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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宏向上一推眼镜,一只手的食指不停敲打着桌面,两眼低垂着,做思考状。

俞诚悦不敢多说话,怕打扰到李宏。

俞恩哲最后当然到学校了,但前两年的校园犯错经历让俞诚悦不敢确定他是否会来,毕竟不论哪一次被叫家长,俞诚悦都是独自一人站在办公室的那个特例。

静静思考片刻,李宏叹了口气,让俞诚悦先回到班,不忘安慰一句:

“这件事,我尽力,你也尽力。”

俞诚悦重重点头,怀着沉重的心情走出了办公室。

在他看来,顶撞老师,乃至辱骂老师,更倒霉的是被校长逮个正着,都不值得在意,唯有自己家人的态度,才深深困扰着他。

本以为自己早就已经不会在乎他们的看法,也不会在乎那个家有没有温度了,但是再次面对时,仍会感受到发自内心的无力感。

俞诚悦是一个很复杂的人,他一方面积极地妄想逃离自己的父母,试图离开这个破地方,逃得远远的,越远越好。

一方面又舍不得他们,一想到自己离开后,真的只剩下父亲自己一人,无人相伴,他的心就会一阵阵泛痛。

此时的俞诚悦没有丝毫想要升学的想法,说他志不在此,实则是因为看不到这条路的曙光。

他无法确定升学是否可以过得更好,也拿捏不了未来的走势。

至少现在,来到了这个班级,俞诚悦一点一点跟着路道由几人学习,愈发像个痞子。这种改变令他很满意,不如就这样混下去吧,说不定会好呢?

想到这里,俞诚悦深吸一口气,走到楼道的窗前,抬头看向窗外。今天的太阳算不上毒,恰好能感到温暖。

一道光打在他的脸上,他也想开了许多。

就这样吧,反正有太多事都是自己无能为力的。比起是否会被停课退学,他更在意俞恩哲能不能来学校,为了自己这个儿子来一次学校。

俞诚悦还是想得太少了,或者说他想要的太多了,他只想着俞恩哲能来学校多好,却忘记了以什么样的姿态来。

距离给俞恩哲通话已经过了近三个小时,在最后一节课临下课时,教室门口来了一个男人。

那男人浑身散发着酒气,头发炸炸的,衣服已经掉色,配上胡茬更显得十分邋遢。

这节正上着英语,听到声音的英语老师也懵了一下,回头看向教师前门,一见来人,露出了惊喜的神色。

“恩哲,你咋来了?”

台下的俞诚悦一挑眉,哎?这俩人还认识啊。

在班里所有老师中,英语老师任良玉可以算得上最严格的一名,她上课时嗓门很大,没有人能在她的课睡觉。

但奇怪的是,没有学生讨厌她,包括俞诚悦对待任良玉也十分尊重,因为他知道,自己这个英语老师,真心为学生好,她每节课都会吼人,但从不体罚。

偶尔也会和学生开玩笑,有高兴或者有趣的事也会同学生分享。

言归正传,俞恩哲也没想到自己儿子的英语老师是老朋友。

“嗯?噢~良玉啊,我来找孩子啊。”

俞恩哲原本眯着的眼努力睁大,盯了一会儿才认出眼前这人。

他喝了不少酒,此时大脑已经不算清醒,说起话来也有些晕。

“俞诚悦是吧?来,诚悦!”

听到老师叫自己,俞诚悦既尴尬又无奈地站起身子,点了点头便从后门走了出去。

他觉得很丢人,非常丢人,这一瞬间又想起小学时与同学一起回母亲家里路上,碰到了俞恩哲,自己那同学把他当成了爷爷的笑话。

他身体颤抖着,缓慢吐出一口气,声音也随之有些轻颤:

“来了,我还以为你不来呢。”

俞恩哲身形微微摇晃着朝俞诚悦走去,咬着牙,因为喝了酒,牙齿间还会粘连着唾液。

“小塞子,哼哼……”

见他走路不稳,时不时有要跌倒的倾向,俞诚悦赶忙上前伸手要扶着父亲。

谁料他伸出的手被一巴掌打了回来,借着惯性,让俞诚悦身体往后一仰,赶紧迈腿稳住身形。

这一巴掌激起了俞诚悦的火气,他右手握拳,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自己的父亲,因为用力,鼻子也向外鼓起。

这一瞬间,俞诚悦体内的肾上腺激素疯狂上升,但令他感到可悲的是,他的道德不断约束着他——这是你的父亲,你的爸爸。

俞恩哲自然也发现这一幕,他冷笑着推了俞诚悦一下,眯着眼发狠道:“你打啊!来!打死我!”

俞恩哲的声音很大,大到俞诚悦透过窗户,还能看到班里有人想要探头。

此刻的俞诚悦只感到一股无力感袭来,一时间,无助,痛苦,迷茫的想法涌上心头,让生命干脆停止在十几岁的想法再次占据了他的脑海。

俞诚悦是天生的泪失禁体质,每当愤怒时,就会忍不住眼镜发酸。

但现在,站在俞恩哲面前的他,一点都不想哭,他很想扇自己两巴掌,逼自己清醒一些。

但由自卑唤醒的无比强烈的自尊心,使他做不到,做不到在他人面前做这种丢人的事情,即使这个人是自己的父亲。

俞诚悦宁可把自己的脸摆在这里,任由俞恩哲打自己一顿,大不了他还手,虽然不符合大人眼中的孝顺,但至少痛快。

可俞恩哲不会打自己,他只会让自己打他。

俞诚悦很想动手,朝父亲身上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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