扑”的一跳,看完后更是心乱如麻,六神无主、一会儿猜想这个俊俏的冤家会不会真的是玉罗刹林仙芝;一会儿又想以后还到不到吴家去,不去又怎能割舍得下,去了对吴指挥又怎么说;一会儿又想到吴指挥那钵子般的拳头,蒲扇似的巴掌,如果妒性大发,我那白白嫩嫩的心肝宝贝怕不被他打死了……

崔承佑对林仙芝倒是特别多情。当晚挨到二鼓过后,实在放心不下,便直奔纱帽胡同吴宅,越墙而进,贴近吴指挥的卧室,戳穿窗纸向内窥探顿时怒火中烧。

原来他见他的那个俊俏冤家被剥得只剩下一层内衣亵裤跪在地下索索发抖,吴指挥坐在床上,满脸怒容,手中握着把雪亮的佩刀,口中喝问:

“你这贱人还不招认!你与崔承佑那个狗崽子究竟几时勾搭上的?再不说老子要你的命!”手中钢刀作势欲劈。崔承佑情急心乱,不加思索,向那窗格使劲一推,窗格寸断。

崔承佑蹿身进屋、那吴指挥一站起,双手握住佩刀,高举过顶,正要劈下。崔承佑“五丁开山“,一掌印去,快如惊雷疾闪,正按在吴指挥的胸膛上,吴指挥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倒在床上,两脚一蹬便已气绝。

那把佩刀往下落去,林仙芝往前一擦身,伸手便稳稳地抄住了刀靶。崔承佑恰巧回头瞥见,从她探身之巧,伸手之快,眼力之准,顿时明白了胡廛说的话果然不假,这妇人身有高强武功,定然是玉罗刹林仙芝了,苦笑道:

“娘子瞒得我好紧啊!原来你果然是林仙芝。”

却说林仙芝前晚深夜久等崔承佑不见到来,心中懊恼,已上床睡下,忽听门上“啪啪”两声巨震,虽不知是崔承佑暗算胡廛所发的钢丸,却已明白是江湖中人找上门来了,心中甚是惊恐。

原因有三;一是怕来的对头多,或来的是明霞堡主周阳夫妇等厉害人物,那自己准死无疑;

二是自已如此隐秘地躲藏起来,原以为人不知,久不觉,竟也被对头发觉了,自己在京城人地两生,不说有武功的帮手一个也无,就连找人商量一下也不可能,还得提防丈夫知道,处境的危险真使人不寒而栗;

三是前些日子自己曾多次出去做案,是不是留下破绽,被捕快们踩探到了。

更可虑的是,如果由于出去做案,被原来的对头,如鬼神愁南廛等人追查到此,那就更糟。

林仙芝想来想去,认定目前还是抓住现下是吴指挥使姓梅的夫人这个身份不放为上策。天下相貌相似的人很多,自己不承认是林仙芝,他们也没奈其何。

何况这里是京都之地,姓吴的好歹又是朝庭命官,他们这些人以侠义自居,我只要不出门,他们难道还能硬闯进来把我杀了。

林仙芝主意已定,也便勉强按捺住想要出屋上房去窥探一下的念头。

午饭过后不久,她的一个心腹小丫头进房来悄悄告诉她,说街上有人贴了些纸头,听人说上面写得有夫人和崔公子的事,还说夫人不是姓梅,本名叫甚么林仙芝。婢子不识字,不知那上面都写了些甚么,只是看的人和说的人都很多。

林仙芝吓得直冒冷汗,想到这对头竟如此厉害,把自己和崔天佑私通的事也知道了,如果这时逃走恐怕正好落到他们的圈套中,还是假装到底为妙。又想丈夫是个粗人,自己不承认是林仙芝,他多半不会苦苦追问,只是和崔承佑通奸的事,他是决不会放过的。但这事也只有给他抵赖到底,就是挨他几拳,受他几脚。也算不了甚么!如果他真要往死里招呼,我便把他杀了再逃。

纵然被对头追上,到那时便说不得了,拼得一个便是一个,拼得两个便是一双,砍脑袋也不过碗口大个疤,我玉罗刹林仙芝自闯荡江湖以来,怕过谁来!

林仙芝把心一横,竟自镇静下来。将近子时,吴指挥才铁青着脸,满身酒气的回来。林仙芝心里明白赶紧殷勤侍候,软语温存,试图消解他的怒气。

但吴指挥却是藏不住话的,三言两语便把街上白头帖子上的话说了出来,问她究竟是姓梅,还是姓林,飞贼的事是不是她干的。

林仙芝装出遭了天大冤屈的样子,哭哭啼啼地否认辩解,果然如她所料,只消三言两语,吴指挥便追问不下去了。

接着便提到和崔承佑奸情的事来,这可不得了,她刚说得一句“哪有此事”,吴指挥便暴跳如雷,给了她一巴掌,逼着她脱下皮袄,褪去长裙,喝令跪在床前。骂道:“你这贱人,你便真的去做了贼,俺亦还可以不管。你要给俺戴绿头巾,叫俺做活乌龟,他娘的,俺就要你的命!赶快从实招认,俺甚么都能当,就是不能当活乌龟!”

林仙芝装着吓得发抖的样子,哭叫道:“我的爷,冤呀!你别听人家瞎说,那是没有的事啊!”

吴指挥一下跳起,说道:“还说没有?那上面写着他娘的俺是龟中王!”拔出佩刀对着林仙芝胸脯,威吓道:“快说,你和崔家的狗崽子是几时勾搭上的……”正在此时,崔承佑破窗而入,一掌便送了他的命,其实他只是一肚子气,吓唬一下林仙芝罢了。

林仙芝也明白他是装腔作势,并非真的要砍下来,否则何须崔承佑出手,她要取吴指挥的命也不过举手之劳。当林仙芝探身接住吴指挥往下掉的刀时,瞥见已被崔承佑看到,同时一接触崔承佑注视着自己的异样目光,便知自己不小心,露出破绽,也为崔示佑一掌便击死吴指挥的高深武功感到惊奇。

这时听到崔承佑问她是不是林仙芝,她是何等狡猾的人,立刻便有了对付的法子。一下子扑到崔天佑怀中,将身体紧紧贴住崔承佑,嘤嘤哭诉道:

“贱妾确实是神雕林昆之女,被周阳和胡廛一伙凶徒所迫,为了逃命才改名换姓嫁给这个死鬼的。只道今生今世只有伴着这个村夫,这也只好怨自己命苦。自从与公子相会,才有点人生乐趣,虽然只能暗中来往,但贱妾也就知足了。不料变生不测,对头竟然找上了门,现在事已至此,只求公子不要把贱妾交给周阳、胡廛那些凶徒,少受一点凌辱,就是象打死这个村夫样也一掌把贱妾打死,贱妾也是感激公子的,也不枉我们曾恩爱一场。”

那崔承佑怀抱软玉,阵阵幽香扑鼻而来,早已心醉神迷,还顾得了甚么?反而竭力安慰伍灵芝道:“别怕,别怕,快别这样说,怎么娘子还信不过我的心。我既杀了这个村夫,就是要和娘子做长久夫妻!那胡廛前晚被我赶得没命地逃跑,有甚么可怕的?娘子放心,一切都有我,只要有我崔承佑在,便是天王老子也休想动娘子一根汗毛!倒是这村夫被我打死在这里,我们还得细细商量一下怎么办才好。”

当下崔承佑把吴指挥的尸体放到地上,一掌扇灭了灯,便和林仙芝低声商量起来……这崔承佑虽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但毕竟是公子哥儿出身,仅仅在BJ这个城圈内撒豪,如论心计之深密,经验之丰富,比起在江湖上走南闯北了十几年的林仙芝来便差得多了,所以实际上一切主意、安排都是林仙芝想出来的。

林仙芝也确实有手段,主意虽是她的,她却总能诱使崔承佑说了出来,似乎一切安排都是崔承佑自己的主张。

从吴指挥那天晚上死了后,崔天佑连一次也没再到纱帽胡同来过,却派早已是他心腹的宋指挥以同僚好友的身份过来照料一切。

丧事办完,头七方过,林仙芝就籍口要把亡夫的灵枢运回原籍安葬,遣散了仆人,把心腹丫头银儿和小少爷送往宋指挥家中暂住,暗中当然是送进了崔府。然后堂而皇之地雇了一辆骡车和一辆运灵枢的车子,出彰义门而去。

那赛孟尝崔承佑早已带了四名武功过得去的护院在郊外驻马相候,一道南行。

崔林两人之所以决意出京南下,一则因为崔承佑和他哥哥崔尚书闹翻,崔尚书要他指认飞贼,难以搪塞;二则因为那白头帖子的事,引起满街议论,走到哪里都有人指指戳戳,极不自在;三则因为害死了吴指挥。虽仗着财多势大掩盖了过去,但做贼心虚,终怕让人发觉;四则因为那晚和胡廛拼斗,未见胡廛有何帮手,料想即使胡廛追出京来,也不足怕。

这一行人到了长辛店,便把吴指挥的棺木往一所寺庙里一送,胡乱编了个死者姓名,说是权厝在此,以后来运,送了庙中和尚一封银子便了却此事。

两人甩了这个包袱,林仙芝和崔承佑都大有一天云雾散了个干干净净之感,以为从此永绝后患了。

殊不知这一切都被从后面跟踪赶来的胡廛看了个一清二楚。其实那玉罗刹的骡车才出纱帽胡同,便被胡廛缀上了,眼看骡车出了彰义门,胡廛已能断定林仙芝必将南行,立刻赶回虎威镖局,向徐焕章、唐效先说明自己要前往跟踪,唐效先取出二百两银子作为程仪,胡廛也不客气,收进了包裹。

神医徐焕章叮嘱道:“贤侄只须把她落脚之处摸清,务要广约朋友,一举成擒,切不可急于动手。林仙芝的勇悍刁狡你是知道的,老夫猜想那崔承佑一定也会同她一道走,此人的九九坎窝掌威力更是奇大,除了仙霞堡主夫妇外,恐怕很难有人制伏得了他,千万不可等闲视之。”

胡廛道:“大叔放心,小侄自会量力而动。”别了两人后,南廛便从后赶来,也是他奔行迅捷,一个时辰后,已望见了林仙芝的骡车,但竟多了五骑护送,马背上的人都带有兵刃,其中一人赫然正是崔承佑,不觉吃了一惊,暗服徐焕章料事之准。因林仙芝认识自己,胡廛便不再靠近,只远远地跟着。

过了保定府,胡廛抢先赶了一段路,寻了个僻静无人之处,取出从保定特意买好的诸般物事,对着野田薄冰,匆匆改装易容。

他把网帽换成了旧方巾,在皮袍上罩了件茧绸蓝衫,嘴唇上粘了一撮八字胡须,把脸抹成了紫酱色,再在左颊上弄了个铜钱大小的旧疮疤,顿时形貌大变、活象个落拓的性情乖僻的老秀才,连自己都几乎认不出来了。因他和林仙芝近身交手也有四次,自知如不易容,只要被林仙芝看上一眼,立时便会露馅。

改装完了,胡廛得意地想,现在我就是站在林仙芝面前,谅这个贱人也认我不出,于是放心大胆地跟了上去。

一路上过了台县、深县、衡水,到了德州。已是除夕。只见家家都贴上了窗花、春联,准备好黄鸡、白酒、腊肉、年糕,点起香烛,燃起爆竹,拜祖宗、祭天地。一时锣鼓声、鞭炮声盈耳,一派节日气氛。

那胡廛竟自不时靠近这伙人左右,听他们说些甚么。崔承估和林仙芝似乎离BJ越远便越开心,你称我“相公”,我称你“娘子”,笑吟吟,甜蜜蜜的样子,似乎把不久前害死人的事早抛到了九霄云外,住店的号簿上也公然写着是“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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