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山海绘卷(1 / 2)

数年前·玉廷山

大师兄有了自己的领域这件事情很快传遍了整个山门。

在玉廷山的静修室中，秣君愁眉苦脸，他对面站着的是他最得意的大弟子，泰霖。泰霖保持了他一如既往的微笑，脸上的表情有点尴尬。

“你的领域……就这……？”秣君的眉毛，眼睛和嘴现在正向着鼻子靠拢，老脸上满是褶子。

泰霖挠挠头：“往好了想，我这不是也得有领域了嘛。”

秣君使劲搓了搓自己的脸，好让自己的失望看起来不那么明显。可是当他把手从脸上拿开之后，他发现自己依然是那副愁眉苦脸的表情。

“师父，没关系。”泰霖大大咧咧：“如今是太平时节，不比您老人家年轻的时候。没那么需要领域的。”

“你！”秣君一听这话就上火，当师父的哪儿能不想把最好的给自己徒弟。他这个徒弟身具五相中的三相，悟性和资质都是上佳。还学会了无玄亲自教的柔拳，不出什么意外基本上就是下一任掌门的继承人了。可是在最重要的，强者都最为倚重的领域方面，泰霖却结结实实给秣君现了个大眼。

举个例子，秣君的领域名叫十殿阎罗。对于一个善用火相术的五相术士而言，十殿阎罗中的十位鬼神给予秣君的提升是爆炸性的。十位太古神明在这个领域中会和秣君站在一起，上古的秘术和毁灭性的火焰元素在这个领域之中全部为秣君所用。也是凭借这个领域，秣君是玉廷山五位师尊中毫无争议的最强一人，也许全盛时期的相衡山掌门莫法真人也必须认真对待他。他本以为泰霖的领域应该和他的术法或者武技有关系。可是现在看来这个领域安在泰霖身上也许是非常合理的……

人在领悟领域之术时，过去的经历，个人的喜好，处事的态度，为人的品质会全部成为这个领域的参考因素，这个人的种种种种会全部加进这个领域之中，领域从此就成了这个人的一部分，再分割不开，无法舍弃无法重修也无法忘却。秣君能够获得十殿阎罗，不仅仅是因为他个人对于火相术法的偏好，可能他火大尿黄的脾气也是形成十殿阎罗的诱因。

秣君看起来无比绝望，他对泰霖说：“你再把你领域放出来给我看看。”

泰霖尬笑着挠挠脖子，从他脚下扩散出的光圈覆盖了整个静修室。很快，光圈所覆盖之处出现了水墨的山水，农田，花鸟，云天。当领域全部展开时，只看见：

鸟声莺莺，一时间置身山林枝头。犬声吠吠，恍惚时走入阡陌田间。忽而云影天光，阳光像宝剑从云中穿过。随即细雨成线，河流似素缎归入海洋中。水乡屋舍，寻人间祥和不往他处。芳草落英，避刀兵人祸当在此间。休说蓬莱远尘世，须知此处是仙山。

如果这个领域的作用是搞艺术搞绘画，那就是满分，绝对的满分。真是只有画画才画的出来的景色，这景色想看就看，好过任何游山玩水的取材。可问题是，这样的领域，除了看，还有什么用呢？

秣君还想说什么，但是忍住了，他痛苦地摇了摇头：“罢了罢了……”

“师父您也别这么失望嘛……”泰霖小心翼翼地：“万一这个领域我之后越使越顺手，这领域的作用我们还没发挥出来呢？是吧师父。”

“发挥个屁！”秣君骂，随后往地上一躺，绝望地闭上了双眼。这领域他多看一眼都来气。他太知道领域对于一个强者的重要性，泰霖这个领域只能让他想到一个词：吹灯拔蜡。

泰霖知道，秣君是希望自己能够靠实力当上玉廷山的下一任掌门。而这样一个领域显然不具备和任何稍微正常一点的领域去战斗的资格。这个领域没有任何攻击性，里面的所有景色像是另一个无比安详的世界，像是没人打扰的人间仙境，唯独不像是个五相术士的领域。

“师父您也别太着急。”泰霖走到秣君旁边坐下去，他的师父现在整个人都像是在冒气。“起码我这个岁数就有了领域了，这不是恰恰说明我平日里修炼刻苦嘛！”

秣君翻个身去背对泰霖，他翻身过去之前瞟了泰霖一眼，满眼都是又愤又恨的神色：“我……我宁愿你没有！”

“这又不能退货。”泰霖躺在师傅旁边，他幻化出来的画中世界现在就在他面前：“师父我请教一下您，您知不知道有谁的领域是那种一点用都没有的，完全不能辅助施术的？”

“有啊。你这个不就是。”

“除了我之外呢？”

“没了。”

泰霖点点头：“那，您见过的领悟领域之术的五相术士有多少人呢？”

秣君一听，猛地睁开眼睛，爬起来盯着躺在地下的泰霖，“你小子什么意思？”

泰霖说：“您见过这么多的能够领悟领域之术的强者，却没有一个人的领域是完全不能用于施术的，这就说明，也许我的这个领域依然有用。只是乍一看好像很没用，其实作用尚在更深层次的地方。玉廷山是修道之处，我们的道是追求内心的平静，灵魂的安宁。修炼术法，学习武技，是为了在‘术’之中更好的领悟‘道’。术以修身，道以修心。”

秣君愣住了，无玄多次和他争吵过，说他的理念是本末倒置，都被他骂回去了。如今自己的大弟子讲的话可不是和无玄的话有异曲同工之妙？

泰霖接着说：“我能有这个领域，极大的程度上是因为我来玉廷山之后，承蒙师父和师尊们照顾，还有朝夕相处的师叔们和师弟们。我觉得我的内心非常快乐和充实。师父我了解您，您一直在追求您心中的强大。因为您从那个动乱的时代走过来，您经历过了杀戮，经历过了战争，经历过了人间疾苦。所以您一直会在心里担心，如果有一天动乱的时代再次来临，那么不够强大的自己会如何面对新的敌人。我被您和师尊们保护的太好了，这也造就了我内心的平静。我现在觉得，这领域就是我的内心，我丝毫不奇怪我会有这样的领域，甚至觉得这是适得其所的。我也理解您希望我成为和您一样强大的人，但是您也不要急着下结论，也许这个领域的作用，有一天会展示在我们面前呢。”

秣君哑然，他意识到自己也许真的出错了。太师尊曾经指导泰霖的时候，说泰霖的心境非凡，也许今天自己才真的了解了自己的这个弟子。他站起身来，手上浮现出一个小小的火苗。这火苗飞进泰霖的领域之中，泰霖的领域被瞬间驱散。

“你的领域叫什么名字？”秣君没有回头。烧了他的领域让秣君没那么生气了。但是他现在不想在这里待着，他想去静一静。

泰霖依然躺在地上，想了一会，说：“我打算叫它，山海绘卷。”

泰霖看着眼前的博卡利斯，他知道，自己的领域即将要派上用场了。山海绘卷展开，维拉胡德黄沙漫天的大沙漠在几次呼吸的工夫之中变得鸟语花香。这次的画卷依然是像他第一次领悟时展现的淅淅沥沥的江南水乡。沙漠变成了稀稀疏疏的房舍，天空中下着小雨，远处能看见河里的行舟。白房黑瓦和拱桥成为了山海绘卷的主体。

泰霖感受着身边骤变的元素能量，这里离方尖碑太近了，山海绘卷的元素能量也在被方尖碑渐渐吸走，但是原本周围单一的土元素在山海绘卷之中变得多样：微风，春雷，房舍里炉灶之中的火堆。这些山海绘卷中被绘画出来的物象，也成为了泰霖实实在在的元素能量来源。这里再也不是只能用土相术的大沙漠，而是元素充盈的新人间。

泰霖的手中电光迸射，山海绘卷创造的丰富的五相元素让他再也不会被沙漠中单一的土元素限制。

在领悟到了山海绘卷之后，泰霖对于它的探索从来没有停止。首先，山海绘卷画出的山河湖海都是有效的元素来源。无论在元素能量再贫瘠再单一的地方，只要山海绘卷展开，都能给泰霖提供一个天然的法力来源，而他的对手是不能从中汲取力量的。这就导致了在这个领域之中，泰霖的法力几乎无穷无尽，但是对手的法力却不能得到补充。

在博卡利斯的视角里，世界完全变了。沙漠的气流很简单，他所站立的区域是气流流速几乎一致的风。泰霖的一举一动都和这单一的风的速度不吻合，他自然能感受的清楚。而现在，小溪的涓流，鸟儿的振翅，叶间的微动，云中的微风，都让博卡利斯的感官像是要爆炸一样。他盲眼的世界里，山海绘卷的气流是他完全没有见过的。与戴尔蒙德世界的罡风，烈焰和荒芜不同，这种生机让博卡利斯浑身恶心。

泰霖的画笔徐徐挥动着，正源源不断把新的笔墨加进这幅画卷之中。山海绘卷是自然的力量，在法力再贫瘠的环境之中，山海绘卷也能为泰霖提供用之不竭的法力。在这个领域里，泰霖能够源源不断地画出任何他想添加其中的物象。泰霖的笔尖上，墨点像是一群飞虫飞向天空中，这些墨点正在不断的凝塑成型。

博卡利斯小心谨慎，他强忍着心头的恶心，全力提升自己的感知能力。他越是让自己的感官变的敏锐，生灵的气息就越让他不适。终于，他锁定了泰霖的气息。那些画卷之中正在凭空产生的东西，源源不断的从一个地方散发出来。随着感官的增强，那个源头变得清晰，正是泰霖。

博卡利斯气急败坏：“净耍小聪明！”他冲向泰霖，两人在山海绘卷之中开始了第二轮短兵相接。与第一轮双方力量级的差距导致泰霖的劣势不同。这一次的泰霖竟是稳居上风。柔拳法配合在山海绘卷之中获得的金元素，每一拳裹挟的雷霆都能让博卡利斯连退几步。而博卡利斯变得异常迟钝，他根本感受不到泰霖的攻击。如此几十回合下来，博卡利斯全身都是电流撕开的伤口，人类的身躯也在隐隐作痛。恶魔无法理解这种隐隐的疼痛是什么，但是在东炎国的武人们口中却有一个流传甚广的名字：内伤。

柔拳本身的伤害并不来自外在的肉体，柔拳从天地方圆的八个卦象之中悟出，敌我的位置，面朝的方向，擅长的术法，可用的元素，对手和自己的移动趋势。每一个变量都会导致柔拳的出拳章法不同。可谓是“七相至刚，堪堪可挡。柔拳术缓，最是难防”。和相衡山的不传之密七相拳相比，柔拳缓慢却更加的难以防御。在结结实实地挨上了几招柔拳之中，博卡利斯只觉得气息阻塞，法力难运。五脏六腑全部不听使唤，他只以为是山海绘卷的效果，其实是柔拳劲力已经侵入肺腑，照这样打下去，他不会再有半分胜算。

博卡利斯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全身的纹身骤然亮起。整个气势骤然改变，他的尖刺刺破了皮肉，头上长出鹿角，与此同时泰霖所能感受到的，是一股显然不存在在这个世界上的，及其蛮横的力量。博卡利斯的身形迅速变大，这应该就是博卡利斯恶魔形态的真身。这时泰霖才明白，原来博卡利斯的纹身是禁锢真身的法咒。他自己的本体就在那纹身之中。几次呼吸的功夫，如大树一样高的博卡利斯真身已经完全显现。

泰霖心想，这种变身的术法运作方式倒是与巫师们十分相似，也许巫师们真的从哪里得到了什么恶魔们施术的窍门。他回头看了一眼长老，长老却仍然在念咒语，双眼紧闭，仿佛这边的交战与长老全无关系。泰霖催动山海绘卷的力量，原先被他画在山海绘卷之中的，竟是成千上万只蜻蜓。

博卡利斯变身后，人类之躯被柔拳打出的内伤已经没有影响，但是果真如泰霖所料，即使变身之后，博卡利斯也不能用眼睛看东西。他还是只能靠他的感知能力，而这些蜻蜓就是泰霖给他布下的迷魂阵。

在山海绘卷之中，每一只蜻蜓的双翼上都附着了金元素。博卡利斯的感知因为现出真身而灵敏无比，而这感知越是灵敏，越会被萦绕他身旁的千万只蜻蜓弄得晕头转向。在博卡利斯的感知之中，自己的身边全是闪电。他伸手去抓，水墨蜻蜓随之消散，可是这些闪电无穷无尽，根本就抓取不完。

“人类！你做了什么！？”博卡利斯嚎叫，戴尔蒙德世界没有昆虫。他根本不知道这些满是电荷的虫子究竟是什么，还以为是泰霖的某种秘术。但是着秘术看起来又毫无威力，用手一抓就散了，这样的秘术能有什么作用？博卡利斯是个经验丰富的战士，他知道越是看上去平平无奇，就越是玄机在内。这种被无数未知生物包围，却又什么都不发生的感觉很快化作了恐惧，让他喊叫出声。

“谁知道呢？”泰霖呵呵一笑，捡起了先前被打落在地上的剑。口中念起：“震雷诀。”

震雷诀是东炎国八阵学说的产物，也是东炎国众多道法山门的通用法诀。五相术的通则来源于八阵法，所谓八阵代表的东西可以囊括万物。在五相术之中则代表了八种属相，风雷火水木土阴阳。五相术士们把风雷并称为金，而阴阳之术早已失传，据传也不是人类所能掌握。再加之神创世代的传说，五相术士的称谓由此而来。在五相术士们许多年的修行之中，总结了一套每一个五相术士都要根据自身属相修炼的通用法诀。这些法诀是现成的，拿来即用，十分高效。震雷诀就是其中之一。

泰霖所使用的是震雷诀中最高层级的天荡雷。当他的法诀念动完毕时，山海绘卷中所描绘出来的水乡像是画卷翻篇一般，迅速变化成了翻腾而无极的江海。那些围绕着博卡利斯的蜻蜓，身上的金元素暴增。博卡利斯伸手去打时居然割伤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