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阿萨芙(1 / 1)

从有记忆以来，涅斐丽塔还从未有过像现在这样寝食难安的时候。

即使明知道睡下后就能见到熟悉的阿萨芙女神，她还是害怕的合不拢眼睛。因为每当她在心里安慰着自己，想要合眼睡下的时候，恶魔的嘶叫声和那股甜腻的香气就会将她惊醒。那些残酷的，依然活着的尸骸，也都在死死地盯着她，活动着自己不知从哪里长出来的唇舌，哀求着大笑着要让她一起体会他们的痛苦与快乐。

那是凡人根本无法想象的恐惧——死亡始终伴随在你左右，而你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离自己越来越近，就像是西西弗斯要永远面对的命运。你试图抗拒，试图逃避，得到的只会是再次滚落的巨石，以及越发沉重的绝望。

她过去经历的所有事情，都无法比拟那场可怕的战争。因为那时她相信自己绝不会死，相信自己能一直幸福地生活下去。她对外界的所有认识，就像是坐在高高的象牙塔里，看着外面模糊的花海，却看不见花海下隐藏的泥土。

然而，恶魔打破了她的幻想，它们把现实赤裸裸地摆在她的面前，强行扒开她的眼睛：看啊，这就是真实的世界，没有人能摆脱未知和死亡。即使不走出自己的象牙塔，把眼睛和耳朵都蒙起来自欺欺人，现实也会主动找上门来，向你展示出它的残酷和美丽。

【到底要怎么办才好……】

她叹了口气，低头看着自己像具尸体一样苍白的手臂。在乌芮丝的石化诅咒下，它已经失去了完成血液循环的能力，并在之后的两个小时里逐渐变得浮肿起来。如果不能尽快解决的话，即使尼赫喀拉人的体质特殊，也免不了要面对肢体坏死的结果。

【不要再期盼那些无用的神了，亲爱的】娇柔的声音在她耳边回响，像是情人间的呢喃细语，慵懒而又甜美：【只要你放开自己，接受王子的宠爱，眼前的一切都不过是镜花水月。王座的旁边已经为你留好了位置，只等待你的到来】

“……滚开，恶魔。”

她小声叱骂着，听见那声音带着笑声渐行渐远，忍不住更用力地抱紧了自己的双腿——不，应该说，连她自己都不清楚自己是不是真的在用力了。因为她的双手已经失去了知觉，变得几乎感觉不到它们的存在，就像是她已经失去了自己的手臂一样。

远方的夕阳终于落下了他的最后一缕余光，将天空让给了黑夜与繁星。在月光的照耀下，涅斐丽塔惊讶地发现，她原本已经毫无知觉的双手开始泛起阵阵麻木的感觉。最重要的是，那层覆盖在她肩膀上的灰色也在逐渐消退，这意味着她受到的石化诅咒正在慢慢消失。

“这是……奈鲁大人的祝福吗？”

她喃喃自语着，试着活动了下自己的双手，却不小心牵扯到了肩上的伤口，疼得她浑身一抖，登时失去了力气。看看伤势，虽然之前遭受的腐蚀已经得到缓解，但留下的伤口还是太大，而且几可见骨。想慢慢养好的话，还不知道要花上多长时间。

不过，总比像之前那样，两条胳膊都可能废掉要来得好了。她在心里安慰着自己，始终绷紧的神经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放松了下来。毕竟，有这些像父母一样关怀着她的神灵陪伴在她身边，即使是那群讨厌的恶魔，似乎也变得没有之前那么可怕了。

“嘶嘶~”乌芮丝盘在法杖上吐了吐蛇信。

“——诶？！阿萨芙大人还在等着我吗？”涅斐丽塔有些讶异地看向她，连忙让一旁的骷髅士兵拿来药汁，混在甜酒里喝下去。之前因为怀抱着对恶魔的恐惧，她即使用药也没能放松自己。现在，它们终于可以发挥作用，帮她沉入到现世与来世的夹缝当中了。

就像是穿过了一层厚重的水幕，又像是回归到母亲的怀抱中。当涅斐丽塔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她就已经来到了遥远的梦境中，嗅闻着淡雅的花香，身下还铺垫着某种不知名的，比食盐还要洁白的，野兽的毛皮。

“别动。”

严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涅斐丽塔微微偏过头，看见的依然是那张精致的黄金面具。翠绿的生命之风正环绕在女神的指尖上，随着她的咒语流入女孩的伤口。几乎是肉眼可见的，那两道狰狞丑陋的伤口开始慢慢愈合，长出新的血肉和神经，覆盖上一层半透明的皮膜。

“嗯，姑且先这样吧。”在维持了将近十分钟的法术后，毒蛇女神才放下双手，示意涅斐丽塔可以稍微活动下了：“如何？感觉好点了吗？”

“……嗯。”涅斐丽点点头，试着从毛皮上起身，只觉得肩上传来一阵阵刺痛。不过，相比起之前那种稍微一动，就疼到她想吐的程度，已经要好上太多太多了。

“好多了，ＵＵ看书 www.ｕｕkanshu.com阿萨芙大人。”她低着头，小声嗫嚅道：“只是，那个……”

“很害怕吧，那些恶魔？”

“……嗯。”

“我知道的。”阿萨芙柔声说着，将颤抖的女孩搂在怀里，轻轻抚摸着她的长发：“……我知道的，涅斐丽塔。”

“所以，尽情的哭出来吧。”

“没有人会怪罪你的，因为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涅斐丽塔。现在的你，已经成长为一个非常勇敢的孩子了。你是我们的女儿，我们的骄傲，没有任何人可以贬低你，因为你就是这世上最优秀的孩子。”

涅斐丽塔听着阿萨芙的话，眼泪不禁夺眶而出，她终于可以彻底放松下来，让自己在女神的怀抱里痛哭流涕。她不再压抑自己的情感，不再隐藏自己的脆弱，因为她知道，阿萨芙与众神都会一直守护着她，直到她变得坚强无比，能够担负起所有重担为止。

过了好一会儿，涅斐丽塔才擦干了眼泪，抬起头看向阿萨芙女神：“阿萨芙大人，我想要学习更多的战斗技巧，更多的魔法知识。如果还有下次的话，我希望自己能不再害怕那些恶魔。我想成为他们的恐惧——成为他们即使到死，都不会忘掉的恐惧。”

阿萨芙笑了，她点点头，连那张黄金面具上的线条似乎都变得柔和了几分：“好，我们会一直陪伴着你，帮你变得更加强大。但涅斐丽塔，你也要记住，不要迷失在战斗和流血之中。黄铜王座上的血神永远都不会得到满足，务必不要成为祂嗜血的猎犬。”

“嗯，我会小心的，阿萨芙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