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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翻波处,带着陈一亭,随河流而下,幸事杀手水性不佳,水流湍急,天色亮起时,眼见已摆脱了追杀。饶是陈翻波受了兄弟的传功,又轻功水性奇佳,带着一亭,也是疲累无比,一路将两个水囊皮子吹满了气,放至一亭衣服里面,让其能浮起,也稍许省了些力气。
待远离了追兵,陈翻波在河岸另外一边上岸,强撑一口气,也不待处理伤口,分辨清地形,朝最近城池安陆行去。
安陆城外,城门已开,进城出城开始络绎不绝。城外二里处,官道岔口,往西是襄阳方向,往北是中原。道旁有一茶水摊,茶水加了盐在炉上热气腾腾,卖些净烧饼,供往来行人歇息落脚。摊上至天微亮时便坐了一黄衣汉子,肩宽手长,头上亦是带着斗笠,看不清面容。只是就着热茶,掰着烧饼小口吃着,桌上摆着自带的肉干。望着北面的官道。
其人视力极佳,官道似看到了什么动静。便起身丢下个铜板,自顾去了。
北方来处,正是陈翻波背着陈一亭,往安陆赶来,陈一亭年幼体虚,左肩伤口陈翻波简单包扎了下,又在冷水泡着一路,还是昏迷中。眼见一黄衣戴斗笠男子快步往自己这边来,心道不好,连忙将陈一亭由背上抱入怀中,强提一口气,运功至双脚辨明了方向往河边赶去。黄衣男子见状,不再掩饰踪迹,将背后一布包掀开,是一把鬼头大刀,刀背镶有九环,抽出叮铃作响,听在陈翻波耳中却宛如索命音。
陈翻波不敢放慢速度,回头看去,黄衣男子精气十足,看身法和武器,竟是不下于三哥的好手,虽轻功不如他,但是陈翻波此时精疲力尽,哪里还有那么快速度。心中一苦,生起了今日怕是要命丧此刀下的念头。随即宽心,不再做他想,将身上小物件俱放入陈一亭怀中,不管身上伤势多重,强提剩余内力于丹田,一心往河边赶去。
黄衣人速度也不慢,两人一追一赶,不过刻钟,眼见河水已不远,陈翻波心喜,更是卖力跃去。黄衣人眼看追着不及,离河边不过几十步,暗道着急,连忙运气至腹,张嘴一吼:“呔。”陈翻波听闻双耳一痛,竟是双眼一黑,接着头痛欲裂,哪料得此人竟有如此高深的狮吼功,江湖定不是无名之辈。
陈翻波暗道完了,却还是咬舌醒过来,恢复了清明,眼下一耽搁,两人近不过十步,眼看离河边距离,怕是未到两人便会丧命刀下。当下不再做疑,将陈一亭举起往河边掷去。
见陈一亭落水未沉,迅速往下流飘去,心中一喜,想着几兄弟的惨死,未再有负担,暗道:“不过一个时辰,黄泉路上几位哥哥和嫂嫂定未走远,六弟随来了。”
立即转身,大笑:“哈哈哈!”,身法不停,挥掌往黄衣人拍去,正是自家绝学翻浪掌。黄衣人见其势利,情报亦知此人翻浪掌于水中练成,气势一起,一掌叠过一掌,若是水中,翻天覆浪不在话下。
不敢小瞧,连忙闪身将刀横提胸前往侧边闪去,两人身近,交手不过眨眼不到。陈翻波竟投身刀上,一刀丢了性命,黄衣心惊,原是虚有其表,他哪知陈翻波一路过来已是强弩之末,最后将陈一亭掷入河中已是最后一口精气,筋脉枯竭,往后一扑只为求死。
黄衣人收起了大刀,踢了踢陈翻波尸身,便未在多留。提身往安陆赶去。
不过半个时辰,黄衣人骑马来到了埋伏处,军阵百人还未离开,只是确认了陈千甲等人死透后,两位领头人就指挥众将士入山中树林休息。待到黄衣人靠近方才迎接。
黄衣人依旧背刀,似是不愿其他人见其面容,仍是蒙面。三人来到陈千甲等人尸身前,也看到了白眉人的尸身和额头上的枪,死不瞑目,脸上还是不可置信的表情。黄衣人将铁枪从白眉人额头中提出,手感及其势重,实在不知陈千甲何等内力能使得如此枪,杀己方如此多人。
他将枪插在陈千甲尸身边,吩咐旁边人将白眉人尸体抬走处理。随之一人问道:“如此好枪,将军为何不带走。”
黄衣人看着陈千甲等人面容,道:“寻仙阁,排的天下兵器谱,此枪就是排第一的霸王枪,杀人无数,我也愿取。不过,汝等是生怕天下不知长平侯府教习小霸王陈千甲死于我等之手吗?”
看着眼前如此多尸身,点清了只漏一小孩,安排了剩余十多位好手往下游去寻找。其余人等没再现场苦候,收拾了己方尸身处理掉,一众人等化整为零离去。
下游二十里处,一辆马车,前有一匹老马牵着在道上缓缓而行,车架上坐着一男子,头发花白,麻布衣,约摸五十岁,身材消瘦似是做过苦力活,却又内含精气。虽心急怕日落城门关闭赶往下个城,又心疼老马困顿,不忍鞭打加快速度,只得慢慢随着老马前行。
眼见老马口渴,便卸了马车,往河边牵去饮水。来得河边,马儿自顾河边喝水,男子却眼见上游十余步处,石头边挂着个人身。以为是哪处落水的尸体,不便多管,却眼瞅着似个童儿。走近一瞧,正是个男童,在昏迷中,不知是哪家小孩落水,翻过一看,感到还有脉搏,连忙将孩童抱起来岸边。孩童倒是生的细嫩,不似穷苦人家,身上衣物也厚实,怀中有两个鼓起的水囊,怪不得未溺水,原有此物。
男子原想将孩童带至县城交给官府,伸手将水囊拿出,却看孩童左肩似有包扎处,已湿透有血迹透出,嘶一口气,如此稚童莫非是家属招了匪劫落水,也不知还有没有亲属。连忙牵了老马回马车处,将车一并牵来河边。
在车身上取了自己旧衣和金疮药,将孩童身上湿衣脱下,天寒地冻怕其伤身。解开伤口包扎处,暗吸一口气,原是一箭头卡至肩处,不由得心痛,可似其亲属望小孩活命不得不将其投于水中,连箭头都来不及处理,看来其家眷是凶多吉少。
想罢连忙将箭头挑出,止了血,将金疮药敷上,重新用棉布包扎了下。用自己旧衣物给小孩包好,放至马车,看其脉搏已平稳,便继续缓缓官道驶去。如此一来,进城交由官府倒是不便,便想着等其醒来问看看是否还有亲属在。
此孩童正是陈一亭,原本其体弱,定是撑不得如此磨难,陈千甲渡其功力给陈一亭护体倒是误打误撞,陈千甲功力霸道,不知其对经脉损害极大,若是无这一年寒许时间河水浸泡,寒气入侵,竟与陈千甲内力相冲,倒是护得陈一亭筋脉一热一寒安稳下来,亦有不少滋补,奇经八脉倒是扩宽了些许。
陈一亭浑然不知,待其醒来已是一日后,正值晌午,天气还是阴沉,身上裹着棉被与一马车中,旁边倒是装的些行囊。稍发动静,驾车男子便听到,心中一喜,终于醒过来了,他这一日倒是奇怪,明明脉搏平稳,小孩却始终未醒。
连忙停了马车,回头道:“终于醒了,可还记得汝家何处,我好送得你回家。”
陈一亭脑袋昏沉,之前昏迷中似知母亲死去,大受刺激,又有箭伤失了血气,虽有父亲内功护体,但是冷水飘得半天昏迷。脑袋中似是什么都想不起来,连自己叫什么都想不起来,一时原本聪慧得少年眼见救命恩人,竟不知如何开口。张了张嘴,未发出声音。男子见得,只得叫其再闭眼睡会,待其恢复。
男子名为楚严,年方五十,原本是李广麾下一老兵,年初因老迈,便至军中退伍,祖籍蜀地成都。退伍后被廷尉讨了去,知其欲返乡,亦给了眼线差事,着其走楚地回乡,前几日给一同僚一封书信后便了了差事一心往家乡赶去。
待行到一小城,天色也快暗淡,多了一小孩不便再前行。便在城中寻了一小客栈,歇了马车,将陈一亭安顿好。在城中小药房买了几服驱寒药,回来煎煮好,着陈一亭服下。让客栈备了些腊肉汤,一些米粥,待两人吃罢,陈一亭面色也有血气恢复。
楚严问道:“可否有想起来许。”
陈一亭还是一事都想不起,只能摇头。楚严也是无法,只得继续说道:“我待返乡还得安置,无法在此地呆久,不若你且先随我行,待伤养好,想起什么,我再看如何送你回家。”
陈一亭九岁稚子如何想的那么多,只觉得救命恩人深厚,点点头。楚严对此子也是怜惜,更是心疼其家眷遭此大劫,若是全部丧命,不知记起后该如何接受,可怜儿,哎。说罢两人便歇息去,且不言。
半旬后,洪城县衙,李景在县衙门口相候。远处一中年男子推着一老人轮椅过来,李景连忙迎去,来人正是陈尚,中年人是张江,张寻之兄,未习得武功于洪城之中开了一酒楼,两人之父原本陈尚军中兄弟,又是同乡,其父战死沙场后,便是陈尚照顾其等长大成家。陈千甲等人离去后,怕乡下陈尚无人照应,便接了陈尚来城中安置。
县衙后院,几十张白布盖着尸体,因天寒,尸体倒是还未曾腐坏。李景带两人来此,拱手道:“陈公,还请节哀,千甲兄等尸身一人未落,全在此,我已告知长吏,长吏着手当地官府在调查凶手。只有一亭未见其尸身,长吏已传信告知,凶手拿一小儿无用,一亭定是被陈翻波走水路送出。安陆边发现得陈翻波处,也未见得一亭。一亭可能被陈翻波送出,还未丧命,也已着人沿途寻找了。”
陈尚见着陈千甲等人尸体,已是老泪纵横,双手用力竟摔倒在地,浑然不觉,往陈千甲等人尸身边爬去。张江李景见状忙去搀扶,陈尚不理,爬至陈千甲旁捧起其脸,悲中大嗷,哭的竟是迟暮,大兄死于战中,死状陈尚几十年历历在目,今又见得大侄遭此劫难,实是悲苦不予外人知。伤心至极。李景张江见状没在阻拦,只待陈尚伤心完再做劝解。其中张江找到了幼弟张寻尸身,亦是抹泪,年后一别,还道安置好接大兄至长安游玩,谁料到此一别竟是生死。
待陈尚缓过来,张江将其搀扶到轮椅上,陈尚着李景取了所有白布,仔细观察了所有人伤口。一圈下来,竟是一无所获,唯有张寻处胸口一大洞甚是惊人,竟是凶手怕看出箭头,将伤口处挖了个洞出来。
接着对李景说道:“如此掩饰痕迹,定然是准备周密,无一特殊处,皆是寻常刀剑伤。现场也定是一无所获,只是千甲等人身手我皆知,非普通人等可截杀,定是好手。千甲力竭而死,可能敌方几倍于人。掩饰痕迹定是怕我等知晓其来处,江湖如此多好手突然失踪,定是有痕迹可查,大人,请告知长吏于此处调查,天下何处有好手同一时间未见踪影。”
李景连忙点头称是,待将陈尚等人送出,陈尚又说道:“大人,须拜托长吏,可否尽力帮吾等寻下亭儿,千甲战死不言,亭儿还小,老朽实在是不知黄泉下有何颜面见得大兄和千甲。”
李景拱手:“陈公放心,我等亦知,定当尽全力。”
陈尚没再多说,张江推其离开,上了马车,张江驾车倒是未往酒楼行去,直出城外往村子中去。
待到家中,张江将陈尚推至院中屋檐下,取了木柴生了火盆。陈尚对张江说道:“江儿,去泽中传讯岛上,告知千甲被杀,须岛上出人手追凶。”张江点头应下,便去了。
留陈尚一人在院中,闭着眼,火盆木柴还是燃烧得咔咔作响,木柴沾了湿气,有丝丝青烟升起。陈尚悲不能言,月前此院还是合家欢乐,如今两人从军,还有三人竟是两死一不知所踪,也不知是否脱险,生死未知。陈尚似是那日一亭捧书还在眼前,今日院中仅剩老迈残身一人,嘴里念叨着“亭儿,亭儿。”
院中一桃树,似有新芽。
老树待春,院中徒留一昏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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