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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以说她陌生,是因为这只小雌狼并非出生自狼舍,而是在一个多月前直接原地空降而来的。
与提供剑齿虎的那位女士类似,另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慈善家在此之前也曾向动物园免费捐赠了一些动物,包括一头雄狮,三只角马,两匹羚羊,以及眼前这只紫毛小雌狼。园方自是嬉皮笑脸地一概接纳,但狼舍里的原住民们可就不怎么高兴了。
来到狼舍的小雌狼展现出了不同于其他狼的品性——她一向独来独往、特立独行,不屑于与狼舍诸狼交往,无论对谁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恰如她小腿上的蔷薇状胎记纹章一般遗世而独立,全然没有外来狼对本地狼该有的卑微与尊重。狼是一种社会性动物,狼群尤其是其中的雄性成员,对等级与地位都格外看重,毫无规矩的小雌狼在他们眼中,无异于眼中钉肉中刺,是对他们领导阶级的赤裸裸的挑衅行为。
恼羞成怒的狼群也曾试图动用武力,好好教导她一下什么叫做尊卑有别长幼有序,却发现吃亏的反而是自己这边——小雌狼伸手矫健,攻击迅速又不失力量,两个心跳的空当便能制服狼群中最强壮的公狼;即便是群起而攻之,也注定会被她靠着声东击西、出其不意的把戏逗弄得团团转,最后惨遭各个击破。在把所有公狼都打服一遍之后,小雌狼已然成为这个狼群名义上的统治者,所有狼都畏惧她、憎恶她、讨厌她,却又不得不服气。
唯一让大伙稍感欣慰的是,小雌狼虽然令狼讨厌,却并未趁狼之危施展暴政,她依旧与狼群保持着相当的距离,进食时只吃属于自己的一份,睡觉时也总是睡在靠小黑屋那边的角落,对那些仇视自己或阿谀奉承的狼全都一视同仁,投以相同的冷漠与刻薄,极少与其他狼有任何交往与接触。
工作人员在惊诧之余一致决定给这只小雌狼起名为阿尔法,这是对所有狼群头狼的统一称呼,但游客朋友们则更愿意称其为“女王”,在剑齿虎到来之前,这只美丽而又优雅的小雌狼已是动物园的招牌,并且在上一次动物园官网上组织的《你最喜欢的动物园成员》投票中以压倒性优势名列第一。不过,相比人类,狼群还知道更多的一些有关她的内幕——每当夜幕降临,游客离去、管理员下班之后,总会有狼看到,在小雌狼日常安寝的那个摄像头照不到的角落,墙壁与地面间偶尔会隐隐闪烁起紫色的光晕;在极少数情况下,她甚至会在不觉间凭空消失,并在第二天黎明到来之前重新回到属于自己的那个角落。对此,所有知情的狼都面面相觑,却也不敢提起,只能主动闭嘴,自觉将这个秘密烂死在肚子里。
众狼见小雌狼所倚靠的,正是平时她所安寝的墙壁角落,自知是冒犯了她的地盘,于是纷纷逃难般的散却。于是很快,在剑齿虎有限的视野范围内,便只剩下眼前这只紫毛小雌狼了。
剑齿虎本以为小雌狼要继续狼群先前的嘲讽,下意识地偷偷抬眼瞟了瞟,却赫然发现小雌狼竟也同样在张望着自己,那眼神中不知为何,还带着些许善意——剑齿虎甚至可以感觉到,她在冲着自己微笑。眼神交汇间,剑齿虎的心底竟莫名生出一丝暖意,但他依旧不愿与对方对视太久,匆匆撇开了目光。
他的羞涩与心虚表现得太明显了,引得小雌狼咧嘴发笑——但以狼的嘴脸完成这个表情,确实有些过于勉强了,简直是比哭还要难看。
她伸爪,将被年轻公狼拽出来的牛排重新缓缓推回小黑屋。
牛排浸透了狼尿,散发着一股酸臭味,已经不能吃了。剑齿虎嗅了嗅凑在自己眼前的牛排,皱着眉头将它踢开到一边,继续闭眼装死。虽说他感谢小雌狼替他赶走了惹事的狼群,但他并不想与她有太多的接触与交流,毕竟狼心隔肚皮,谁能保证她不是在用另一种方式算计自己呢?
也过了不知多久,耳畔又响起了清脆的回音,叮叮当当,连贯成了刺耳的节奏——不用想都知道,那是小雌狼用爪子敲栏杆的动静。剑齿虎懒得搭理,耸了耸鼻翼以表不屑,却又意外嗅到了一丝鲜肉的气息。他本能地睁开双眼,只见站在栏杆的对面的小雌狼正冲着他友善地摇着尾巴,嘴里还叼着一大块鲜红的牛腿肉。不等剑齿虎有何回应,她已爪牙并用,将牛肉撕扯成一片又一片的肉条,并顺着铁栅栏狭窄的间隙一一递进小黑屋内。
望着小雌狼瘪瘪的腹部,剑齿虎恍然大悟——这是她的午餐,她自己虽然饿着,却还是分享给了同样没有吃午餐的他。
“分享”,这对于剑齿虎来说是一个已经有些陌生的词汇,自父亲走后,他混迹原野已有好多年了,独来独往的他极少遇到同类,就算真遇见了,所带来的也只是一场你死我活的领地战争,更别提什么分享了。唔,团队、分享……这就是所谓的“狼道”吗?呵呵,看起来,即便是恶狼,也有不少令人羡慕的地方呢。
不过,在他的印象里,狼就算再大度,也不至于跟剑齿虎这样的天敌一起分享来之不易的猎物。狼和剑齿虎分属两个截然不同的家族,生活习性与观念迥然不同,可有些生存之道也是共通的,其中就包括——你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其中一定有古怪。
哼,你这是想整蛊我还是逗弄我?嘿嘿,你也太小看我了,告诉你吧,本大王我就算是饿死,死了,从外面跳下去,也绝不会……
咦,等一下,我……我……
我怎么站起来了?
我怎么走过去了?
我怎么……吃上了?
喂喂喂!
随着香甜鲜嫩的血肉入口即化,他意识深处的那点抗议很快便被淹没殆尽了。
唉,他的意志虽然还足够坚定,但饿坏了的身体却早已不老实了,不经意间竟然强行脱离了意识的控制,条件反射般的一跃而起,并机械地挪动步子走向栅栏前的肉条,张嘴便啃。意识无奈,也只能接受了这个事实,安心品尝起鲜肉的滋味。唉,意识服从于肉体,这倒是生来头一次。不过话说回来,这肉……
嗯,真香!
小雌狼还是方才那副不卑不亢冷冰冰的模样,只是眼神中多了一丝欣慰与认可。趁着剑齿虎埋头进食之际,她缓缓抬起左爪,贴近胸口。伴随着爪子的接触,一丝不易察觉的紫色光晕从胸前的绒毛中渗出,待她放下爪子时,掌心不知何时已多了一颗小巧的红色药丸。小雌狼依旧默不作声,只是悄悄将药丸裹入一片刚撕好的肉条中,并若无其事地沿着栅栏的缝隙继续递给剑齿虎,剑齿虎自是来者不拒,囫囵吞下。
很快,一大份牛腿肉,便被剑齿虎吃了个干净。
小雌狼舔了舔指缝间残余的肉块,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走向不远处的墙角,斜倚着墙壁坐下。在左顾右盼并确认四下无人之后,她再次将并拢的双爪贴向自己的胸口,任凭激起的淡紫色光环将自己层层笼罩。
而另一头,吃饱喝足的剑齿虎已经心满意足地躺倒在地了,他一面抚摸鼓胀的肚皮,一面打着惬意的饱嗝,甚至发出了近乎家猫一般的哼唧声。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是他自出生以来吃得最好的一餐,虽然只是有点硌牙的冷藏牛肉,却仿佛比活杀现吃的驯鹿内脏更美味,更可口。尤其是吃到后来,那一股莫名而来的奇特清香,伴随着入口即化,清香萦绕在他口中久久不能散却,甚至已经沿着汩汩血液流淌到了全身上下的各个角落。他不仅精神倍增,浑身得劲,就连方才垮塌的自信心似乎也重新回来了,这可真是前所未有的精神享受。他忘记了之前的欺凌,忘记了自己的困窘,只是自觉地翻了个身,以伸展开的四肢重新支撑住地面,腰部就势下弯,来了个猫科动物专属的伸懒腰姿势。
“吃得不错吧,大猫咪。”也过了不知多久,又一阵清脆悦耳的话音从屋外传来,方位上不难判断是小雌狼的声音,“看你实在可怜,本姑娘只好勉为其难地帮你一把了,嗯哼,记住了,这个账以后可是要还的哦。”音色腔调,像极了先前抓住他的那些可恶人类。
什么叽叽歪歪的?剑齿虎不禁暗自皱眉。真是的,这些狼可真有点本事,不仅叫起来更加呕哑嘲哳,竟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学会了那些恐怖直立猿的鸟眼鸟语?真是的,废话这么多,老子半个字听不懂,呵呵——其实讲真的,相比较人类奇奇怪怪的拿腔作调,他还是觉得狼的尖利嚎叫更中听一些。
可待他不满地重新睁开双眼,正要给小雌狼翻个白眼时,却又登时楞在当场——
小雌狼……不,那不是小雌狼。方才喂他午餐的小雌狼已经不在了,另一个修长的身影取而代之。对方身形与之前跟自己打交道的恐怖直立猿相似,从相貌上看是个面容姣好的少女。她方当韶龄,有着清澈明亮的瞳孔,瞳色蓝中透紫,弯曲的柳眉下,长长睫毛微微颤动,薄薄的双唇如花瓣般透着一抹淡淡的红,没有一丝粉饰,却自有一股轻灵之气。一件深紫色的带帽风衣如一张翻滚的船帆,包裹着她小小的身体,衣摆下纤细的双腿正优雅地交叉在一起,及膝的黑色长靴在正午的阳光下熠熠生辉。她斜靠着墙壁,微一侧首,露出一丝笑意,兜帽两侧的一双银环微微晃荡着,反射出她的容光焕发。不过能隐隐感觉到,她眼中深处所隐含,除了典雅的笑,还有睥睨万物的飒爽,内柔外刚的坚强,以及最深处的一丝淡淡的忧伤。
剑齿虎不了解人类那些文绉绉的诗歌,但若是有幸拜读过,说不定他还能当场脱口而出两句古诗: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呜呼,只准佳人弄身姿,不许拙笔出花辞,若非审核禁文墨,提笔倾尽虎狼词。
不过眼下,剑齿虎可没有如此优雅赋诗的淡定,毕竟他那才从一万年前蛮荒中脱离出来的大脑尚经不住如此的剧变,此时此刻已经够混乱了。
他奶奶的,这是什么鬼,先是自己被几只莫名其妙的直立猿抓住,送到了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来;然后又被迫饿着肚子跟一群恶狼打交道,受了一鼻子气;现在好不容易吃饱了肚子,一个不留神,眼前却不知为啥又冒出了另一个恐怖直立猿,真他妈见大鬼了!她是谁?她跟把自己带过来的那些家伙有什么关系?她把刚才那只喂饱了自己的小雌狼又弄到哪里去了?
剑齿虎猛地激灵,浑身毛发倒竖,他尽力挪动着颤抖的腿,步步后退到小黑屋的角落,死死紧盯着栅栏另一头的少女。喉结缓缓蠕动,只是因为过于恐惧,所发出的吼声完全不像样子,扭曲的声线反而更像是在呻吟。
正当他忐忑不安地盘算着下一步的对策时,眼前的少女却忽的咯咯娇笑起来,风铃般的咯咯笑声像正午的阳光一样,暖暖的,又如涓涓细流,沁人心扉——沉浸在笑声之中,剑齿虎那紧绷的神经竟意外地放松了下来,倒竖的寒毛也逐渐平息,心底一个潜在的意识仿佛在一直提醒着他:对方并没有什么恶意。
“啊嘞,抱歉,我是不是吓到你了。真不应该贸然以这样的姿态对你,不过……你放心,我可不是什么坏人。”正说间,少女已缓缓褪去戴在头上的兜帽,黛紫色的长发随即如瀑布般自后脑倾泻直至腰部,与长发同时露出的,还有头顶两侧,一对毛茸茸的耳廓,从外形上不难判断出是狼耳。嘶,这耳朵,还有这头发的颜色,好像让他想到了什么……
伴随着大脑的思索,剑齿虎在不经意间深深吸入了一口空气。刹那间,之前那股萦绕体内的清香仿佛突然变成了一股猛烈激荡的电流,来回贯穿着他的身躯,昔日尘封的思维不知为何也已豁然开朗。剑齿虎只觉自己的大脑前所未有的清朗,意识深处,那些一直死死包裹住自己灵魂的杂乱污秽通通清除一空,黑暗的深处点起了一盏又一盏明灯,将所有的迷茫、原始、愚昧、困惑尽数驱散,有如醍醐灌顶,仿若茅塞顿开。耳朵、黛紫色、优雅的少女、笑声……
一系列线索顺理成章,福至心灵,心至慧生,他的心底不由得咯噔一下——
等一下,她……她不会就是刚才那只小雌狼吧?
不得不说,能第一时间猜到正确答案,对于新获得智慧的他来说已经非常了不起来。不过这件事实在是太超过他的常规认知了,他甚至都无法说服自己。
剑齿虎不知道的是,在他吞下那颗药丸的一刹那,他的大脑在潜移默化间已然完成了从蛮荒向智慧的转变,不仅拥有了不同于以往的思维逻辑能力,更开发了更加强大的智慧与学习能力,自然能考虑得更多更周到了,意识也能更加牢固地占据身体,而非像以往那样,大部分时间里只能靠着支配自己的本能行事——这也是智慧生灵与原始野兽的最本质区别。
不过他现在倒也没时间在乎这些次要问题,他只是直愣愣地望着栅栏那边的少女,嘴巴张得老大,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好。奶奶的,这……这是什么道理,她刚才是狼,现在又是恐怖直立猿,她之前跟那些狼混得还算熟,那是不是就说明,那些狼也跟她一样也是恐怖直立猿?那那那,那些抓自己的家伙也是狼咯?那那那……
他似乎在短时间内还不足以完全把握这前所未有的脑力,一时间胡思乱想,反倒是把自己给绕进了逻辑的黑洞。豁然开朗的智慧不仅没帮他疏通思维,反而如奔涌而来的潮水,在一瞬间将他淹没。
无边苦海,何处彼岸,他只觉头痛欲裂,呼吸也已愈发艰难。他提爪狠命敲打着头颅,连声呐喊,试图理清逻辑,却在不觉间失去了平衡,重重地摔倒在地。金星突起,黑暗随即从四面八方涌来,眼前的光芒就要消失了。深陷黑暗深处的他绝望地长嚎一声,想着眼前最后的光芒伸出了前爪。
就在这时,他再次听见了少女轻灵的笑声。眼前涌动的黑暗停止了,逐渐消散的光芒再度照亮了意识的每个角落。在光芒深处,他看到了她的笑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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