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无名炼心(1 / 1)

只有身处其中的人才明白这种感受。

不知道自己是醒着，还是睡着，是活着，还是已经遁入幽冥，没有五感，没有躯体，思考成为了极其艰难的事。记忆和意识在一点点模糊，化为混沌，最终化作虚无，一个意识就此消亡。亦有顽强坚定者，历尽百般磨损竟自成循环，终达百折不挠之境，可依然无法闯出这无边的黑暗与混沌，只能永困其中，不见天日。

与此同时，这些沉沦的意识原属的躯壳也在一点点消解，最终一起化为齑粉，彻底消失在这世上。短短几日，原本就人数不多的队伍只剩不到一半。能加入到这个队伍中来的，无一不是仙界顶峰中的顶峰，单是复活手段就可谓层出不穷，可在这种神秘力量面前却根本无法起到丝毫作用。

至于还在坚持的这些修士，他们的处境自然又有不同。《玄蕴》有云：“昭昭其有，冥冥其无。沉疴能自痊，尘劳溺可扶，幽冥将有赖。”近道者，自得其佑。有足够的实力支撑下来，所以剩下的这些修士所经历的，就不再是单纯的混沌与遗忘那么简单了。

就如入道最深的天道人，他所感知到的，首先是众生态。天道人与仙界同生，承先天气运，是命中注定的仙界之主，受天地护佑。他的一生波澜壮阔，所见所历几乎穷尽世间百态，往昔的一幕幕恍如一道流光，倏然在他脑海中划过。是的，天道人不仅没有遗忘，反而被主动的发掘出了所有记忆，只是这记忆比他原本的更加细致，细致到具相化了他一生中遇到的所有人的视角，有的面孔甚至他根本就不记得。

“天兄，如今世道混乱无序，道不成道，我辈该如何是好啊，唉……”

“天地分立，万物序然，这可都是天尊的功劳！”

“这厮好嚣张的气焰，不如我来试试他的深浅！”

“杀！！！扬我神威！杀尽人奴！”

“这道人真是好手段，怎就将我诱拐上来？！”

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涌现，化作庞大的记忆流奔腾而来，仿佛要将天道人的意识冲散。

“众生之态吗。我倒略有研究，不过确实不曾深切体会过。”被冲刷之余，天道人甚至还有余力思考。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了不对劲，这并非是信息流的洗刷，而是汇入。整个仙界不知多少年无数与他直接间接交集的生灵的无比庞大的记忆与情感被硬生生倒入了天道人的意识里，如同瀚海汇入小河。又仿佛有种一种未知的力量将它们巧妙地混合在一起，直至天道人彻底迷茫，再也分不清自己的记忆。

“我……是谁？”天道人似乎真的分不清了。但他的躯体还有丝毫的磨损。换而言之，他的意识丝毫没有消失，虽然整体已如同涨满的气球，好在总体还算稳定。可在下一瞬间，天道人的意识沸腾了，准确地说是那些强行混进来的意识，它们淹没天道人的意识之后已经混合均匀，如今突然暴起开始各自为战，发疯一样互相攻击。在外界的混沌和意识中的狂躁的双重影响下，即便强如天道人也终于坚持不住了。他的身上不断地出现裂痕，很快便密密麻麻地布满了全身。这样下去，身死道消只是时间问题。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变故再次发生：所有原不属于天道人的意识突然全部消失，上一刻还惨烈无比的识海突然变得寂静异常，一股神秘的力量开始飞速拉扯着天道人被分裂成一片片的意识四散奔逃，这也断绝了天道人最后一丝生机。此时，空旷的神殿中只剩下两道身影，一位是即将崩溃的天道人，另一位自然是他新收的好徒弟，余者早已尸骨无存。

随着天道人的身体与意识完全破碎并逐渐消散，他的底牌终于发动了。

一串晦涩的字符从老七身上跳出，化作一道道细密的锁链，将天道人的残躯牢牢封锁。这便是他的底牌：神级封印术·天地三才。以老七为术的载体，以自己的死亡为触发方式，在自己濒死之际自动发动。术的效果为：将目标封印在特定阵法中，永久性封存术生效时目标的状态。被动：术成立之后无法被抹除。准备状态下术的最后一个载体必须与施术者有某种联系。也就是说，不管老七是死是活，只要天道人濒死，术必然会发动。

先前讲过，天道人是仙界气运的承载者，天纵之骄子，一方天地所穷极的天资和机缘曾使得他成功获得过某位神明的青睐，获得了了一些有关于神的真相和术法。所以他清楚只有神能对抗神的力量，而老七则因为某些原因是最有可能完整将他的术保留下来的角色，这一点即便是天道人自己也不如。现在来看，显然他的计划是成功的，封印术已经成功将他从神殿的影响中剥离出来，定格在刚开始消散的状态中。

可惜他还是失算了。因为还有一种可能他没有赌到，那便是：神灵之间，亦有差距。就在封印法阵即将彻底完成之际，虚空中似乎传来一声叹息：“终究是逃避吗……”伴随着这句隐约的话语，所谓的“无法被抹除”的法阵连同天道人的最后一丝生机瞬间破碎，化作齑粉彻底消散。

“ 终于结束了。”大殿中最后一道略显寂寥的身影倏地睁开双目，表面上神色漠然似乎从始至终无事发生，实际上不过是劫后余生故作镇定。看着愈发显得空旷的神殿，他深吸一口气，突然露出了胜券在握的微笑。“现实，真的无法改变吗？”

“嘭！”清脆的如镜子破碎般的声音响起，四周的情景轰然破碎并开始一片一片地变幻，最终回到了神殿之外众仙集结准备进入遗迹的那个瞬间。

依旧是默默无言，天道人为首，众仙紧随其后，各自怀揣着自己的小心思逐渐向遗迹靠近。只是就在天道人第一个接触到遗迹那一刻，整个遗迹突然崩溃，周围的时空开始剧烈动荡起来。“不好！此地时空已经混乱，速离！”天道人高呼一声，众仙纷纷退出数万里，亲眼看着这座宏伟遗迹在时空中扭曲直至消失。而时空长河中的那个小漩涡，也早已消失。

“可惜了，难得的神机。”逍遥道人一脸错过了一个亿的表情。

“看来是机缘未到。”天机阁阁主目露思索。

“唉，那就散了吧。老二你通知韩起再检查一下那里。”随着天道人一锤定音，众仙叹惋一阵，各自散去。

直到四下无人，天道人才轻笑一声，愉快离去。他确实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他的目的已然达成——在他的识海里，赫然多了一个遗忘与失却之神的印记，这是被神注视之人的象征，亦凶亦吉，不可捉摸。

一件动荡了整个仙界的大事就这样草草收尾了，只是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事情的真相究竟是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