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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从来难看透,利名何处不相逢。
纵将心境清如水,也在巫山代月明。
高祖成和店家分开后,也不想领略江夏城的繁华,所以直接就去涢水码头搭船回乡。路途中买了些果脯、糕点,提着东西的出神之态却显得非常慈爱。来到码头,却又遇见了那个三清门人。喜出望外之际,也立刻上前施礼道:“道长安好!”三清门人微笑道:“贫道先往应阳看看,而后往玄岳琐事。夫人已经先往玄岳去了。”上了开往应阳的客船。一路有风借风,无风就开启马达,顺风逆水,昼夜兼程,不几日就靠上了隔蒲码头。隔蒲镇属应阳临县,与高家村隔涢水南北相望。才度登岸,正要邀三清门人去自己家做客,就遇到了一个同村的人。不及上前问候,就见那人一面跑来,一面喊道:“祖成啊,你快回家去吧,你哥真的不行了!”高祖成顿时觉得晴天霹雳,忙不迭拱了拱手,就往家赶去。
三清门人也慢慢悠悠跟了上来,却又不出言劝慰,只是自顾自地看炊烟渺渺柴扉处,赏稻海茫茫天地间。无论是对生命的冷漠,还是看透世事沧桑,高祖成都没有心情去在意。经过一段沙土路,一个较大的自然村落,就转现出了楝树成荫之际。这个高家村的房屋大多数都是门朝东南,而地势也是北高南低,南方的民居基本不带院落,熟砖房也很少,稻草棚子也在路边出现。一间间土坯墙的布瓦房,被五条巷子分割得规整有序,但略微显得过于紧凑。因为两人是从东头进的村,所以回到位于第二条巷子的高祖成家,三清门人已经将村子看了个大概:“鱼米之乡,就是个人田亩苦不甚多。”高祖成也不睬他,只是一头扎进门去。
高祖成家也是横有三间的土坯瓦房,显得很是老旧。外墙上有许多蜂洞,墙角砖缝里还露着一条蛇蜕。三清门人弯腰拿了蛇蜕:“也是有用之物,不可弃也。”进门之后,就见一家人围着大厅一角啼的啼哭的哭,而一角稻草铺上躺着个大限将至的不惑男子。三清门人并没有拨开围拢的人凑上前,但高祖成却不经回头看见了,于是就像见了祖师爷地就地拜道:“求道长救救我哥哥!”其他家人莫名之后,也跟着跪了一地哭告。三清门人看了一眼那奄奄一息的人,诵了一句:“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叫起众人之后,却是说道:“续命之法不是没有,然天道承负,祸及子孙。”高祖成听了,希望尽失无存,所以只能哭着道:“还请道长舒缓我哥哥弥留之苦!”三清门人也不回声,只是走上前来盘膝坐于稻草铺边念诵起了《大道本源经》。三清门人语音轻微,然而却是声声入耳,字字沁心,不过几句,就将众人带入了宁静和安详。
过不多时,稻草铺上的人在宁静中物化了。三清门人却是将经文念完了,再才起身向为大的逝者施了个稽首里:“去去来来来去去,生生化化化生生。人间一梦无须顾,只是道中重易名。无上太乙度厄天尊!”回过神的逝者家人又是哭了起来,只是没有之前那么激烈。高祖成跟着哭了一时,忍住了就招呼着族中男人卸门板、放鞭炮、给逝者换寿衣。对换好寿衣躺在门板上的逝者烧了黄纸,叩拜礼毕,高祖成含着泪又向三清门人拱手道:“道长可否主持亡兄的铁罐施食?”三清门人却是用相声式的语言答道:“我?不会。没学过。师父没交。我也不相信。”高祖成家中有丧,哪里有心情接哏,叫族叔去请村里的火居道人,再才给三清门人倒了杯水:“茶水招待不周,见谅、见谅!”三清门人接过水喝了,而后放下杯子拱手道:“还望节哀顺变!——只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若行不人,贫道千里之外一样施五雷法替天行道。无量福!”说罢,飘然而去。
不说高祖成悲悲切切,忙忙碌碌操办丧事,只说三清门人颠颠倒倒,游景观花离了高家村。又走不多时,面前却立起了一座缥缈在云雾里的青山。山势巍峨,又兼秀美,可见的山峰,就像组成了一支花苞。山前路上有三间石雕精美的牌坊一座,横匾书道:“治世玄岳”。三清门人住步望了望,莫然一笑道:“人生如梦,一樽还酹江岳!”三清门人看来感慨良多,却引出一声娇嗔:“岂不闻人生若是如初见,何必秋风悲画扇?”语声传出,丽人蓦地显现在了三清门人身边。这丽人做女三清门人打扮,身材和面容分明就是那个俏丽玲珑的冷文鸿,只是当下更显脱俗。三清门人莞尔一笑:“文鸿为何在此久等?悔当初不把雕鞍锁?”口里说着,手却牵了过去。冷文鸿也没有拒绝,却还是娇嗔道:“把媳妇丢了的夫君很光彩吗?”三清门人坏坏一笑:“不来个小别,怎么来的胜新婚?”没羞没臊地闹了一会儿,三清门人报了自己的行踪:“先在夏口找到了杨掌柜把店盘过来了,再回老家救了那个阴阳先生,所以让冷宗主久等了。恕罪则个!”冷文鸿柔声嗲气地道:“爱管闲事的臭玄门老道!”
两人没羞没臊上得石阶铺成的山道,行不多时,就来至红墙斑驳,石件磨损的太玄紫霄宫。才度进了山门,就遇见一个青年三清门人迎上前施礼道:“乞问可是皎云宗游猎游长缨真人和玄微宗冷观冷文鸿真人?”冷文鸿回了一礼:“真人不敢,道友两个。”纤纤玉指点了点游长缨:“有事找他。”说罢,自己向大殿潇洒走去。游长缨也只能赔笑道:“我家娘子,虽然身处两宗,但可以代领教训。”青年三清门人也没有嗔责之意,引着往大殿而去。进了大殿,冷文鸿和游长缨也不拈香,只是对中间的圣像拜了拜。当青年三清门人还要引向下一个神像,冷文鸿却道:“我们礼拜的是本心,敬畏的是大道,那些骗功德钱的东西就算了吧。”说得无可反驳,语声更是傲然无疑。出了大殿,青年三清门人就把刚才要说的迎接词说了:“观主今日未时才可出关,故先前命我迎迓各位宗师真人。”冷文鸿点了点头:“那走吧。”
两人被带来的是一进精致小院,不仅有竹有兰,有奇有简,藤桌上更有时新水果和一个酒壶。奈何游长缨却笑道:“是一壶浊酒喜相逢,还是酒无好酒,会无好会?”对这句饶有深意的话,也没有惹怒青年三清门人,但冷文鸿却嗔道:“知者不言,言者不知!”说罢,就去坐下倒了一杯酒,自己喝了起来。游长缨叫青年三清门人去后,就来伴着娇妻坐下要酒喝。冷文鸿虽然脸色给的不好,但还是给倒了一杯,却是问道:“那劳什子的掌教会砸到谁?”游长缨端杯笑道:“我们这边,估计唯有心驰耳。”冷文鸿嗔道:“知道‘臊’怎么写吗还!”游长缨喝了口酒,品了品才道:“没钱,有闲,舍我其谁?”看见冷文鸿明显并不服的眼神,就又补充道:“你压根就不是我们玄岳的人。就一‘海青’。”冷文鸿却是笑了:“那请问你家师门朝哪开?野路子好意思嫌弃世家子弟!”结果终日打雁的人终被雁啄瞎了眼:“世家子弟怎么也不知道自家师门往哪边开?”语声明显带着报复性质,但发嗔的却不是游长缨。
冷文鸿顺着语声传来的方向看去时,一个五尺袅袅身形,杏眼红唇面容的女三清门人跃然而现。来人也不怕冷文鸿瞪来的不满,不仅还以颜色瞪了回去,而且过来和游长缨打趣般的道:“怎么才来?都等了三天了!”冷文鸿也不会甘拜下风,拉着游长缨的手嗔道:“等几天怎么啦?!不是你哥么?”女三清门人也坐下了:“就我哥!就不服你!”看见游长缨面前桌上有酒杯,便又瞪着眼嗔冷文鸿道:“人都给你带坏了!好好的人,现在一身酒色财气!”说着,又瞪了一眼游长缨。游长缨可不想听两个人娇嗔大战,所以开言道:“不行就打一架吧。”冷文鸿却意兴阑珊道:“不切,与武人相争太吃亏了。”女三清门人也不显得很得意:“知道就好。”可又补充道:“所以绝不会同意你们结婚的。太有心计了!——包藏祸心!”冷文鸿嘻嘻一笑道:“你哥和我都乐意!”说着,还拉过了游长缨的手。女三清门人起初显然怒了,但随后便和郭芙蓉似的压下肝火:“还是说说选掌教的事吧。”说罢,向游长缨扬了扬下巴。游长缨笑道:“按宗派不该无清柳了么?”说的轻描淡写,但女三清门人又是一个翻嫌的眼神:“我可不是那块料。你……”游长缨佯作兴奋抢道:“我可以我可以!我一定带领你们去打到西方若木请赐道祖像!”换来的当然又是一个白眼:“无班太岁;有号魔君!”又问:“那你说谁来?”游长缨道:“爱谁谁,反正我不干!”又一个语声从院门外问道:“为什么?”
三人转头看时,一个文质彬彬的紫衣三清门人走了进来。游长缨三人起身拱手施礼:“小鲲道兄来得迟了。”紫衣三清门人还了礼,坐下后道:“途中遇见有人养鬼害人,就耽搁了时间。”游长缨也将自己和冷文鸿所遇说了,而后道:“娉嬣她们也惩戒了不少这样玄门败类。——美之为美,斯恶已;善之为善,斯不善已!”冷文鸿却道:“以前妖怪吃人,现在人吃妖怪。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而已。”语声是一贯的淡漠,所以视为聊敌的无清柳就又怼了一句:“恻隐之心呢?!”冷文鸿嘿嘿一笑:“不是被你吃了么。”游长缨可不想无清柳再不理他,所以马上喝道:“喝你的酒去!”而后却是眼睛一亮,就像是一个在破题的研究员寻找到答案相似。所以身为红颜知己的冷文鸿便道:“又有幺蛾子了!”无清柳也察觉了:“想干嘛?”游长缨给紫衣三清门人倒了杯酒,悠然道:“我要借钱。”冷文鸿又补充道:“不还的那种。”无清柳却如捡了金元宝似的:“当掌教,没商量的那种!”游长缨沮丧道:“我一心不能二用,一身不能两处!”无清柳佯作发狠道:“你又想入世?还没打够啊!”游长缨笑道:“贫道不是无班太岁,有号魔君吗?不参与新时代开国不好吧?”
冷文鸿见了这样的玄门中人,一脸鄙视地道:“本来逐利追名客,却作风轻云淡人!”紫衣三清门人却叹声道:“此道为真道,此身非我身!也的为了我玄门传承。”冷文鸿撇了撇嘴道:“酒香不怕巷子深……”怼友无清柳道:“未必吧。如果第一帝国世宗孝武皇帝不罢黜十家,独尊礼教,能满天下供奉至圣先师吗?”既然是怼友,冷文鸿当然不会哑口无言:“誉尧非桀,不如两忘化其道。”游长缨可不想听辩论大战,所以打断道:“都拿俩苹果啃去!”虽然对各打五十大板不爽,但无清柳也只是暗自在游长缨上臂拧了一下。而冷文鸿却道:“行行行,让她三尺就是了。反正一家人。”无清柳本来要怼回去,但一来木已成舟,二来也要与游长缨他们商量推选掌教的事宜。不过带入话题的却是游长缨:“我看让程道友当掌教吧。——我们武斗当然不怕,但文斗就没什么经验了。可又不能把人马拉过来左袒右袒吧。”良久的沉默之后,紫衣三清门人迟疑地道:“应该还是有望……程道友的洞灵宗,无道友的玉华宗,金道友的通玄宗,你我冲虚、皎云,孟道友的净明宗,冷道友的玄微宗,七大宗,应该可以分庭抗礼吧。”冷文鸿拿掰手指数着道:“人家有上清、灵宝、龙虎、重阳、真大、太一、纯阳、玄玄、混元。九大正统,而且净明宗也未必占我们这边……”说最后一句的时候,明显望向了无清柳。不过马上就被游长缨打了个脑瓜崩:“边去!”而后给了无清柳一个歉意的眼神。无清柳虽然还了个白眼,但显得不以为意。而后沉沉地道:“他虽然跟我……但不会因私废公!”不想冷文鸿又嗲嗲地道:“好像这也算是私吧。”躲开游长缨的脑瓜崩之后又忙道:“姑爷要当掌教我有办法!”游长缨也不再追责,却是叹声道:“怎么看上你这个妖女了呢!”
不待一头雾水的无清柳发问,冷文鸿就趾高气昂地道:“上兵伐谋,其次伐交。打架我不行,情报你们不行!”也不睬无清柳瞟过来的白眼,只是掐了个诀念道:“皎云澹澹,弱水冥冥。解忧何以,唯有娉嬣。火急如律令!”无清柳不屑道:“慷他人之慨算什么!?”冷文鸿还了个下巴:“难道师娘不必师叔更亲?”游长缨和了半晌稀泥,两个得罗翩翩,一样美貌温婉的女子款款而现。先是两个落落大方地欠身:“师尊安然!”又对其他人道了个万福。可冷文鸿却不受用,没好气地道:“本师娘的呢?”但两个女子却没给面子:“目下奴姊妹尚未承认。”无清柳喜笑颜开。冷文鸿趁机怼了几句,而后对两个女子道:“你们师姑父被我们推为玄岳派掌教。你们有什么办法推波助澜?”姊妹俩互相对了个眼色,而后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声道:“不能也要能!”说罢,就分别拿出一个小册子翻了起来。可冷文鸿犹似不满意:“不是三本黑账吗,还有一本呢?”却惹得一个女子淡淡地嗔道:“最黑的不是在你那吗?”无清柳笑罢,就凑过来想看小册子。可两个女子却都躲了:“本宗机密,师叔不得而知!”无清柳瞪了瞪游长缨,但还是只能嗔一句笑得花枝乱颤的冷文鸿:“你来试试!”冷文鸿笑道:“我又不傻!”
两个女子翻了良久小册子,而后跟游长缨道:“六正本来无上品,三清大殿太虚同。”游长缨答道:“蜻蜓点水,蝴蝶穿花,春风送爽晓天涯。”两个女子听罢,向众人欠了身去了。冷文鸿摇头道:“就这暗语还搞阴谋!”游长缨塞了瓣橘子到冷文鸿也回嗔道:“冠冕堂皇不对吗?!”也不睬冷文鸿的不满,却向无清柳道:“给钱给钱!”无清柳一脸翻嫌:“你个散财童子投胎!”却还是拿出一张支票定道:“先付一半,以后需要来拿。”游长缨接过后道:“终归是义不计财的人!”四人又说了半晌,其他人也都到了。将所有细节都商讨好了,就开始心念旧恩地契阔谈宴起来。
太玄紫霄宫大殿之内,程道士身穿紫色八卦袍,头戴黄金鱼尾冠。向玄天上帝圣像拜过,回转过身朗声道:“贫道本无道德,然不敢违众位道友厚爱,故承情此职,鞠躬尽瘁,略尽绵薄……”客气了一通,再才拉部队似的任命职位:“金悲辉为讲经祭酒;孟悲纯为戒律祭酒;李悲莲为男道祭酒;无清柳为女道祭酒……”任命了一批大职小官,最后才任命冷文鸿道:“冷文鸿为淮南道祭酒。”
仪式结束之后,又聚了一次素斋。饭罢,各宗掌门都散了去。所以回到隐居之处,冷文鸿就又娇声嗲气敌道:“凭什么我就得当祭酒?滥用一下职权怎么啦!”游长缨和她闹了几句,而后道:“你帮我想个身份吧,一定要有个漂亮媳妇。”说着,就将自己的印信给了冷文鸿。冷文鸿虽然接过了,但还是把玩在手道:“是想再找个漂亮媳妇?还是想带上我这个漂亮媳妇?”游长缨苦笑道:“我又不是傻子,弄俩媳妇,惹后半辈子不痛快。再者说,这么漂亮的媳妇,世界上还有吗?”冷文鸿确实受用:“算你聪明!——化名就叫‘德华’吧,取意名花已得,不看红杏出强开。”游长缨只能苦笑道:“这是训诫吗?”说罢,就让冷文鸿帮着剪短头发,改扮世俗装束,又计划了许久入世身份。毕竟不知游长缨投向何方,且待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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