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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人即地狱”，Y冷不丁地蹦出这么一句话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抽动了下嘴角。
“我没办法更认同了。对，他人即地狱。我们两个其实都还挺敏感的，尤其是在与人相处的时候。但你发现了吗，实际上压根不需要时刻都那样，迟钝有时即为美德。即便看透了对方的某种行为或者想法的动机，也得装出一副迟钝的样子。尽量从善意的角度去诠释，保持比对方迟钝的感觉。这是社交之诀窍，亦是对人的怜恤。你说对不对？”F貌似知道他想要说什么一样，提前就准备好了答案。
“你总能把我说得哑口无言。不过无论如何你说得对，我记住了”，Y不是没听过尼采说过的这段话。只是他很难去践行。有时候他也搞不清界限：什么是压抑，什么是发泄，通常在不知不觉中就用情绪办成了一件蠢事，说起来，情绪确实是一剂魔药。事情有时候是以巧妙而机灵的方式完成的，可是行为的支配和行动的开端却往往是混乱的，它取决于各种病态的印象和突然闪过的情绪，好像在做梦。
“那么便不去想，甚至压根不开头”，一个闪电般的念头划过了他的脑海：“做一个麻木冷血的人，没什么比这更好。”他又有点忍不住想要发火了，他痛恨这个想法。
“对嘛，干嘛钻牛角尖。那咱们去哪儿吃——随便找家路边摊？还是找个店？”
“都行，我想吃煎饼果子。最好再来点关东煮，就像当初你离开时那样。”
“好，那咱们就去原来那个地方碰碰运气”
“那还是免了，那儿早让拆了。”
“W广场拆了？”
“对，大概一年以前吧。股东让铁拳砸了，反垄断法越来越严格了”
“……行吧，虽然大快人心，不过听上去还是有点不舒服。毕竟还是有珍贵的回忆落成于此的”
“嗯”，Y也有些伤感地回复道。他们对过去的回忆，正一点一滴地湮灭在岁月里。人得花上一段时间才能如此这般地忆起过去的种种。而且，随着岁月的消逝，时间花得愈来愈长，尽管很叫人感到悲哀，但却是千真万确。最初只要五秒钟便能想起来的，渐渐地变成十秒、三十秒，然后是一分钟。就像是黄昏时的黑影，愈拉愈长。最后大概就会被黑暗给吞噬了吧？不过起码还拥有着回忆起它们的美好的感伤。
他们就这样，如同两个流亡者，漫无目的地游荡在街上，一直闲逛到了七点多，城市中的霓虹灯亮起，都没能找到一处卖煎饼果子的地方，也没有别的小吃出现。
“真是活见鬼。”，Y狠狠地给了人行道旁的防流浪汉椅一脚，椅子以一种被恫吓的姿态抖了好几抖。
“干嘛对椅子撒气，要知道，这可能会给国库造成损失的，哈哈哈”，F见状喜笑颜开地说道，这场景貌似在他眼里很滑稽。
“你瞧，现在建个长椅都是这幅鬼样子，还指望什么呢？”
“嗯，我应该知道”，Y没好气地回了一句。F也没在意。
“所以，再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吃饭的地方，我们就得喝西北风了”，F也有些不高兴了。“是啊，现在y市怎么成了这幅样子呢……甚至没什么人气儿了。可这又不是圣彼得堡”
“也许是呢，也许是小说里的圣彼得堡，我们就是小说里的人物，而且还不是什么喜剧小说，是最残忍可怕的悲剧，任凭作者蹂躏迫害，再附上自己的价值观和见解……不过我想，人生来就是要被洗脑的，无论如何，而且不光是人在给你洗脑……真正的自我精神自由是不存在的。”
“你好像提过这个想法。对，你跟我提过。我当时没少抨击你这个观点。后来我想了一下，好像确实是这样没错。无论你坚守哪一种想法，那想法都不可能是凭空产生的。我当时说什么完全自由……现在听听真是痴人说梦。思考，知道的东西越多，人也并不会变得更自由，只会更叹息自己的无知和无力。清楚自己是有限的，并接受有限的自己，充分地去做有限的事，才是最自由的。别人给的枷锁叫奴役，自己给自己的枷锁叫自由。自己设置的障碍物越多，自由就越有价值。自由不是任何人施舍的——然而只有被夺去时才感到可贵。任何一个想要得到最大自由的人，他就应该敢于自杀。因此，谁能做到自杀是为了消灭恐惧和满足自己斤斤计较的内心，谁就能立刻成为神。”
“恭喜你，这么多年终于悟透了”，Y面无表情地鼓了鼓掌。
“对吧，应该夸夸我才对。”
Y闭上眼睛，缓缓说道：“唉，我其实早知道，和你待在一起确实能让我好很多。我们两个简直合则生，分则死。”
“这是你今天以来对我说的最亲热的一句话”
“确实，别以为我爱上你了。我可不会花心思去解释没有你我是怎么活下来的”。UU看书 wｗw.ｕukanshu.cｏm
纵使这么多年没见面，两人还是马上就重新熟络了起来，仿佛许多年前的分别就发生在昨天。两人并排站在街边的路灯下，听着马路上车来车往，好似此刻他们的思绪，交织错综却又有条不紊地高速运行着。至于为什么两个越是敏感多疑的人可以相处得越坦荡而不互相猜忌……那也许是上帝该思考的问题。
“终究还是没吃上东西，不过也没什么，今天没有遗憾。”可F的表情并不像得到了满足。
“实在不行便利店买点什么，继续到我家去。至于你那个什么大事，我会考虑的，可以待会商量。”
“前者的话，行；至于后者…我想了想，还是算了吧。”F在说出后半句话的时候声音明显微弱了。“我没理由这么打扰你……我只是想以某种方式帮助你。”
“行了，我知道了。谢谢你，你的忙我会帮的。”
“别，我还得感谢你呢。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你启发了我……嗯，先别提这个了。”
“毕竟书是你写出来的，我没参与……别计较啦，去商店买点吃的，我这回是饿了。”
F点了点头。
买好东西，他们按着来时的路回到了Y的小公寓楼楼下。луна依旧洁白地悬在天空中，只是遮住了半边秀丽的脸庞。远处有两人正缦立远视，他们在夸赞她，颂扬她，感激她。
“月が夜空に余裕で浮かび早く朝よ来いと願うばかり
（月亮从容地浮在夜空中一个劲地祈祷着清晨快点来临）”F哼唱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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