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摩勒·格尔费 其2(2 / 2)

摩勒说：“你猜的没错，我们两个也许是很一样的人。我向来厌恶游侠，但我相信你不是我所厌恶的那种游侠。你杀死的无论是魔物还是东瀛武士，都是为了别人的幸福在杀戮。我现在也要看着乔登做同样的事情，哪怕他和其他恶魔要血洗这个世界，构筑一个新的未来。哪怕未来的光明要建立在今人的尸骨上，这么想想，还是很可怕，很可怕。我要看着他成为痛苦和死亡的制造者，这真的让我有点难以置信，但是我，突然就，不想阻止他了。”

林璃一怔，他猛然注意到，摩勒脸上的鳞片一瞬之间就增多了。他的语调轻若游丝，摩勒手一挥，一把东瀛武士刀出现在了他的手中，那刀柄上写着两个字：心魔。林璃缓缓从背后抽出重剑，右手握住，原先只剩下一把的唐刀则放在左手，多年做游侠的警惕性立刻达到顶点。

摩勒端详着手里的武士刀，他的手指从刀镡一直抚摸到刃尖，对林璃说：“林游侠，我现在只觉得有点可惜。如果我还能继续作为摩勒·格尔费活下去，我真的很想和你做很好的朋友。你真的很可贵，在这样的世道里有一个像你这样的人，一身正气，实在难得。但是我同样无法背叛乔登，他让我看见这个世界的丑恶，甚至要和我分享他建立起新世界的梦想。也是因为这份梦想，我才能认同他当前的杀戮，才能与他站在一边。可惜你我对立，太可惜了。为了乔登的这份梦想，对不起，林璃。”

“我要斩了你。”

话音刚落，摩勒举起武士刀向着林璃冲击而来。林璃根本没有把摩勒放在眼里，他只觉得一个法师，用上法术还罢了，要用刀剑和自己对决毫无胜算。

林璃拔剑迎战，右手的重剑和左手的唐刀形成一轻一重两把剑。一轻一重，一慢一快的武器组合让源于炘明寺的青阳剑法出现在林璃的手中。本身双武的使用就是一门需要多年练习的功课，而青阳剑法对于精通双武的人来说也是及其难学难练的。由于左右手的挥动规律不一样，剑士本身需要长时间适应这种规律，才能在对招之时将对手带入到节奏之中，而一但对手的剑招被青阳剑法带入，那么就会被后续的剑招一步步拉进被绞杀的深渊。

炘明寺遵守三皈五戒，不行杀戮，本门弟子不习剑。为了保证这门武技存续下去，青阳剑法作为一流的对招武技，公开供所有习剑者学习和传播。即使如此，有毅力和耐性将这门武技学会的剑士依然少之又少。青阳剑经的第一章心法中所说的“形聚而神分，气具而精分，眼通六窍而观六路，心会八门而意八方”就让许多剑士无法理解。而林璃在十七岁时就练就了青阳剑法。他热爱习剑，心无旁骛就能领会到那种把左右手的挥舞独立而分开来的感受。就好像把自己分为两个人来指挥双臂一样，需要很强的精神力和集中度才能做到。

现在他用青阳剑法来应战另一个世界的来客。林璃本以为，摩勒作为法师，剑术造诣完全无法与自己相比，但是很快她就发现自己错了。尽管是第一次面对青阳剑法这样的高深武技，但是摩勒一把武士刀依然和林璃在刀光剑影之中互有来回。转眼之间两人几十招已过，青阳剑法那种泥潭式的韧劲，把人越带越深的特质被摩勒的武技完全规避掉了。摩勒的剑招与瀛人一样，以极致的快著称，但是他的这种快并不是瀛人所修炼的快，而是一种自然而然的快，仿佛这种技巧与生俱来。林璃心里明白，这样的战斗技巧并不属于摩勒，而是已经在和摩勒融合的乔登所具备的属于恶魔的战斗素养。

摩勒不想对林璃使用恶魔法术，这对于一个凡人来说太不公平了。和乔登合为一体之后，乔登的心魔刀也成为了摩勒可以随意驾驭的武器。林璃的剑技虽然凌厉，但是对于乔登来说，那终究不是能对他造成什么威胁的事情。

摩勒架开林璃飞来的一剑，林璃被这一架，身位迅速落后，后背暴露给了摩勒。他知道这一轮是自己落了下风，于是警觉地迅速退开。

“林游侠，你不是我们的对手。”摩勒说，他的内心深处依然不想和林璃打这一场。

“少废话。”林璃那边剑随语出，这一次他收起了双剑，改用一把长剑迎战。两人再次陷入缠斗。剑光相加之间，摩勒发现，林璃的剑技很杂乱。有的遵循一定的章法，有的却好像是随意挥出，不成气候。这都是因为林璃所学的武技太多，青阳剑，七星剑，一字剑……无数种剑技在他的脑海中融会贯通，已经形成了属于他自己的一套剑技。尤其是改用长剑之后，摩勒发现即使是凭借着心魔刀的速度也渐渐在与林璃的交战之中处于下风。

摩勒改换心神，乔登登场了。乔登从林璃的剑技之中看出，再让摩勒与他交战非败不可。而林璃的感受也很强烈，摩勒的气势一瞬之间就变了，仿佛和自己交手的人不再是摩勒·格尔费。不对，不是仿佛，而是真的！在两人招式走过之中，他看清了摩勒的脸，摩勒的脸上布满了黑气，黑紫色的血管充斥了他的整张脸颊，他的眼睛里不再有眼白，整个眼窝中都是骇人的黑色。

“乔登？”林璃脱口而出。

“集中精神！人类！”心魔刀纵刀一斩，林璃起剑去架，刀剑相格之时，那种野蛮的，不讲道理的力量顺着林璃的手传导到了林璃的整个身体之中，蛮横的力量把他整个人都向地下扎了两寸。林璃无奈，只能再次退开，他的手被震裂，此时满手是血。

“露出真面目了。”林璃自言自语，他把胸前的按扣拆开，身后的大剑顿时落在石板地面之上。林璃知道，背着这把大剑是无论如何也战胜不了乔登的。

乔登凝视着手里的心魔刀，却并不急着攻过来：“你就是我的宿主心心念念的游侠，你也许不知道他对你抱有怎样的评价，真叫我嫉妒。”

“少废话了。”林璃调整脚步，解下大剑让他整个人的负重小了许多。他擎剑而上，乔登起刀来应。走剑行刀之间，又是几十回合过去。乔登的刀法几乎没有破绽，但是让乔登惊讶的是，林璃用的是一把环首双手重剑，比心魔刀轻了不少。但是心魔刀的招式却能被林璃在辗转腾挪之间规避而过。

乔登不知道的是，林璃在几年前还是少年的时候就已经成为了瀛洲人入侵时的反抗游侠之一。和他的师父一起斩杀过无数瀛洲武士。心魔刀的刀型是乔登看见了瀛洲法师所配之刀时塑造而来，刀法自然也像是瀛人使刀，锋锐而迅速。东炎剑长而重，武士刀快而轻。心魔刀是由乔登的法力幻化而成，几乎没有重量。林璃之所以能够用一把东炎剑跟上心魔刀的速度，正是因为他的步法，是源于玉廷山身法之一：云盘步的一套步法。他的师父早年云游时，得玉廷山人教授了这套云盘步。林璃学会之后加入自己理解，成为了他独特的一套身法。云盘步的核心理念是五相术体系中对于卦象和方位的运用，如果不懂五相术很容易被云盘步绕得眼花缭乱。林璃正是剑招和身法上的双压制，勉勉强强和乔登打了个平手。

乔登哼一声，他没想过自己会输给林璃这样的普通人类。心魔刀上黑光迸发，一刀挥出，林璃正要架剑去迎时，发现心魔刀上迸发的黑光，心里一股无名恐惧感冲到嗓子眼。他撤剑后退，手摸向腰间，三柄飞刀从他腰间瞬间飞出，掩护自己撤退的脚步。乔登见飞镖冲他面门袭来，自然无法拔刀追击，横挥心魔刀挡住，那三把飞刀接触到心魔刀之时，居然融化成了黑漆漆的黏液，滴落在地。

林璃心里后怕，如果当时贸然架剑接招，此时自己恐怕已经难逃一劫，多年在危险边缘行走的游侠本能救了他一命。

乔登顿时对林璃多了一份尊重。这种对于危险的本能感知没有上百次战斗是绝对不会具备的，这也就意味着和大多数滥竽充数的冒牌游侠不一样，林璃是一位真正游走在生死边缘的游侠。这一招心魔啸会把能量汇聚之时所有接触到心魔刀的物体融化，其力量的来源和巫师们同出一脉。作为从心魔刀衍生的武技，世上不可能有第二人会用这一招。

也许是摩勒的心神在阻止乔登杀自己。林璃心里暗暗思忖，如果刚才乔登要自己性命，回手一刀就能抓住后退时步法的漏洞，心魔刀那恶毒的黑光让自己无法架剑格挡，顿时自己性命难保。黑光消散之前，林璃并不敢贸然出击。不多时，黑光散了，林璃看准时机再次进攻。

不多时，六座方尖碑之中的海洋之方尖碑发出一声贯通天地的轰鸣，轰鸣之后方尖碑原本光芒大作的塔尖黯淡下去，看来莫法真人已经得手了。

林璃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森林之方尖碑的反应却完全相反，森林之方尖碑的塔尖之光直冲云霄，方尖碑的尖顶分裂成四个菱块，旋转翻飞着向着天空中去。

林璃心中暗自不安，这意味着什么？难道博朗多大法师遇到了不测？

“集中精神！”乔登朗声，挥心魔刀再次杀来。乔登刀法极尽优雅，单手挥刀却刀刀着力，直奔林璃身侧而来。林璃向旁闪避，顺势挥剑横斩，可乔登收刀回防的速度亦是极快。电光火石之间两人又拆了几十招，只拆到林璃一剑与乔登一刀相格，两人收不得力之时，乔登才再次开口对林璃说：“你紧张了吗？”

乔登的语气如同鬼魅一般，此时两人刀剑相格，彼此脸颊的距离不过两拳。林璃欲收剑再攻，但是无法否认的是，现在的他非常在意刚刚方尖碑的变化，两人的交手此时亦正是僵持之局。不便重启一合，于是林璃撤下左手，拔出唐刀，青阳剑法再次运手，用唐刀来解这一局面。乔登飞速撤开步法，林璃正以为他回身离去时，乔登突然回身一刀直刺林璃左肋，林璃大惊，唐刀撇开阵势，堪堪挡下这一刀。

“你在想那方尖碑之中发生了什么。”乔登虽说，手中并不停止，心魔刀上顿时黑光大作。林璃知道，乔登意识到了青阳剑技的厉害，寻常剑招在青阳剑手下占不到便宜，于是只能用术法迎战。乔登闭上眼睛，嘴里念着些什么，林璃起初没有反应过来，但是看到随着乔登嘴里念动的速度越来越快，林璃双眼一瞪，心脏仿佛停了一拍。他迅速后退去，只见乔登缓缓挥舞心魔刀，黑光大盛之时，快速挥出了五六刀，那黑光化作刀光向林璃劈来。速度之快，恰似黑色的雷电直直射来。林璃飞速绕动，前面几道剑光割开地面时，石板地面竟然被这黑刀光割得腐烂了，刀光擦过自己身边，飞向遥远的身后。亲眼看见那刀光时，那道光竟然是由怨念铸造而成，那是有声音的刀光，林璃凝视时，耳边似有亡魂用手抓挠自己的脸颊，要爬进眼窝，钻进大脑，直通心脏的恐惧感充斥全身，心脏里有人用羽毛缓缓挠动，灵魂之中有人低声细语，这样的攻击不仅仅会把人杀死，更会让人疯狂。

这是巫术，这是巫师们的伎俩！

林璃与巫师交战过，巫师们的术法就是这样黑暗且恐怖。他整理思绪，躲避刀光。眼间自己马上要中刀，忽然眼前闪过一个身影，对那刀光一挥手，刀光像是在他手里绕了一圈一般向着其他方向偏去。刀光重重冲向石板地面，生生让石板也融化了一个两寸深的黑坑。

林璃直起身时，那人已经挡在了自己身前。正是已经让海洋之方尖碑黯淡下去的相衡山掌门莫法真人。

“不赖啊小子。”莫法对林璃说：“一个凡人要和这个怪物磨蹭这么久，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你那两个帮手呢？”林璃说：“一阵风沙我们三人都失散了，只有我来到这里。”莫法思索着：“难道是……”

“敢问前辈名号？”乔登收敛了心魔刀，问莫法。

莫法这才反应过来：“失礼了失礼了，贫道相衡掌门，道号莫法，至于前辈什么的，可是万不敢当。”

乔登知道莫法是不愿和自己这个恶魔同道之人，也不辩解，只是心想：莫法真人这圆转太虚的手法确实高明，巫术是粘稠滞重之力，能徒手将其轻描淡写地带走且不沾染一分一毫，看来这位莫法真人和林璃那可完全不是一个意思了。

林璃眼见莫法到来，知道自己和乔登实力相差太大，若不是乔登心中的摩勒手下留情，自己应该撑不到现在，刚才那几刀其实就是要自己性命的招数，只是莫法真人到来及时才化解了险情，现在他应该去找佳岚和汉奇他们。他对莫法说：“莫法真人，此处我无用，我想返回先去寻找佳岚和汉奇。”

莫法说：“傻小子，你真以为是风沙让你们三个失联？你看见那六座方尖碑了嘛，方才我在其中一座，里面有具象化的人影与我作战。打败了那人影我也就能够出方尖碑来，而这六座方尖碑我进去之时才知道，那是两两一组，三组不同的能量。这三组不同的能量把这个世界分割成了三份，就像是平行的，互不干扰的三个世界，等到其余方尖碑尘埃落定，才会恢复原样。我们的力量已经被分割啦。我就是你最后的援军。秣老头子他们估计来不了了。”

林璃望着方尖碑，领会了莫法的意思。莫法接着说：“他为什么不着急杀你也就是这个原因，他知道无论如何，来支援你的人只有一个人，你不是和这恶魔有交情吗？他应该和你讲了不少话吧。我说的对吗，恶魔？”

还不等乔登开口，林璃便问：“为何只有一个人？如果是两两一组的话，两位师尊完成方尖碑，应该会有两人才对！”

莫法一愣，随后开怀大笑：“你师父还能教出你这笨小子？我且问你，你刚才看见的，海洋之方尖碑和森林之方尖碑，是否是一明一暗，同时发生？”

“正是！”林璃正疑惑为何莫法知道这件事情，回应莫法之时，忽然就想到了原因。

“这方尖碑是引我们自相残杀的法器啊。”莫法说：“方尖碑两两一组，正是对应了我们六个进入方尖碑的师尊，那能量具象化的人影，其实就是骗我们自相残杀罢了。我所看到的人影是博朗多，博朗多看见的人影是我，我们两个人对各自看见的人影造成的伤害都会真真实实的反映到对方身上。我恐怕已经失手铸成大错啦，博朗多这老小子好像被我一掌拍死了。”

林璃顺着说下去：“也就是说，秣君掌门和无玄真人，阳卿真人和夏尔拉多大法师，也只能出来两人？”

莫法说：“无玄和秣老头子不好说，这两兄弟喂了一辈子招，打着打着发现不对劲，醒悟过来了想个一起出来的办法也不是不可能。至于阳卿那恐怕危险了。”

“不愧是相衡山掌门人，能够置身其中却明理事外，令人钦佩。”乔登说。“对神明的盲目信仰让你们相信方尖碑是破局的关键，方尖碑之局，能见证各位互相残杀，我已经非常幸运。很快，你们还要见证人类极致的追名逐利。 ”

“少放屁。”莫法真人一脸不屑。“什么狗屁追名逐利？”忽然，莫法意识到了乔登在说什么，为了掩饰自己的恐慌，莫法近身上前，一击混元掌向着乔登拍去。

乔登见来招犀利，也没了对付林璃时的写意。心魔刀迎刀而上，刀刃正要接触到莫法真人时，莫法的手掌像是一块磁铁，竟是死死地黏住了心魔刀。混元掌本是非常刚猛的掌法，可是在黏住心魔刀时，所申发的又是柔拳一般的劲力，像是手掌抓住了心魔刀刀刃。莫法运力把刀刃往身旁一带，这一刀自然走空，全然没有和林璃交战时那般凌厉。

林璃只是看着这一掌，就知道莫法真人的修为已经匪夷所思。他听师父说过东炎国的无相术，和任何属相都没有关系，是凡人能够触摸到的最顶级的力量，他这些年修习的仅仅是武技，对于核心的练气和化灵知之甚少。莫法这一带真是给林璃开了眼界，原来至刚的混元掌能以像柔拳一样的劲力打出。

乔登的刀在被带开的瞬间消失了，在混元掌即将要击中自己的时候，心魔刀瞬间出现了在自己格到身前的双手之中。混元掌一掌击在刀刃上，莫法真人的手却毫发无伤。原来心魔刀可以随意收发，刚才刀刃被莫法带开，收刀已经来不及，乔登把手收回来时已经把心魔刀收起，等到混元掌招数到时再把心魔刀化在手中。而此时，心魔刀刀路已变，正在以极快的速度向莫法真人袭去。莫法心中黯然，退开一步，眼见心魔刀就要落在头上，莫法身形一晃，但是心魔刀还是自上而下劈身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