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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九八年,秋,午后,赵川镇下起了夏季里最后的一场阴雨,这场雨持续了一整个周末。这一周内,每天都在下雨,天空好像被神魔打穿了窟窿。这几天我时常坐在门墩上,用一只手耷拉着脑袋,仰头望着天空弥漫的雨水,心底在想着一些乱七八糟的烦恼。
“再有几天就要开学了,我就成为真正的学生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跟学前班一样的无趣儿,雨水很大,河里的水已经把木桥冲毁了,唉,可快点退水吧,不然就得5点起床,唉,难搞啊,上学真无趣儿”
坐在门墩儿上,歪着头,想着那些个烦心的事情。
一时间竟然睡着了。
晌午时分,在房屋西侧的半山坡上,传来铁翼鸟抢夺巢穴的死斗声,刺耳而又凄厉,巢穴在半山坡的一棵粗壮的青桐树上,连日的阴雨即便是大如斗的青桐树叶也无法保证鸟巢的干燥平稳,在翠绿却又被狂风吹乱的鸟巢里,俨然有几只雏鸟在抢夺食物。
吱吱呀呀,好不快活。
房屋北侧是一片松树林,密密麻麻的松针显得有些阴翳。松林边上是我家的菜地,黄瓜,西红柿被雨水的打压有些已经脱落,被埋在了泥洼里。
三面环山的坑洼里,我就坐在门墩上,酣睡着。
长腿蚊趴在我的小手上可劲儿的吸,移动已经显得有些艰难了。
我坐着的门墩儿是木头制成的双扇门,那是我家的厨房,土坯搭建而起的墙体上,担着几根粗壮的横梁,横梁上又分别以放射状,架设了许多椽木,再往上就青瓦片了,屋里的家具不多,却时长显得有些凌乱。
进门左手边的墙体上钻了几个孔,插了几根铁钉,挂着草帽与军水壶,我们叫它水箅子,在夏季,农忙的时候,装点糖水,放下麦梱的时候,父亲总要咕咚咕咚饮上几口,好不过瘾,然后小心翼翼地递给我和兄长,最后才是母亲,我和兄长争抢过几次最后,都认为最后喝得多,喝得甜,也许不是,也许是。
进门右手边是挂的锄头以及各类的农具,大部门都是锄地用的。
再往前就是手摇的压面机,以及几个泡菜坛子。
压面机对面是碗柜和案板。
案板与灶台之间有一口水缸,水缸用木头盖子随意地盖着。
地面是泥巴的,有些潮湿,毫无规律地摆放了几个盆子,盆子里已经盛满了不知道倒掉了几回的水,朝着盆往房梁上看,有些瓦片已然是有些破损,水滴一滴一滴,滴在地面,滴在盆子里,滴在少年,那惆怅的梦乡里。
一个激灵,我从门墩上翻倒下来,脸磕在泥巴地上,有些滑稽。
没有哭,仿佛早已习惯。
呆了呆,拍拍脸上的灰。
推开去往客厅的房门。
客厅显得更加简陋和拥挤,摆了一张床和两张桌子,一张桌子是放电视机的,另一张桌子是临时使用的。
我脱鞋,抹了抹脚底的灰,扯开蚊帐,把睡在床上的兄长巴拉了一下,抢走了被子,继续呼呼大睡。
不时,我和兄长的呼噜声开始弥漫,母亲和父亲的屋子隔着我们一道墙,而透过另外一个门是奶奶的屋子,也是呼噜声一片,而奶奶的呼噜声和我们的呼噜声隔了中间一整个大厅,大厅很大,有着至少40多平的样子,我们叫堂屋。
堂屋正中央墙壁上挂着财神爷的画像,画像下是香炉,香炉放在粮仓上面,说是粮仓不过是特别大的柜子而已,我们叫做板柜。
板柜里放的是近几年收成的玉米或者小麦。
那是我们作为农民赖以生存的口粮。
八月底的蝉鸣在偶有的雷声中渐渐平息,房屋后边的山水正在滴答滴滴汇成溪流,流过我家与山坳之间的山水沟,流过满是苍翠的杂草之间,流过母亲用竹签圈起来的菜地,菜地里有蛤蟆正在呱呱。
夜晚,有风吹过,吹过我家的土胚房,吹过我家猪圈,吹过我家菜地,吹过我家竹园,风落在竹叶上,水滴抖落,风落在青桐树宽大的叶片上,传来铁翼鸟的鸣啼声,风吹过奶奶提着的猪食桶,葫芦瓢挖了半瓢的烂洋芋,水芹菜,玉米碜子,混合物。倾倒在猪食槽里,口中念叨着。
“来来来”
猪吃的欢快极了,躺在粪坑里,撒着欢。
我在睡意朦胧中醒来,父亲和母亲已经在看电视了。
17寸的黑白电视上,父亲用老虎钳捏着调频器封装找台。
“咯嘣”转一圈,换了一个频道,中央卫视。
“咯嘣”转一圈,换了一个频道,AH卫视。
“咯嘣”
“呲呲呲呲呲呲呲呲”
全是雪花,父亲轻轻拍了拍电视机后盖,闻了闻。
“瞎球了,老鼠尿尿,尿到里头了,可能要修修了”
母亲停下手中用顶针顶着的针线和鞋底子,皱着眉头。
“亮亮儿过几天要上学了,花钱的日子还在后头来,少整这些乱七八糟的”
父亲比较焦躁。
“你懂啥!”
于是摔门而出了。
母亲也扔下了手中的针线活,继续回后面的屋子睡觉。
只留下我和兄长,四眼呆逼。
也许,我的愁苦是,“我要上学了”。
也许,父亲的愁苦是,“小儿子也要上学了”。
也许,兄长的愁苦是,“拖油瓶小弟要上学了”。
也许,母亲的愁苦是,“两个孩子都要上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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