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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情原因，加之张国霖身体不好，这是三年来一家四口，这么齐整的到何倩妮伯父家。简单打了招呼寒暄后，四人围着何伯父坐了下来。
“听倩妮说你手术后恢复的不错，我和你爸妈也就放心了。不然你说俩孩子都到了成家年纪，你身体不好，倩妮一个人可忙不过来。”说着何伯父拍了拍国霖的膝盖。
一个大院里住着，他怎会不了解侄女和侄女婿的生活状态。之所以还要提起，无非就是换种方式给侄女婿打气而已。
张国霖自是明白长辈的苦心，真诚笑道“我知道伯，就是一时半会儿心里过不来这个劲儿。他俩都懂事，我和倩妮也不用操啥心。俩人商量好了，初四带女朋友来家。伯到时过来看您和我娘，可让我娘提前把压岁钱准备好。我跟倩妮的兜这几年让这俩货掏的比脸干净，现在就指望他俩带新人上门，挣点儿办婚礼的花费呢。”
他话里的调侃和骄傲丝毫不做掩饰，想是故意为之，也只为宽长辈的心。
为配合侄女取悦女婿，何伯父装着惊喜道“真的啊，那我和你爸妈就放心了。亨亨通通放心，初四一定让你们姥娘给你们准备个大红包。还是你哥俩争气，不像你哥你姐，总拿学习、工作当借口，诓我和你们姥娘，这都三十多了也不说结婚这句话。你俩不会也等到这时候吧？”
“不会、不会...”俩人摇头打哈哈。
“好，哈哈哈...姥爷信你们，压岁钱是压岁钱，办婚礼的我和你们姥娘另给。咱家又添人口，这个春节姥爷高兴...”老头笑的爽朗，一家四口也都跟着笑。
“不过亨亨可是落后了，你看通通上学找对象，啥都没让你爸妈操心，这结婚也赶你前头喽。”老头打趣道。启亨清楚弟弟的尿性，单论对家里的负担他就能甩弟弟好几条街。心里虽不服也知道现下是什么场合。
只是毕竟年轻气盛，他挖苦道“那还说啥呢，姥爷，我对他的厚脸皮佩服的五体投地。不说学习，就单说找对象讨对象一家欢心，通通上幼儿园就会。从幼儿园追着人家到新加坡上大学。脸皮厚不说，加上这持之以恒的劲头，我们兄弟几个加起来都不如他一个...”
“哈哈哈...”客厅里又是一阵爽朗的笑声。
张启通笑着不屑道“哥，不服人可不行，你说就脸皮厚一个事儿吗？送你上大学时你说咱家去了多少人，就这你还哭哭啼啼好几天。我呢，没人送就算了，说好了我毕业时你们都去观礼，还赶上爸要做手术...”
他说的起劲，压根儿没看到他妈丢来的眼色。何倩妮强装笑颜给丈夫抚背，被张启亨给了一脚他才收住话，无措的看向老头。
接到外孙的求助信号，老头内心叹气，却是佯怒对侄女婿道“国霖啊，启悦回来了吧？你俩帮我给这妮子带句话，她和晟晟今年不把事儿办了，以后就别给我回来了。”
“伯，这可不行，您不让回您这儿，俩孩子可就回我家了。这一两年里俩人再给您生个重孙子，到时您可别后悔。您比我爸还小两岁呢，呵呵呵，也不知道您急个什么劲儿?”
张国霖脸上始终挂着发自内心的笑容，何倩妮和老头不觉心下一松，只是都不忘狠狠瞪了兄弟俩一眼。
能避过去的，自是避了过去，对杜君航来说却是避无可避。疫情三年，他的妻子张七七也走了整整三年。老张家因七七伤心的不止他一个，其他人有人劝，也听劝。但凡有点要提七七的迹象，都被相互体谅着岔了过去。于他，没人去劝慰，也不知道该如何劝慰。有那些既定的事实存在，张家人想开口劝，都不知道怎么张嘴。
这几年因他工作忙，儿子、闺女都生活在国平、美莹身边。他早就习惯了岳家的生活，七七走这几年他也没有离开。他就像这家的儿子一样，留够自己的零花，月月往家里上缴工资，年节里给长辈们买衣服买东西从没断过。
老张家对他像自家儿子一样对待，帮他分担了儿女，分担了生活，绝对做到了仁至义尽。只是他心里的疼痛，对妻子七七的思念，不会也没人能帮他分担的了。甚至在他面前提都不会提张七七一句。
他自己都觉得这三年来活得像一具行尸走肉。能让他自己觉得，活得还有点活人气儿的就是心里无尽的悔恨了。有悔恨，说明起码他还算个活人。
他既悔且愧口口声声说爱妻子，却没能让妻子过上几天好日子。他更憎恶自己是非不明，好坏不分，因着外人的挑拨，在曾经的过往里让妻子承受了诸多的痛苦。
时光倒不回去，这世上也没有后悔药给他杜君航吃。即便岳父母、舅哥们没人指责他一句，他自己的心也过不去。如果没有妻子留给他的一双儿女，他倒愿意早早的随着去了。
一家人兴致勃勃的准备着过年的一应物事。首先就是将贴了三年的白对儿换上春节的红对儿。他是女婿住岳家，这家有儿有女，贴门对儿放鞭炮的事情自是轮不到他去做。
这倒不是老张家不当他是自己人，而是不愿再往他这个苦命人的心上捅刀子。试问这全天下哪有爹娘长辈、兄嫂给自家闺女、妹妹披麻带孝的道理，可他的岳父母、岳伯、伯母、舅兄嫂、姨姐连襟就这么做了。
摘完菜，胡美莹再没有其他活儿安排给他，大舅哥国强将女儿乐乐抱走，让他去和几个舅兄下下棋，他也提不起精神。岳母、岳伯娘手上的活计他更是帮不上忙。他只好像具幽灵一样，飘到他和妻子原来所住的房间，现在仍是他们的房间。
习惯性拿起钱包，认真的端详他和妻子唯一一张完整的照片，又一次泣不成声。他们初识在盛夏，那年他初中毕业，十五岁。张七七还未过十一岁生日，五年制的小学她四年级刚毕业，开学后就上五年级...
......
送走这个功能性消化紊乱的病人，看时间已近十点半。今天到现在为止，这才是廖琪接诊的第一个病人。他刚点开学生让他审阅的论文，诊室门就适时敲响。
“进来。”廖琪盯着电脑里的论文应了声。诊室门只推开不到三分之一，一个带着白色类似厨师帽的女孩探头进来。
“廖医生，我是一食堂来统计春节值班医生护士吃饭情况的。今天中午有牛羊肉拉面，牛羊肉水饺、素三鲜水饺、配菜有罐头酥鱼、炖羊排、凉拌素鸡...”
没待人将东西报完，廖琪就扭头打断道“不用准备我的中饭，我家里人会送过来。”瞬间他又看向电脑，没有再对来人说话的意思。
“哦”女孩儿回应的声音有些失望，愣怔片刻后，还是关上诊室门退了出去。
廖琪苦笑，烦透了医院、学校领导们，同事们时不常就来一出所谓的给她介绍老婆的举动。自打回家乡工作，类似的事情就没有断过。
这些年国家大力开发西部，像他这样毕业后主动回来服务家乡的高学历人才，受重视程度不亚于一个党政官员。在工作上、福利待遇、包括对自己家庭的各种帮助，廖琪欣然接受的同时，也尽己所能回馈家乡父老，回馈着社会。
只是这种重视，如果不包括干涉个人私生活的话，无疑是更好。相关各级领导们多少了解他的家境，不遗余力的帮他张罗另一半。夸张时不仅将此事上升到政治高度，XN市市委一个职务相当不低的领导，竟亲自将自家女儿当众人面儿介绍给他。
惊得他只好附在领导耳边说“对不起，我小时候家里条件糟糕，伤了男根...”领导自是半信半疑，倒也算体谅他不惜自黑也要拒绝，没让自己丢面子的苦心，随即也就罢休了。
可其他人却没有罢休，平均一年一个小高峰，三年一个大高峰，声势浩大的给他介绍另一半。无奈他只好在一个系统表彰大会结束时，借机将对领导的说辞又在这样的场合重复了一次。
本以为会不再为其所扰，没成想压根儿就没停止过，事实上也压根儿没人信他。如今天吃饭的事情，过年期间是特殊，但也有近一半儿同事在值班，食堂该值班值班，什么时候需要特意来问这一遭了？他不去揭穿，无非就是为了各方面人都不至于丢面子罢了。
廖琪不知道别人对待男女之事是个什么态度，但他很坚持自己的态度。他相信自己的一眼万年，或者说他坚定自己最初爱上的那个人。除了这个人，他的心里再装不下任何人。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廖琪不知道自己是否是个情深之人，他只知道他的另一半，不是那个叫张国娴的女孩就不行。情不知所终，一往而殆。他知道张国娴要和别人结婚那天，自己在她这里不会再有任何的希望，可他不知道如何再去接受其他人。
第一次注意到张国娴，是在新生军训期间。他们有幸分在一个方队。六十四人的方队，男生近四十人。教官异常严厉，军训第一天就给所有人来了个下马威。男生剃平头，女生剪短发卸去妆容，wｗw.uukaｎshu．cｏm否则军训不会继续。
一上午时间，操场几乎空了，了了几人加上教官就一直站在大太阳底下等着。两个多小时后学生们回来了，小声嘀咕着学校附近的理发店，是不是教官家亲戚开的。牢骚中人终于齐了，火眼金睛的教官还是从队伍中拎出了几个女孩儿。
“给你们十分钟时间，去把脸洗了，跑步前进，下午、以后别再让我看见你们化妆。”被拎出的人里就有张国娴。“报告教官，我没有化妆。”她的声音没比蚊子的哼哼声高多少。教官上下打量着她，严厉的道“那也去洗，尤其是口红，洗不干净别回来。”
她委屈的看看教官，无奈的跑向水龙头。几分钟后，几个女孩儿回来了。刚要走进队伍的张国娴又被教官薅了出来“你是不是听不懂我说的话？都说一年土，两年洋，三年不认爹和娘，你这刚走出家门就不想认爹娘了是吧？再去洗，啥时候洗干净啥时候归队...”
好多年过去，大多细节廖琪都已记不起来。可他仍记得女孩儿微蹙着眉头跟教官解释道“教官我没化妆，也没涂口红，您要不信我现在擦给你看。”
说着，女孩儿解掉手腕上已经打湿的手绢，用力在脸上擦抹。如画的眉目，粉白的肤色，殷红如血的嘴唇...稚嫩、青涩、怯生生...令人不好去定义她到底是美，还是别的什么。
擦洗后，女孩儿的容貌反而更清晰了几分。教官眉头紧皱，喝喊了一声“归队”
也就这一眼，从此女孩儿便入了廖琪的心，也是避无可避，再无法装下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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