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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冷啊。”
长城之上一位年轻的守夜人双手捂在嘴边大口大口哈出热气，雪风在入夜时刻来势汹汹，仿佛要将人刮得冻僵。他一边守夜，一边瑟缩身子踱步左右徘徊，瞧着越来越大的雪风赶忙将黑色披风束带系紧，双手拉住披风将身子裹在里面。
“还未到冬天气温就已降得如此低，今年恐怕是要迎来十年难遇的寒冬了。”年轻的守夜人对着后方老头说道。
“可别乱说，十年难遇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在一旁火盆中搭起柴火的老头用铁钳戳了戳燃起来的灰烬，彤红的点点火星被雪风吹得飘到半空又转瞬熄灭，他双手罩在火焰上，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感觉面前的火盆也没了温度。
“喂，老姚头，难道这不是十年一遇么？上一次没到冬天就这般寒冷的时节，不正是十年前？我可记得很清楚，若不是公爵大人下令开仓放粮，我可就要饿死在夜尽城下了。”
又接着嘀咕道：“的确不是什么好兆头。”
“饿死当然不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可我要说的兆头并非指这个。”老姚头翻了翻手掌将手背放在火盆上方，这才稍微感觉到暖和。
“那你是指什么？”年轻的守夜人来了兴趣。
“可别忘了我们的誓言。”老姚头提醒道。
雪风像要刺进骨子里，冷意令年轻的守夜人朝火盆迅速靠拢，小声说道：“那种东西不是已经被杀得灭了族吗？”
“死人的事可不仅仅在北国发生，饿死的、冻死的、夭折的、鞭子打死的、做苦力累死的比比皆是，即便北国能将它们全部消灭，但其它封侯国呢？要知道人随时都会死去，而它们却能令死人——复活。”
“让我也烤烤火。”年轻的守夜人将手放在老姚头手背下方，不知是被雪风吹得僵硬还是被老姚头的说法吓着了，他那映着火光的脸上泛起煞白。
“你参与过长城之战？”年轻的守夜人警惕的问道。
“怎么，你也想来一次？”
“我是说，”他不自觉挪动脚步朝老姚头靠近，低着头轻声问道：“它们到底灭绝没有？”
老姚头眉间紧皱，探出头直勾勾的盯着年轻的守夜人不做回答，火光将眸子下方的眼袋印得格外深邃，眼神中出现了不安，就像果真有什么东西在恐惧着他。
年轻的守夜人被盯得极为不安，沉默像是一只藏身于未知中的怪物，他感觉老姚头的脸正在发抖、扭曲，那幽暗的眼神活脱脱的就是一只睁大眼睛的怪物。令人汗毛颤栗的想象力以及未知带来的恐惧叫他忍不住蠕动干涩的喉咙。
“它们啊。”
老姚头低沉、恐慌的声音离年轻的守夜人越来越近，眼睛也睁得越来越大。就在年轻的守夜人面色越来越惨白时，突然被一把抓住手，耳边传来“呵”的一声，他吓得浑身抽搐着往后退了一大步。
老姚头笑了起来。
瞧见满脸得意的老姚头，年轻的守夜人这才意识到被耍了，怒气冲冲的推开老姚头放在火盆上方的手，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直到温暖的火焰传来，身体才从惊慌中回过神。
老姚头笑得更加大声，“十六啊十六，瞧你那一脸怂相。”
十六不是年轻守夜人的名字，是他成为守夜人那年的年龄。不仅仅是老姚头这般叫他，整个骑兵队也都这样称呼他。久而久之十六也听习惯了，与守夜人的身份相比，叫什么名字反倒显得不重要，毕竟北国没有留下名字的守夜人可太多了。
“吓你的。”
老姚头讪笑着将手靠近火盆，却被十六无情的打了回去。
“不过嘛，”老姚头这回可真是严肃了起来，谨慎的说到：“谁也不敢保证它们真的灭绝了，只当是十年没见到过。”
说着便又将手靠近火盆，这回十六没再打回去。
“真当我会怕？”十六故作镇定，“老子可等着杀掉它们成为队长，到时候定要叫你天天守夜！”
“气魄非凡！气魄非凡呐！”老姚头的笑声将火光冲得尤为旺盛。
十六没在理会老姚头，趁着烤火的间隙转头看着红杉林方向，四队的骑兵离去已过了许久，他还等着四队的哨子回来叫开城门，到城下迎接两位身份尊贵的大人。然而三十里的雪地平原远到望不着边际，目之所及的最远处也只能隐隐约约见到红杉变成矮小一片洼地，常年积雪的平原深处被雪风卷起一道屏障，雾霭沉沉的像极了裹在薄纱中，朦胧又叫人看不真切。
“喂，老姚头，你有没有觉得四队出去的时间过于久了。”十六并未深思太多，只是想不明白积雪的平原到底有什么好看，更何况雪风来得如此充满寒意，应该早早返回才是。
“瞎捉摸那些干啥，两位大人的心思你怎会懂得？吃太饱的话不如去好好守夜。”
“你这个老头子，就等着以后天天守夜吧。”
十六砸吧着嘴，目光从远处红杉林方向收回。
在距离长城不到十里的地方，一道东倒西歪的身影高速跑动着，手臂极为不协调的朝背后摆去，佝偻着身子几乎要贴在雪面上，若有人见到此景，很难相信是人能做出的动作。
身着麻布外套的哨子不知道跑了多久，意识几乎处于即将不清的程度，雪风没有声音，脚踩在积雪中也没了触感，就连手臂是否在摆动也无发分辨，仅仅是凭借眼前灰白的景物像蜕了一层皮般快速朝后移动令他知道自己尚在移动之中。体内血液似要凝固，寒冷、刺痛又僵硬的感觉正逐渐加剧，但他依旧奔跑着，眼神中带有强烈恐惧的奔跑着。
“夜鬼，有夜鬼！”
喉咙间干哑的声音含糊得十分不着调，听起来更像是婴儿的啼叫，没有人能听清他到底喊的是什么。
哨子根本不知道身体正发生着某种诡异的转变，他只记得一颗人头、一个狼皮少女和脖颈间不断朝外滋滋冒出湿润的液体，还有少女的那句话——跑慢了可是会死在这里的。
哨子嘴里不停喃喃着“夜鬼，夜鬼”，越是奔跑，越觉得天旋地转，眼前灰白的景象仿佛成了倒影。他感觉脚踩在天空中，头倒立在地上，如此惊恐的奔跑数十里之后，“砰”的一声倒在雪地中没了动静。
老姚头和十六挤在火盆边攫取着火焰的温度，木柴烧得多数已经焦黑，老姚头拿起铁钳将木灰戳到地上，又夹了根新柴放到火盆中央，一老一少搓着手等候新柴慢慢燃起来。
就在此时，一道与雪风声截然不同的古怪声音传入老姚头耳朵，他下意识站直身体仔细聆听，满脸严肃地样子。可他严肃的神情在十六看来更像是再一次的戏谑，十六仿佛看穿了老姚头的想法，摇了摇头叹着气：“老姚头，再来一次可就没意思了。”
老姚头没有理会十六，伸手放在嘴边示意他别出声。
“喂，够了，别再拿我开涮。”十六不满的说道。
“你听到什么了吗？”老姚头皱起眉头，不停地四下张望。
“除了你在说话，哪里还有什么？”
“没和你开玩笑，仔细听。”老姚头郑重其事盯着十六。
见他委实不像是故作姿态的样子，十六也开始竖起耳朵仔细倾听。
“雪风声，柴火燃烧声，一切正常。”十六草草回应之后见着柴火燃烧得愈发旺盛，连忙抬手靠近不断涌现的火苗。对于他来说，取暖才是更为要紧的事情，至于雪风中有什么其它声音，谁爱听谁去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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