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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居所,海棠仿佛被泄了一口气,一头瘫软在床上。她睡不惯现代的软床,好在韦老贴心,提早准备的也是古式木床,床檐上吊着一串海棠花制式的风铃,此刻发出轻轻的铃动声音,很悦耳。

尽管海棠紧闭双眼,可韦瑀那纠结而又痛苦的脸庞还是在她眼前晃荡,挥之不去,她的心又一遍软化,自责和愧疚遍布全身每一个细胞。这些日子、寻卷途中,一路走来,她感受到了韦瑀身上的活力、率直和真诚,这性格真像当年的东瑀,有着那份潇洒不羁。东瑀自始至终未曾见过她,但她却把他印在了心里,无关乎“爱”,唯向往那份自由,那份她身为“天女”,永远不可能得到的自由。

海棠翻了个身,把眼闭得更紧,她想这样就能抛开脑中的韦瑀。她烦透了,古卷好不容易找回来了,却开启不了,她在封印中设想过千万次,每次都是按照理想的状况进行的,如今越来越复杂的情况让她有些措手不及,她感觉自己是被现实推着走的,这样让她很不安,不知道下一步又会出现什么不可控的意外。

“韦瑀”又转了回来,海棠突然一个激灵,直直坐了起来,两眼瞪得老大,眼珠子一动不动,半响,又“咚”地一声倒了下去,闭上了眼。

眼睛所到黑暗处冒出点点星火,分散难聚,搅得海棠眼皮发胀,头晕目眩。她努力试图聚拢那些光晕,让思绪有个正确的轨道。缠斗了一会儿,海棠逐渐占据上风,也终于看清了那些光晕所形成的图画。

海棠大吃一惊,也仿佛在意料之中,她看着那张由光晕汇聚的人脸,它在微微跳动,引得她的心也跟着有节奏的跳跃。

那张脸是韦瑀的,哦,不!确切应该说是东瑀。

那是海棠第一次见到这张脸的样子,阳光得让人心生嫉妒……

四千年前。

夏朝。

巴山巴人族首领总府。

“西府主君果然心系天下,实乃百姓之福、我大夏之福啊,涂山在此多谢了。”堂上坐着的自称“涂山”的那位中年男子抱拳恭首说。

堂侧礼宾席位上的一年迈老者拱手回敬,说:“巴人和西府同属大夏,现在又是姻亲,理当如此,涂山首领不必客气。”

涂山喜笑颜开,再次拱手作揖,恨不得把最好的礼节给予来者。

那老者又说:“东夷风羿野心渐露,越来越不把王君放在眼里,此次更是故意延误战机,导致我大夏大败,事过之后,他更是斩杀了王君派往东夷责问的使者,这等忤逆之事简直有违做臣下的本分,我西府作为大夏的护法,天女更有护国之职,实难容忍。”

涂山威严不惧,附和说:“那是自然,我等都忠于王君,忠于大夏,绝不能姑息这样的乱臣贼子,为了大夏,危难时刻我巴人族自当身先士卒。”

听闻此言,老者的敬佩之情溢于言表,他信心百倍地对主位上的人说:“有巴人族的鼎力支持,我大夏何愁不能早日清明。”

涂山摆手自谦,却又自信满满:“过奖、过奖。请!”说完,作出请用餐的手势。

一杯酒过,涂山面露赧色,稍迟疑,问:“隗总管,天女如何?”

隗福略顿,答:“甚好。”

涂山不相信,又问:“没闹?”

隗福笑笑,说:“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天女自当遵从主君的意思。”

涂山将信将疑,但为了缓解尴尬话题造成的难堪,陪笑说:“天女冰雪聪慧,自是听话孝顺的孩子。”

隗福点头称是,眼角余光却忧虑地瞟向身后,感应到身后确实毫无动作后,才放下心来。

以为此话题终结,不料,涂山又感叹说:“唉!说起来,迎娶天女还是我巴人高攀了,东瑀这孩子…哎…好了好了,不说他了,来来来,喝酒!”

隗福侧身不经意地扫了一眼身后站着的小厮,安慰他说:“首领何需烦恼,现在婚事已定,既有王君的亲自赐婚,又有《上古集三卷》作保,世子和天女都不会再有异议的。”说完,他再度看了一眼那小厮,只见那清秀的小厮眼皮一翻,露出鄙夷的神色,隗福回以宠溺警告的眼神。

“谁说我不会有异议的?!我不同意!”

门外人未到声先到,众人惊讶之余又期待,纷纷望向门口。

“父王,我不同意这门婚事!”话音刚落,门口已然站着一位洒脱桀骜的少年。

隗福瞧了瞧少年,问:“这位是……”

涂山的脸已经难看到了极点,内心的愤怒由于客人在场不敢发作出来强行压抑着,还未等他回话,那少年抢先开口回道:“我是巴人东瑀。”

隗福恍然大悟,起身作揖行礼,并说:“原来是世子殿下。”

东瑀并非全无教养,彬彬有礼地回礼:“隗总管有礼了。”

隗福自行坐下,忐忑不安地巧妙回避了身后小厮愤怒的目光。

毕竟是一族首领,涂山按压情绪的能力不容置疑,他招呼道:“东瑀,不得无礼,快快坐下。”

教养归教养,东瑀显然不想放弃这么好的拒婚时机,他不坐反跪,对着堂上人三连拜,然后说:“父王,儿臣请求您取消婚约。”

众目睽睽,涂山一时被架在火上,脸上尊严全无,他愠怒说:“东瑀,你要自重!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东瑀不急不恼,说:“儿臣知道。”

被顶嘴,涂山的怒火现于表面,说:“既然知道就不该胡说。”

东瑀:“我并没有胡说,我说的都是真心话,我不愿和西府结亲,不愿迎娶西府海棠。”

涂山的脸全部丢尽,怒不可遏:“你……”

隗福及时起身招手制止,涂山方才暂时歇住火,一屁股颓坐在宝座上。

此时,隗福不理身后小厮的情绪,坦坦荡荡对着东瑀又是一礼,说:“敢问世子殿下,您为何不愿意迎娶天女,要知道,这是王君赐婚,儿戏不得。”

东瑀从容起身,面向礼宾席,说:“对啊,像您说的,天女,高贵不可冒犯,东瑀自知庸碌,无福承受天女的情意。”

他这是什么话?那小厮正要发作怒火,却被隗福悄悄一把按压住。

隗福笑笑,说:“殿下怎么会是庸碌呢?世人皆知,自殿下及冠以来,巴人族的兵士在殿下的带领下早已战力超前,更上一层楼,想必以后整个巴人族的前途也不可限量,您又何必自谦呢。”

东瑀并没有被这等恭维的话晕了头脑,他缓缓站起,丝毫不怯地说:“隗总管说笑了,我只是在父王的引领下略有些成绩而已,实在不值得炫耀。隗总管,我不久前听说…呃…听说天女也是不愿意这桩婚事的,对吗?”

隗福难堪,稍顿,神色无异地回:“天女忠义孝顺,对此再无异议。”

东瑀了然,一脸无所谓不羁的表情,说:“可我做不到像天女一般的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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