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寄生树妖(1 / 4)

第一章

1120年春索尔维肯帝国首都·萨依加阿洛索区

从地理学上来讲，萨依加是人类六大王国中地理位置最好的主城。它西面临海，信风和洋流给萨依加人带来的是大面积的林地，耕地，适宜的气候和及丰富的鱼获。萨依加总共有超过600万人口，而阿洛索区是其中的商业区。猎巫人索尔维肯分会的大钟楼（猎巫人喜欢把他们基地设计成钟楼的模样）就是阿洛索区的地标性建筑。这里最高，从大钟楼顶可以俯瞰整个萨依加城，除了更加宏伟的皇宫区和坐落在外城山上的军事区不能尽收眼底之外，其他的建筑物都像是在大钟楼这个舞台下的观众仰视着这里。除了大钟楼之外，这里还有整个西方最大的酒馆和旅店，赏金猎人协会的总部和法师学院分院也在阿洛索区。除了这些以职业划分的各个协会之外，还有四海商会的大贾和各类的小贩在大小街道之中揽客。妓院和拳馆就开在一起，赢了拳或者在赌拳时赢了钱的人想要消费的话隔壁就是。到了晚上，这里会变成真正的酒池肉林，路边的小贩们被现场架起锅铲炉灶的厨师们取代，想吃什么都能够在这里找到。可以说如果你想在西方世界找寻一个联通整个世界三教九流的地方，阿洛索区几乎就能让你完全见到。这里有索尔维肯人，有法师，下水道里可能还有操纵死灵术的巫师们。有精灵，有羽翼人，甚至有一些进化出了类人智慧的魔物。物种和行当都不能限制这里的人们。

林璃此时就躺在马刀旅店里的大躺椅上喝酒。之所以这家旅店的名字叫马刀，是因为店主马尔默年轻的时候是索尔维肯的一位马帮头子。马帮专门帮人运货，东炎人更习惯叫他们镖师。索尔维肯尽管经济发达，但是由于民间尚武，所以经常有盗匪截货，马帮这个行当在索尔维肯就尤其发达。林璃和马刀旅店的老板很熟，旅店柜台后面就挂着老板当年走马那把尖刀，马尔默如今一身赘肉，脸吃的比黑熊还胖，但他经常和林璃吹牛“你别看你现在怎么样怎么样，我当年可一个人砍翻了十几个马贼”之类的话。林璃也不反感，毕竟人不会反感一个免自己食宿费用的人。林璃在这边住只需要付酒钱就行，听马尔默吹牛也是个乐子。

世界上有这样一句谚语：人们害怕全副武装的游侠，索尔维肯人不怕。索尔维肯人是出了名的尚武，成年男子街头斗殴，见点血光是常事。其他人看见林璃胸口挂着的几把火枪可能绕道而走，索尔维肯的街溜子说不定想把这几把枪拔出来试试真假。马刀旅店里的其他顾客虽不认识林璃，但是看他背后腰间的剑，胸口排列的枪，许多人也会戏谑的叫一句“游侠先生”。林璃一般并不理会，他早就习惯了这种氛围，甚至比起在其他地方大家绕开他走的那种态度，他还挺喜欢这儿的人。

但是索尔维肯并不是武夫民族，索尔维肯的文化也进步的吓人。任何一个索尔维肯人都可以在学堂里接受十年的普世教育。完成教育之后会把毕业学生分为三等人。最下等也就是第三等的是社会公职，在东炎国叫做吏。第二等的叫内阁文职，在东炎国叫做官。第一等的则会被征召到萨依加占地面积最大的地标性建筑——智慧宫之中。智慧宫位于阿洛索区旁边的大殿区，一座建筑占据了索尔维肯四分之一的城区和整个大殿区，没有许可的平民不允许出入这里。这座建筑之中几乎保存了从古至今本国外国的所有可考据的文献和书籍。甚至跨世代级的典籍在这里也可以藏阅。智慧宫划分为经济，文化，军事，政治，哲学，社会六个偏殿。每个偏殿又以若干具体的研究方向作为分支。每个月各偏殿的学者们都会在各自的偏殿举行会议，这种会议往往发展为辩论，最后发展为学术争鸣。这些思想会随着旁听的学者们流入民间，整个社会上下往往因为这种学术氛围达到一致性的思想进步。

德莱赫特的社会学家乔治·格雷厄姆曾经对索尔维肯有过这样的感慨：索尔维肯的社会注定是全方位人才的温床。

话说回来，游侠这个行当并不是人人都能当的。他们的经济收入完全是依靠他们游走的各地居民提供，他们帮助居民们解决包括魔物，盗贼，财物失窃，人员失踪等各种麻烦，居民们给他们提供报酬。早期的游侠都是听人说哪里有需要解决的麻烦就往哪里去。但是这样效率其实很低，经常有人听说了什么地方出现魔物，等走过去的时候，早就有隔得更近的游侠把活儿干完了。后来人们在每一个居民点布置一张专门的布告栏，边框刷上重油和黑漆，谁需要游侠帮助就专门用红笔写一张关于任务具体目标和基本情况的简易说明贴在这个布告栏上，再写上联系人和地名，还有大概能支付的报酬数目。哪位游侠走过路过看见了，觉得合适，就撕下这张告示，去找联系人详谈。从那时开始游侠们四处游历，只要知道哪里有居民点，他们就去看看有没有活儿干。

林璃从小就和他的老师一起游历，尽管刚刚二十岁出头，但是他的阅历和经验却不少。因为他的老师就是索尔维肯人，他对萨依加和索尔维肯的其他地区都很熟悉。所以在东炎国过完新年之后，经常从江州府买一张船票到萨依加先休息几天。由于许多种原因，东炎国本地魔物不多，游侠在东炎国很难找到很多的活干。比起东炎国，西方世界的魔物状况就没有那么好，所以即使是东炎国的游侠一般也会去西方世界寻求生计。

正喝着，一个六七十岁的老人走进酒馆。老人早已经直不起背，进门之后左右张望。林璃立刻注意到了他，毕竟一个老人来酒馆之中可不常见。老人的眼光在酒馆之中扫视一圈，立刻就看见了林璃，他像两眼放光一般径直向林璃走来。

林璃知道，老人可能要给自己来活了。所以他就安然坐在座位上，等待老人过来搭话。也确实不出他所料，老人走到自己面前，说：“请问先生是游侠吗？”

林璃点点头，回答：“我是。”

老人苦笑：“我想请先生听我的一个要求。您可能会奇怪为什么我不把委托贴在公告板上而主动过来找人，不瞒您说，已经有三位其他的游侠对我们的事件束手无策了。”

林璃说：“我看起来不像是经验丰富的游侠，您为什么找到我？”

老人说：“实不相瞒，您身上背了这么多武器，我心想怎么您也得是有些本事。已经没有游侠愿意接我们的活儿了。”

林璃问：“为什么？”

老人回答：“之前的三个游侠，前两个一无所获，看他们做事情的样子就不太对劲，感觉像是游侠里比较滥竽充数的那一类。他俩什么也查不出来，不了了之了。第三个游侠应该是有些本事，查了四五天之后离开了村子，一大早念叨着什么去树林里了。说来奇怪啊，这可能是什么怪病，之前我们村的几个失踪的人都是念叨着什么就去树林里，然后再也不回来。想必那个游侠可能也失踪了吧。”

林璃心里已经有数，他和老师周游世界多年，在这期间从来没有停止过对于魔物学和野生动物学的研究。由于林璃的老师在索尔维肯也是身居高位的，林璃从小读的书几乎都是从智慧宫里借来的书。接触的是索尔维肯学者层面的知识储备。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林璃说：“我问您两个问题，遇害的人有几个？以及他们是做什么职业的？可以说的详细些。”

老人略加思索：“第一个失踪的人是盖洛克·扎伊，是村里的木匠。他的手艺很好，做出来的东西经常会拿到萨依加城里来卖，他平时会和巡林人乔内一起去森林里砍树。盖洛克的眼光非常好，木头好或者坏他看得出来。”

林璃接着老人的话茬说下去：“这个乔内一定也失踪了吧？”

老人点头：“确实，紧接着他们两个的就是樵夫帕斯基林，还有药师森娜。”

林璃说：“是寄生树妖。”

老人一时间没有听清楚林璃说的单词：“是……什么？”

“寄生树妖。”林璃努力让自己的索尔维肯语发音更标准一些：“一种源自于德莱赫特的魔物。理论上来讲索尔维肯境内应该没有分布。德莱赫特语叫‘摩恩斯特里’，这几个受害者有一个共同点，他们的工作都需要进树林。寄生树妖会找寻人类并且植入树液，这个过程很快，就像是被林针扎了一下那样，几乎不会引起特别的注意。但是三到五天这种树液里的种子就会在人的体内生根发芽，长到脑子里的时候，就没救了。被感染的人智力会极大程度的下降，并且一心去找树妖本体。找到树妖本体之后，会在树妖身旁接受更多的树液，并开始变异成为次级树妖。次级树妖不具备向其他人再次植入树液的能力，体积和力量也会小很多。但是这些次级树妖会是寄生树妖的营养来源，本体会因为尽可能多的次级树妖快速成长。”

“那就是说他们其实……”老人面露惊恐。

“如果您觉得变成树妖之后的他们也算是他们自己的话，他们就还活着。”林璃说的很直接。“他们现在是怪物的养料。”

老人顿了顿，然后对林璃说：“先生，请您解决这个麻烦！”

林璃点头：“我会去的，寄生树妖越早处理越容易，等它长大了就会非常麻烦了。”

老人说：“需要我去找军队或者别的帮手吗？”

林璃回答：“没有必要，最近才出现受害者说明这个寄生树妖还没有长得很大，最多也就是五个次级树妖，不会很强。战斗的话问题不大，我一个人就能处理。您之前说的第三个游侠，是死于他的无知。”

老人只顾点头：“您什么时候愿意过去？”

林璃把酒杯往桌上一甩：“我现在就去，您带我去村里，顺便准备报酬吧。”

林璃其实非常不喜欢那些滥竽充数的游侠，他其实是有点骄傲的。他的知识储备和剑术修为让他有了他这个年纪的人不应该有的傲气。但是和林璃接触过或者共事过的人从没有人否认他的能力。这回就是，对于魔物缺乏最基本的了解就接了委托，到头来往往是白白送命。他的老师曾经跟他说：“游侠需要的知识是穷尽一生也学不完的。经济，军事，药理，魔物，法术，政治，知识的储备越多，各种突发事件到来时，存活并且完成任务的可能性就越高。”他独自出来闯荡的这些日子就非常深刻的领会了这个道理。

老人带着林璃来到了莱德村。莱德村离萨依加不是很远，走路不到半个时辰就可以到。之所以叫做莱德村，是因为一百二十年前，建立莱德村的村长是女性。在索尔维肯语中，莱德是女人的意思。时人为了讥讽这个村子要依靠女人才能建立，就起了这样一个名字。当时的村长不认为这是一种侮辱，欣然使用了这个名字。如今莱德村已经成为萨依加周边村落和镇子当中有着相当规模的一个。村子坐落在树林之中，除了人的聚居地伐开一大片空地，修建了民房和各种设施之外，周边的树林莱德村的村民们几乎没有动用。加高的木栅栏和哨塔围住了整个村子，和栅栏离得近的树林里有捕兽夹和用荧光草标记出来的尖刺陷阱用来防御野兽和魔物。村子里设有巡林人和守夜人，二十二座哨塔配备了标枪，弓箭，火油等防御用具。林璃走进莱德村的大门时，路旁聚集了不少来看他的村民。他们悄悄地对林璃窃窃私语，有的姑娘在赞叹这位游侠的高大英俊，有的老人在担忧这位游侠的年纪太轻，还有悲观的人悄悄摇头，说着又是一个来送死的游侠之类的话。

老人对周围环视了一眼，示意大家安静，原本人群私语的嗡嗡声很快安静下去。林璃倒是不在乎这些闲言碎语，他早就习惯了人群的议论。毕竟像他这样的人形武器库走到哪里确实都挺引人瞩目的。

“大家对这件事情有点丧气，请您不要见怪。”老人对林璃说：“我好像忘了自我介绍，我叫奥马尔，是莱德村的村长。此前的几位游侠死的死，走的走，大家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

林璃说：“在北德莱赫特，寄生树妖是比较常见的。寄生树妖不能在气温高，湿气重的地方生存。所以寒冷干燥的德莱赫特北方是寄生树妖最好的栖息地。我现在对于这个问题的唯一疑点也只是，为什么它会在索尔维肯境内出现。当然我不是说这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我能解决。”

奥马尔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个微笑，不再说什么。

“你们有向军队报备过这件事吗？”林璃问，因为这种比较严重的事态其实是可以由索尔维肯军队处理的，即使是没有学习过魔物知识的士兵，十来个人也足以处理一只刚刚扎根的树妖。

奥马尔摇头：“现在东方局势紧张。”他顿了顿：“半年前萨依加周围的兵营就开始向东方增兵。萨依加作为都城，处索尔维肯境内腹地，比较安全，没有必要把军队都放在萨依加周边。有卫戍军队和阿尔巴师一个师的兵力护卫萨依加就足够了，阿尔巴师这几天也在准备向东边去，可能最近有大仗要打。话说回来也是，卫戍部队和阿尔巴师都是精锐，他们不愿意出面帮我们处理魔物，军务署给了我和副村长贾巴尔一笔钱，让我们寻找合适的游侠处理这件事。”

林璃听说过阿尔巴师，这支近两万人的精锐部队在第二次西部战争期间抵御了德莱赫特近二十万人三个月的猛攻，保住了塞林关隘这一进入西索尔维肯平原的门户，索尔维肯的命脉地区得以保全。之后的索尔维肯人在旷日持久的战争之后将德莱赫特王拖上了谈判桌。第二次战争之后，阿尔巴师全师受赏，尽管那时阿尔巴师只剩下不到七千人，一半以上的士兵阵亡，伤残者在幸存者中又有其半。但从那时起，阿尔巴师就是索尔维肯精锐部队的代表，这些幸存的士兵们或留任升职，或调去其他部队，几乎每个人都成为了索尔维肯的军官。阿尔巴师士兵确实不会因为区区一只寄生树妖出手，萨依加城内的卫戍部队也没有管理城外事务的义务。

“您需要什么准备来除掉这只树妖吗？我去为您准备。”奥马尔说。

林璃回答：“我需要你们帮我用细密的油布包装上燃油，再给我两个士兵。士兵只要配备长弓就行。两个士兵带上用油布包住的燃油，箭袋里装的箭也要浸上蜡油。每人拿上三包油，若干箭矢，跟在我身后。等我们找到寄生树妖之后，两个士兵只需要把油包砸到树干上，再射火箭点燃就行。其他的村民要准备水桶，最好再去找一个水系法师。火能够很快的降低寄生树妖的战斗力，但是容易把这片林子全都点燃，点火之后，村民们首要的任务就是隔远一些避免误伤，再控制火情……”

林璃还没说完，他身后竟然传来了东炎语的声音：“你是要去找此地的魔物吗？”

林璃回头，他看到两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东炎人。两人一前一后，看他们腰间的配饰，是玉廷山的弟子。玉廷山是东炎国的一个非常有名的门派，术武兼修，形神兼修。林璃跟随老师游历世界的时候就去过玉廷山，玉廷山的山腰有一块三人高的巨石，石头上雕刻着山门的印记。和这两位东炎人腰间的印记完全一样。

前面的那个弟子身高比林璃还高半头，面目刚正，英气勃发。他不穿道袍，上衣没有袖子，赤裸的手臂肌肉看起来修长结实。拳掌上尽是老茧。他身后的人则是看上去有点虚弱，或者说有点慵懒。他眼睛看起来像是没睡好，整个人的气质一点也不像修行之人。他很瘦，道袍在他身上松松垮垮，由于身高也只是略矮林璃一些，看起来给人的感觉就更瘦。而他的背后还背了一杆几乎和他一样高的长枪，从这点才能看出来也许他也懂点武技。

“敢问二位是？”林璃用东炎语回应。

“你看吧！我就说他是东炎人！！！”看起来很有精神的那个人一把搂住了看起来没睡醒的那个，用手臂夹住他使劲摇晃，好像要把没睡醒的那个人的最后一点魂魄也摇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