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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花一想到姚老三，恨不能一死了之，又兼自那日被杏花盘问之后，总觉得杏花看她的眼神意味深长，仿佛随时都在提醒她：“我什么都知道！”，心里越发恐惧烦闷，感觉随时都会崩溃发疯。
究竟那姚老三会不会放过她，暂时还不知晓。
却说那日在课堂上，班主任当着全班人的面点名高明月：“高明月，这学期的学费你还没有缴上来，马上就要放寒假了，你还要拖到什么时候？总不能我次次都给你垫上吧！要是个个都像你一样，老师我工资再高，也不够垫啊。我还有一大家子人要吃饭呢！”
高明月低垂着头，羞得满脸通红，感觉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同时射在她的身上，如芒在背，十分不自在，一双脚在地上来回摩擦，那泥地早已被磨得光滑透亮。高明月穿着一双褪色的帆布胶鞋，右脚鞋子布与胶的连接处绽开了口，可以看到她的大脚拇指从烂袜子里钻出来，正在那里不停地抓动。
那老师又说：“你下周必须交上来了！你们家长也真是的，这学费又不多，不拘哪里省点就有了。”
那天正好周末，不用上晚自习。放学后，明月背着国庆留给她的帆布书包，独自一人磨磨蹭蹭往家里走，一面想学费的事，一筹莫展。走到观音坡脚，已是旁晚，天将黑未黑，灰白的夜幕笼罩在长坝，山坡上的树林影影倬倬，好似一群群的怪物，随时都要扑下来。
因为在观音坡的位置就可以远远望见家自家房屋，是以明月并不害怕。她一抬眼，突然发现观音坡上一个淡淡的黑影蹲在地里，见她过来，快速闪过，没入树林。她心里一惊，定睛一看，四面静悄悄的，并无异样，心想大概是自己眼花看岔了，错把树影当成了人影。
明月也知观音坡经常闹鬼，虽然不信，也不免心里发毛，不由得加快了脚步。观音坡有条土路蜿蜒下来连到石板大路上。明月走到那路口，地上一土碗米饭赫然映入眼帘，显是有人刚刚供完饭。她惊出一身冷汗，心里一阵乱跳，不由自主慢慢小跑起来，刚跨过水沟，感觉后面有人在追，停下来猛地一回头，恍惚有个影子嗖地埋入沟渠不见了。明月瞬间毛骨悚然，不要命地飞奔，又觉得那影子紧跟了上来，双臂伸出，作势就要往自己背上抓，疾忙转身，那影子忽然又不见了！
明月心胆俱裂，高声向前面喊道：“朱哥哥！你怎么来了？你来接我怎么也不打个电筒。”前面果然走来一个人影，不是别人，却是他妈张玉华！
明月长舒一口气。原来张玉华知道今日明月提早放学，久未见回来，心里不安，便走出来寻她。
张玉华疑惑地问她：“怎么喊你朱哥哥？”
明月笑道：“随便喊喊，壮胆而已！”又想：“哪里有什么鬼，不过是自惊自怪，心里作用罢了！”
母女俩回到家里，端阳早已吃过晚饭，开着灯，坐在厢房屋里做他的椅子板凳。
明月胡乱扒拉了几口饭，找个机会对她妈说起学费的事。张玉华唉哟一声：“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人家老师一片好心，帮我们垫学费，怎么好让别个为难。我把钱给你，你下周上学赶紧拿去交了吧！”
端阳在一旁听见了，说：“妈，我结婚的彩礼钱准备好了么？”
张玉华回道：“差不多也够数了，我过两日赶场再把家里的十几只鸭子拿去卖了，看还差好多，再问你姐姐借点。只是那彩礼钱有了，办酒席的钱还没着落，你看你这些年卖了不少椅子板凳，有多少钱，拿出来先用着。”
端阳忙道：“我哪里有什么钱？有也交给你了。我自己留点，平时不用买双鞋穿？我做椅子板凳的工具不也得花钱去买？有时候家里打酱油买盐巴，还不是我贴出来，只是没跟你说而已！这彩礼钱本来凑不够，你还要拿去给明月缴学费，哪年哪月才能凑齐？我都已经二十多岁了！还要拖。别人照我这个年纪早结婚了！”
玉华道：“那也不能差明月的那点学费钱！行了，我也不问你要钱，我自己想办法吧。”
端阳道：“你能有什么办法？要有，也不会等到现在。明月一个女娃儿，读那么多书做什么？早该回来帮忙了！我才只读到小学没毕业呢！”
明月气道：“你小学没毕业，是你自己死活不愿读的，有什么好抱怨的？完全两码子事！你结婚花钱那是正事，我读书要钱难道不是正事了？不过是早晚的事，就那么着急想结婚！生怕结落了。”
端阳说道：“这个时候说得好听！等你到了我这个岁数，只怕比我还急！”
明月说：“我一辈子不结婚才好呢！”
端阳气得一脚踢向那堆竹棒棒，哗啦啦滚了一地。
张玉华骂道：“死妹姐，怎么这样跟你大哥哥说话！没大没小的！”
明月喊道：“妈，我还没说你呢， wwｗ.uukanshu.com你还好意思来说我。我总共几十百来块钱的学费你舍不得掏，建军读大学一年几千块钱的学费你掏得比谁都快。就是他每个月两百块钱的生活费，也比我一个学期的学费钱高。你那时怎么就有钱了？生怕错了日子，说：‘他一个人在外面读书不容易，碰到哪里都要花钱。可别寄晚了！’一个人屁颠屁颠跑到邮局去寄钱。我天天咸菜白饭，不见你心疼？我问你拿学费，你每次都推三阻四，说家里艰难，能缓则缓。你也太重男轻女了吧！”
张玉华听了这番控诉，气得骂道：“不知好歹的东西，你倒怪起我来了。我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一天到晚起早摸黑，拼死拼活拉扯你们几个，我反倒有罪了！一个二个恨不得把我撕来吃了。谁叫你那死鬼老汉死得早，还不如我先死了，也不用受这些活罪，眼不见心不烦！”一时忍不住，落下泪来。
端阳和明月见她妈哭了，收了声，各自忙自己的事去了。
第二日一大早，马红霞跑过来找明月。明月早宰完一堆猪草，用竹渊兜淘干净了，倒进锅里，正坐在灶门前烧火煮呢。那红红的火焰映着她的面庞，娇艳欲滴。
明月抬头看见红霞，问她来做什么。红霞笑道：“今天大佛湾做佛会，听说热闹得很。我妈说拿些香烛纸钱去卖，可以赚好多钱呢！你去不去耍？”
明月心中一动，忙说：“不如我同你合伙，拿多点香烛纸钱去卖，卖了大家分成。只是本钱要你先垫上。”
红霞见她要去，满心欢喜，口里答应着，忙忙地跑回去问她妈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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