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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嗒鸡群再次从小红山的上空飞过,留下一串银铃般的叫声。咯嗒鸡的叫声传得很远,十几里外都能听见。等你听到叫声传来的时候,仰起头静候在那里,准能看到如期而至的咯嗒鸡群。咯嗒鸡飞得不是太高,但飞得很匆忙。它们是小红山的匆匆过客,没有人关心它从哪里来,再到哪里去。我在想它们一定是在迁徙,迁徙到水草肥美的地方去。茫茫的戈壁大漠不允许它们停留,作为算不上飞行家的咯嗒鸡,只能是匆匆赶路。
送给养的大车是昨晚夜里十二点到的小红山。早晨五点刚过,黄金贵就开始安排人卸车。车上除了固定的一箱水外,还上了四桶柴油和四吨无烟煤,其余的是生活用品。卸车是矿工们的活,司机只是照单发货。一件件货物发放完毕,矿长在单子上签下名字,货单带下去就可以入账了。
这次卸车,曹木林表现得十分积极,四吨无烟煤没用别人插手,他一人包了下来。昨晚夜里他就找黄金贵请好了假,要求跟着大车下山。前后算起来,曹木林也有两个多月没下山了。时间长了不下山,心理上会产生一种焦躁感,随之干起活来就会无精打采。这种现象不只是出自一个人身上,每个矿工身上或多或少都有流露。这种现象差不多成了远离城市文明的矿工们的一个通病。尤其是熬过了一个冬天的矿工,下山见到满眼的青绿,感觉中像是进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稀罕得看也看不够。绿色对生命的重要,只有这个时候才会让你体会得切肤和深刻。
平时不下山,矿工们没有时间穿戴,也没有人着意去打扮,出来进去差不多就是一身工装。下山就不同了,要去大场合,要见好多的人,为了尊严也得把自己包装一下。不管质地孬好,谁的箱底也有几件干干净净的衣服。
曹木林卸完煤,舀来半盆水连头带脸洗了一遍。洗完脸又觉得身子脏,借着半盆水把身子也冲洗了一遍。这回觉得干净了,回到地窖子换上了一身进城的衣裳。从服装搭配来看,曹木林还是具有一定审美能力的。白色休闲裤,粉色体恤衫,外加一双锃亮的奶油色皮凉鞋。就是这么普通的三件衣裳,让曹木林的形象立马上了一个档次,给人的感觉不是大老板,也是暴发户,最不济也是个混在编制中吃皇粮的人。
曹木林阴险具有攻击性,但行事并不小气,对谁都是大大方方。要进城了心里高兴,一盒哈达门香烟分了一圈,最后只剩下个空盒。分完了烟,他没忘了再跑去和我打个招呼。来到我的地窖子前,他站在外头先是咳嗽了一声,说:“田作家,这趟我跟着大车进城,你有什么想捎的就说一声?”听到曹木林的招呼,我走出地窖子,第一眼是被他的打扮吸引了,我说:“曹木林,你叫我理解了什么叫肃然起敬和焕然一新。看来,你的内心深处还隐藏着另外一个世界,是个深藏不露的人。这身装扮,在山上怎么从来没见你穿过?”曹木林说:“在山上穿给谁看,都是些带把的老爷们。”我说:“没有女人就不穿衣裳了?穿给自己看,不是也添个好心情!”曹木林说:“没有女人,好心情添不出来。你要是觉得好,以后我就穿给你看。”我说:“行。你有这个心情穿,我就有这个心情看。”我说过不捎东西的,曹木林还是不死心,仍旧追着问:“田作家,你真的不捎东西?你仔细想想,肯定有你需要的。”我说:“我真的什么都不需要。叫你心念着,我谢谢你!”他仍不算完,挖空心思说:“你来小红山有段时间了,我也没送你啥。我见你喜欢小动物。要不,我买只鸟送给你。”对他不送点东西不死心的拗劲,我只好妥协,说:“行,你看着买吧!”
曹木林没有食言,为我买回了两只画眉鸟。也许是环境发生了变化,开头几天画眉鸟叫得不怎么欢实,时常流露出郁郁寡欢的神情。好在这种情绪没持续太长时间。待适应了环境之后,慢慢就打开了婉转歌喉。画眉鸟的叫声,为小红山增添了不少生气。
这次下山,曹木林除了买回了两只鸟,还带回了一样东西,那就是男人用的安全套。这两样东西他没有一块给我,而是分开给的。
这天中午我正在休息,曹木林没打招呼就进了地窖子。来到床前,他掏出几只安全套,说:“田作家,你需要这个吧?”我愣了下,很快就理清了思路,他是在变相地询问我愿不愿意和他做爱。对他的用意,我向他作了明确的回答,说:“不需要,还是你自己留着用吧!”我敢断定,这些安全套是他这次下山用剩下的。小红山远离尘嚣,远离女人,性欲上来献媚和巴结女人也是正常的。曹木林见我拒绝了他,收起安全套说:“田作家,我知道咱们之间有距离,在这件事情上沟通不了。我是个粗鲁人有啥说啥,你千万别往心里去。”我说:“没啥,就当开个玩笑。”平定下这事,他从兜里摸出一块奇石,说:“那玩意你不喜欢,我再送你一个你喜欢的。”这是一个造型逼真的骆驼模型的奇石。不管是骆驼高昂的头部,还是长长的颈部,以及肥硕的体态和隆起的驼峰,其比例和神态都拿捏到了最佳状态,看上去活灵活现,栩栩如生。我十分高兴地接受下了这块奇石,说:“这样的礼物我喜欢,送多少要多少。曹木林,这么精致的奇石,你是打哪儿捡的?”曹木林神秘兮兮地说道:“打哪儿捡的暂时不告诉你。你真想知道的话也不难,选个月高星稀的夜晚我带你去就是了。”对他的故弄玄虚,我说:“你不告诉我,我也猜得出,离了奇石谷不会再有第二个地方的。”
原来曹木林根本没有去过奇石谷,他是偷了别人的东西来向我献媚。我怕这块奇石是叶河自己留着把玩的,事后我向他提出归还的意愿,他说:“还啥,这石头是我专门为你捡的。只要你喜欢,抽空我再去为你捡。”我说:“谢谢你跑那么远的路去为我捡石头。我对奇石谷充满了向往,要去你带我一块去。”叶河说:“那有啥难的?你想啥时候去,我就啥时候带你去。”我说:“打铁要趁热。要不,咱明天一大早就去。”叶河说:“行。你说几点动身,咱就几点动身。”我考虑了下,说:“不能晚了,晚了天热。这样吧,到时候你来叫我,你什么时候叫我咱就什么时候动身。”去奇石谷的事就这样定了下来。
炎热的夏天去奇石谷不是件容易事,来回二十多里的沙路对谁都是一种考验。为了安全,我把这事说给了黄金贵。他犹豫了片刻,担心我吃不消来回这么远的沙路。最后他还是同意了。不过要按照他给我制定的时间表执行,不然就不同意我去。一切都是为了我好,我没有什么不同意的。黄金贵为我制定的时间表是这样的:早晨六点钟上路八点钟到,在奇石谷待上两个小时,中午十二点之前赶回来。黄金贵的时间设定很合理,唯一让我感到不快的是玩的时间短了点。这么远的路跑了去,只玩这么点时间,叫谁也觉得不过瘾。最后我还是屈从了黄金贵的计划。我的自我宽慰是:短就短点吧,这趟就算是探路。待天气凉爽了之后再去疯玩一次,把心中的遗憾补上也就是了
上路前的晚上,我就把要带的水和干粮准备好了。天气炎热,水喝得多。除了黄金贵的那只军用水壶,我还带了一个装满水的2·5升装的可口可乐瓶。干粮没有什么好带的,是几个白面馍。有这些东西作保障,我俩就可以放心上路了。
说好了叶河来叫我。我怕他没有醒睡,不到四点我就提前起床做完了洗刷,然后坐在门前等待着他的到来。叶河没有睡过头,他是踩着准点到的我门前。
在等待叶河到来的时候,黑妹趴在我跟前陪伴着我。有了黑妹的陪伴,空旷的夜晚变得不再寂寞和冷清。上路的时候,黑妹跟到了岭头。我想带着它,又怕它跟着受罪,最后还是生生地把它留下了。它哼哼唧唧地坐在岭头上,不情愿地目送着我俩渐渐远去。
戈壁滩上的夜晚很是凉爽,与白天的炎热判若两个季节。走在路上,满天的星星都在为你眨着眼睛。好多年没有见过这么繁多、这么明亮、这么辽阔的星空了。记忆里小的时候见过,长大后就没再见过。为这事,我还专门问过黄金贵,说:“黄大哥,咱内地的夜空为什么没有戈壁滩上的夜空绚丽?星星为什么也没有戈壁滩上的星星繁多?”他说:“这种现象不难解释,一是戈壁滩上没有大气污染,二是戈壁滩上干旱雾气少,所以戈壁滩上的夜色才变得绚丽夺目。”
夜晚观赏星星,是我来戈壁滩后的一大嗜好。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那里,遥望着满天的星星,让想象的翅膀任意飞翔。坐累了还可以就地躺下,让想象的翅膀接着飞翔,那是一种十分自得和十分惬意的享受。
叶河去过奇石谷,跟着他不用担心走迷了路。路走不迷,可走在空旷的戈壁大漠上,多少叫人觉得心里有些发紧。戈壁滩上有没有狼虫虎豹,这件事在我心里一直留有阴影。除了狼虫虎豹,对人的性命构成威胁的自然现象有没有,在我的心里同样存有疑虑。白天就发生过一件十分奇特的现象,叫人百思不得其解。在没有任何迹象的情况下,小红山正南两公里处突然冒起一股黑烟。这股黑烟冒得很浓,也升得很高,前后有好几分钟的时间。矿工们怀疑有人在点火。黄金贵带上常醒跑去看了,结果什么也没见到。荒无人烟的戈壁滩上出现这种怪异现象,就连见多识广的黄金贵都陷入了困惑。自燃是有条件的,戈壁滩上缺少自燃的条件。难道是外星人在作祟?在解释不清的情况下,人的思维不得不延伸着往外想。经常有报道说,外星人频频光顾地球,并劫持地球人。这些报道不管是真是假,对人的心理不同程度地造成了恐怖伤害。联想到白天发生的事情,行走在夜幕下的戈壁大漠上,我的内心不禁有些发紧。
也许是内心发紧的原因,在下一个陡坡的时候,我被陷倒在了地上。叶河上来拉我,我说:“叶河,天亮还早,咱喘口气再走。”叶河在我跟前坐下,我说:“叶河,咱躺下看星星吧!”叶河很听话,贴着我的身子就躺了下来。还不到放亮的时候,天上的星星依然那么繁多,那么明亮。
这个时候的沙子已经变凉,躺在上头有一种凉飕飕的感觉。这种凉意很舒服,是身体能够接受的温度。数过一阵星星,我和叶河拉起了家常,说:“叶河,来小红山半年多想家了吧?”他说:“不想。”我说:“为啥不想?是和家里人不亲,还是不会想?”叶河说:“不是不会想,是因别的原因不去想。”我说:“是和家里人闹矛盾,赌气啦?”他嗯了声。我说:“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和谁赌气也不能和自己的家人赌气。因啥事赌气,还把你气到了戈壁滩上?”叶河憋屈了一阵子,气乎乎地说道:“家里逼着我成亲。”我说:“家里逼你成亲有家里老人的想法,你不想急着成亲有你自己的主意,你完全可以把自己的想法告诉老人,相互之间达成共识,这样问题不就解决了。”叶河说:“我父母都是老牛头,他们认准了的事你就别想再拧回来。对抗不成,我只能走人。”我在琢磨,叶河逃避婚姻不会那么简单,里头肯定有蹊跷,八成是外头有人了。顺着这个思路,我说:“大凡逃婚的人,不外乎有两种情况:一是没看上父母指定的人,二是自己在外头有人了。我想,你应该属于第二种情况。你说,我猜得对不对?”叶河不再隐瞒,坦诚地说道:“我是有人了。她叫许玉,我俩爱得很深。为了我,她曾和另外一个爱我的女孩发生过殴斗,并且挨了刀子。对这样一个不惜生命代价挚爱我的女孩,我不能违背自己的良心不娶她。”我说:“你的选择是对的,我支持你。可我又在想,那是两个什么样的女孩,性子这么刚烈,为了爱情竟敢以命相拼?”叶河说:“检讨起来,我也有责任。爱一个女人,就应该心无旁骛地专心去爱,不然就一个也别爱。脚踏两只船,游弋于两个女孩之间,到头来对她们是同等的伤害。”看得出,叶河是个极有女人缘的男孩子,女孩子喜欢在他身上扎堆也实属正常。借着这个话题,我说:“我想认识一下这两个女孩子,讲讲她们的故事好吗?”叶河没有拒绝,简要地向我讲述了他与那两个女孩子之间的故事。
叶河说:我没上多少学,十六岁初中毕业就跟着别人走出了晋西老家到外面闯世界了。在外面闯荡除了年轻的优势,别的我没有任何资本。在短短的四五年里,我打过零工,干过建筑,下过煤窑,还做过搓澡工和装卸工,总之,只要挣钱什么活都干。
在城市里生活,我的最大乐趣是逛街。不为买东西,专为打眼馋。我嘴笨,缺少交际能力。可我的眼睛会说话,是它在帮着我交际。毫不夸张地说,只要我留意去盯视一个女孩子,用不了几回她准能被我降服。
王霞就是被我的眼神勾晕的。她是做服装生意的。我见她长得蛮有几分姿色,就靠到跟前和她搭讪,说:“美女,我想买件上衣。哪件适合我,你为我挑一件。”她很认真地为我挑选了一件。试过之后,我掏了下腰包,说:“美女,对不起,我忘了带钱了。你帮我收好,过两天我再来取。”她很热情地答应下了。
铺垫下话,第二天我又去了她的摊点。我不是去拿衣裳,是为了看她一眼。见到她,我又撒了个谎,说:“有事路过,顺便过来看看。昨天嘱咐下的话,你没忘吧?”王霞几分贪婪地看着我说:“别人的事也就罢了,你的事想忘也忘不了。一块捎着吧,就当是交下了我这个朋友。”就这样,我俩变成了男女朋友。后来,我发现王霞的私生活很乱,并且已经成婚。鉴于这种情况,我不好去做第三者,就断绝了与她来往。在分手的时候,我说:“你已经有了家室,干嘛还要与我交往?”她说:“交往是个人的自由,与婚姻没有关系。投缘了就是朋友,是一生的朋友。像你这样酷酷的男生,没有哪个女人不喜欢。”尽管这样,在恋恋不舍中我还是选择了放弃。
王霞之后,在不长的时间里又有两个女孩闯进了我的情感世界。这两个女孩都长得很漂亮,一个叫婉儿,一个叫许玉。在情感上,我更倾向于许玉。许玉斯文善面,性格温柔,很有女孩子柔情似水的蜜意。婉儿则性情刚烈,敢爱敢恨,像一杯浓烈的江子牙老酒。结果是我的贪心,导致了两人之间的一场激烈厮打。厮打中,婉儿向许玉刺去了刀子。结果是,一个住进了医院,一个被判了两年徒刑。这是我一手造成的悲剧,这辈子我都为它后悔自责。
接受了这个教训,从此我就关闭了与其他异性之间交往的大门,只和许玉一个人好。为了爱情,她付出了鲜血,也付出了三次流产的代价。
许玉是个美容美发师,有着很好的手艺,钱挣得也多。是家里老人有偏见,觉得不靠谱,死活不同意我和她交往。为了打消我娶许玉的念头,家里老人就托媒人为我定下了一门亲事,并逼着我马上结婚。我心里还装着许玉,还回荡着白头偕老的铮铮誓言,怎么能成亲?我不从,为躲婚就来到了小红山。
没想到少言寡语的叶河,还背负着这么沉重的十字架。我可以为他支招,但无法为他卸去身上的十字架。望着满天的星星,我说:“叶河,有这么个痴情的女孩子等着是你的福。好好珍惜她,将来你会幸福的。”
叶河是被许玉牵挂得太深了,以至于故事讲完还没能从沉思中跳出来。我没有急着催他上路,而是默默地陪伴在他身旁,好让他的思绪在星夜里慢慢淡化。
十分钟过后,叶河从沉思中醒来。看一眼天上开始变稀的星星,再看一眼渐渐清晰的物体,时间在告诉他应该上路了。这个时侯叶河站了起来,把手伸给我,说:“田姐,时候不早了,咱们走。”经他一拉,我的身子很轻便地就站了起来。
叶河领我走的是西沟的沙路。西沟的沙路比较难走,差不多有一半的路是没脚的沙路。要是不走西沟的沙路,走平台上的硬路的话,七拐八绕得多走一半的路。两路相比较,走西沟沙路会更快一些。
夜里走路方向感差,走起来需要不断地校正方向。每翻越一道沙梁,每路过一个沟岔,叶河都会牢牢地记在心里。每一道沙梁和沟岔,都是夜里行走的路标,离开了这些标识,你就很难区分东西南北。虽说天上有北斗星指着方向,那只是一个大的方向。要是认不准路标,脚下偏出去十里八里,抬头看看天上的北斗,它依旧在原来的老地方。走夜路的人都知道,大方向看星星,小方向靠路标。
当夜幕退至能看清奇石谷的平台的时候,天上的星星就稀薄得寥寥无几了。看着通往奇石谷的路在一步步缩短,我的脚步也变得勤了起来。我想及早地见到奇石谷的美景,去拥抱这座天然的奇石宝库。
当夜幕完全褪去,太阳衔在地平线上的时候,我的双脚终于踏进了奇石谷。到了奇石谷,最先到达的是风铃林。风铃林是奇石谷里的一大绝景。通常意义上的风铃,是经风刮或是手摇才能发出声响。奇石谷里的风铃用手摇它不响,也根本摇不动。奇石谷里的风铃靠风去吹,风越大它越响。大得能震撼大地,响彻云霄。
风铃林的响声不是单一的铃声,而是一个声响总汇。在这个声响总汇里能听到喇叭声、哨子声、笛子声和唢呐声,还能听到牛叫声、羊咩声、狗吠声和鸡鸣声。这么多的声音汇集在一起,完全够得上一台绝妙的交响乐。
这些奇异绝妙的声响,均发自沉积岩的大小孔洞。风铃林是一片坚硬的沉积岩群。这片沉积岩经过千百万年来的风沙穿凿与打磨,已经不再是原来意义上的石头,而是变成了一件件能吹奏各种曲子的乐器。它形状各异,大小不同。有的像镂花玉器,有的像倒挂金钟;有的像飞马踏燕,有的像叠肚罗汉;有的像贵妃沐浴,有的像淑女梳妆。走进风铃林,就如同走进了一座艺术殿堂,让人左顾右盼,目不暇接,爱不释手。
风铃林的价值,只有在这戈壁大漠里才能体现得完整。因为风铃林的观赏价值是揉合在听觉价值当中的。离开了这里的特有环境,它的价值就会失去大半,变成一件艺术残品。
对这件完整的艺术品,我无法把它拆散,更无法把它带走。它是千百万年来由风沙和时光共同精心打造出的艺术品,理应属于大地,属于风沙,属于时光,属于戈壁大漠。
我不舍得离开风铃林。叶河催我几次了,我都不舍得离开。我怀着憧憬对叶河说:“咱们约定好,啥时候你带我来听它鸣奏?”叶河说:“别的季节很少刮风,最好的演奏季节是春季。春天的风不但大,而且持续时间长,有时候刮起来一个星期都不兴停的。”我渴望听到风铃林的演奏,现在就想听到,可是没有风。无奈之下,我只好说:“没办法,只能等到明年的风季了。咱可说好了,明年风季的时候你再陪我来!”叶河说:“只要我还在小红山,就一定陪你来。”是啊,家里有老人,有恋人,明年的春天还早,那时候他还在不在小红山也确实是个未知数。我在心里暗暗起誓,等到明年春天的时候,不管由谁陪着,我一定会来奇石谷聆听震撼人心的风铃声的。
奇石谷里的石头除了黄褐色的沉积岩,还有黑色的、灰色的和杂色的花岗岩。这些花岗岩质地坚硬,敲击一下会发出悦耳的脆响。在风沙的吹打之下,这种脆响会变得更加悠扬,混杂在风铃林的共鸣中,就成为了动听的合声部。
奇石谷里的石头,大的像战舰,中的像磨盘,小的像碌碡,件件有形有状,像经过加工处理好的成品。这些石头有的暴露在风沙之中,有的被风沙埋去半截,长眠在风沙之下的更是不计其数。
鹅卵石滩是奇石谷里的袖珍精品屋。大如脸盆,小如弹丸的鹅卵石,不管是红的、黄的、蓝的、白的还是黑的,都有着迷人的纹饰,像一件件精美的艺术品。最叫人着迷的,是沉积岩体中镶嵌着的那些个鹅卵石。这些鹅卵石颜色不同,形状各异,像是经过雕匠之手加工而成,堪称艺术之精品。
来到奇石谷叶河就没闲着,一刻不停地为我寻找着值得收藏的奇石。是因为奇石太多,一度让他产生了审美错觉,觉得都好,又觉得都不好,在肯定和否定中游移。是被选择折磨烦了,他说:“田姐,这么多奇石都好让人挑花眼了。依我说,干脆把奇石谷保护下来,建个露天博物馆算了。”我说:“这个创意很好。建个露天博物馆,还可以带动地方的旅游开发。到时候把许玉接过来,让她做导游。怎么样,这可是两全其美的好事?”叶河是被这美好的遐想打动了,说:“田姐真会疼惜人。真要是那样的话就太好了。”
开发大西沟,是黄金贵经常挂在嘴上的一句口头禅。沙浴湖、沙长城、奇石谷、化石滩和魔鬼城五个景点,黄金贵把它比喻成五个金窝子,是伸手就能抓到的现钱。为这事我曾和黄金贵开过玩笑,说:“你满脑子里都是立项开发,依我说这个旅游局长谁做也不合适,只有你来做最合适。”黄金贵也不客气,说:“这个旅游局长我来做肯定能胜任。只是官小了点,我对它不感兴趣。”我说:“你嫌官小不要紧,可以自荐做市长。把你的宏愿讲出来,没准会得到官方支持的。”黄金贵说:“罢了,做官的瘾过了就不想再过了。在仕途上,我曾做到过厅级。这个级别对一般人来说,总算可以了吧?我照样把它掀翻,把自己贬为庶民。”这是黄金贵向我透露的最为直接的一句话。他做过高官,这一点我信。高官之后又做过啥?他没有具体向我透露。尽管这样也绝不会像他说的那样,自己只是个小业主。凭他的智商和做官经历,他所涉猎的行业,业绩也肯定差不了哪里去。
叶河很是尽力,跑东跑西为我搜罗了一大堆奇石让我挑。他不确定我喜欢那种类型,就采取了这种淘汰式的遴选法。在精品中选择精品,是件很折磨人的事情。挑来挑去哪一件也舍不得扔下。这可是沉甸甸的石头。凭我的力气,挑几块放在手掌上把玩的小玩意儿也就罢了,别的想也别去想。
按照黄金贵为我规定的时间该返回了。要是过于迷恋奇石谷,待太阳升起来,地表温度上升到六七十度的时候再走,对人身安全就会构成威胁。
叶河像是有件未遂的心愿,不顾我的催促,还在四处寻找着。每次催促,他都是那句话:“田姐,再等一会儿,马上就好。”他执意让我等,必定有他坚持的原因。我跑去看了摆在地上的石头才知道,他是在寻找一块带衣字的石头。带田字和晓字的石头有了,就差一块带衣字的石头。原来,他是想把田晓衣三个字拼全了送给我留作纪念。
这是一种坚硬的黑色花岗岩。UU看书 www.uukanshu.com清晰的白线镶嵌在黑色的花岗岩当中,形成了不同的图案和字形。叶河是看到了一块带田字的花岗岩后,才突发拼找田晓衣三个字的念头的。田字很工整,只是在书写上略显幼稚,像出自学前班小朋友之手。晓字有些连笔,书写又过于成熟,像是出自名家之手。看了两个字,我也跟着着急起了最后那个衣字。三个字要是拼齐了,真可谓是神来之笔,有相当大的收藏价值。我再次看了下时间,已经是上午的十一点。黄金贵规定我俩十二点之前赶回去。现在看来,按规定的时间赶回去已经不再可能。叶河寻找得心切,我也不好泄他的劲。他是在圆自己的一个梦,我有义务帮他去实现这个梦。
在接近十二点的时候,叶河终于寻找到了衣字,拼全了田晓衣三个字。衣字遒劲有力,介于连笔与正楷之间,只是字体稍大一些,在视觉效果上有些过于奔放。
叶河很高兴。他把三块石头整整齐齐地摆放好,说:“田姐,你不相信上帝不行。你的名字在远古就起好了,是上苍赐给的。这是你的福,别人馋也馋不去。把它保存好,这辈子有上苍保佑你会幸福的。”我说:“我很感激上苍的保佑,也同样感激你的祝福。这辈子我会把它珍藏在身边,同时对你的美好记忆也会珍藏一辈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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