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梦之后(2 / 2)

亚岚被这重重敲了一下，也懒得提刚才那些事情了，一边哄着冬华，一边向兰斯赔不是，妥妥的和事佬。

“看来，你身体恢复得不错，我还以为你就这样了”，兰斯推开门让冬华他们进去，带着二人去了二楼包间。

冬华懒得理他，只一味地看看室内那些布置，这偌大的酒馆里居然只有寥寥数人，都在卡座位置，还全处于醉醺醺的姿态，玩味地品着自己桌前的酒食，这样子连一个搭手都没有，如何能打理好繁多的事务。亚岚也看出来酒馆的冷清氛围，与自己以往来这里的情形大为不同，不免多问几句。

“那些员工呢，这也太冷了点儿，哪儿像酒馆呐。”

“我给他们休假了，最近这里不会营业”，兰斯一脸无所谓的态度，将他二人带到包间门外，掏出一把钥匙交到亚岚的手上，“规矩自己懂的吧，我可不负责你们的消费哦。”

亚岚跟兰斯眉眼相交，唯独冬华一人愣神，不知道这二人在说些什么哑谜。亚岚接过钥匙，同兰斯交谈了几句，就带着冬华进了房间，兰斯则是回到了楼下，似乎是在调制一些新酒。

这包间也是挺大的，完全不会觉得拘束，包间中央是一个圆桌，周围绕着半开式的软沙发，这似乎是个主题包间，壁墙、桌椅甚至沙发垫，都是瓣凌花的图案，圆桌的桌角也是雕刻了不少未开的瓣凌花苞，冷色调的冰蓝搭配瓣凌花的样式，倒也挺有意境了，室内温度算适中，似乎是自动感应变温的设备，无需手动调节。冬华并没有来过这种娱乐场所，不太懂也算正常，这里确实已经是整个空界城里规模最大，服务最齐全，环境也最好的酒馆了，只是兰斯一直不乐意经营，总是交给员工打理照料。

冬华坐在松软沙发上，闻着空气中淡淡的花香，也是瓣凌花的气息，清新淡雅并不浓厚，对身心舒缓大有裨益。与花香相得益彰的是清酒，冬华不擅饮酒，印象中他唯一喝过的酒，也只是度数较低的果酒而已。空界城除了是次元都市外，还有另一个名号，“酒池”。兴许是出于历史原因，狼族对于酒格外喜爱，果酒、清酒、浓香就、酱香酒，这里几乎涵盖了整个神奥汀全部的酒类，也囊括了几乎半数的酒业。当初的狼族内部，酒只是用来抵御寒冷的净水替代物，毕竟当时干净的饮用水只有贵族可以肆意挥霍，平民和奴隶根本得不到多少水源，酒便代替水融入了他们的生活里。如今时代变迁，酒成了一种象征，无论是回味生活还是情趣使然，酒的符号已经烙印进了每一个狼族人心里。不少人出于对酒的痴迷慕名来到此地，最终融入了这里，带来更为复杂多样的酒种。

亚岚跟兰斯自然也是喜欢美酒的，他二人经常在公务结束后来此小酌，量是不多不少的。兰斯给的钥匙，自然就是酒窖里的钥匙，并且是他二人最喜欢的酒，名曰“漫山红”，兰斯总是会储备一大桶这种清酒，准备着让他二人独饮。今日冬华来此消遣，亚岚自然也是要让他浅尝一番。

独留冬华一人在屋内，亚岚拿了钥匙便自己去取了一壶。回来时，冬华已经吃上那送来的消食了，一碟酱牛肉，两碟小菜，一盘雪晶果，亚岚见那雪晶果颗粒饱满，分量十足，嘴角不免生出笑意。

“兰斯这家伙。”

“回来了？”冬华见亚岚折返，自觉往沙发里侧腾了位置，“兰斯端来的这水果看着甚至诱人，我就自己先吃了些，滋味倒是绝佳，还有些冷意。”

亚岚自是知道这雪晶果的，从雪山地区采摘，以雪山之冰包被，一年到头也就短短半月时间可以采摘，由于种植环境要求严苛，至今也没有进行大面积推广种植。这野果入口清爽甘甜，搭配美酒也算是一绝，最能体现酒香醇厚，平日里就算富贵人家也不见得点这一盘，兰斯这种嗜酒人士自己都舍不得吃，今日居然有心端来这么大一盘，可见用心。

“来尝尝这酒吧，如果不爱喝，我也拿了果酒过来”，亚岚替冬华酌了一杯，那酒杯是冷玉所造，白中透冰，杯底刻着歌德酒庄这四个字，杯身雕了不少稀碎的花纹，想来与这主题包间是为一套。

放入几颗雪晶果，雪晶果的滋味同酒香融汇一体，多了一份冰爽润喉的口感，冬华尝来确实不错，自己倒光把那雪晶果当小食吃了，没有想到这一层用意。自己素来不怎么喝酒，当初同亚奇他们对月共饮，也只是以茶代酒，现在想来也有几分可惜。

“今天就我们两个吗？”冬华望着杯中清酒，时不时轻晃，那通透温润的玉杯摸起来手感极好。

亚岚痛快畅饮了几杯，才同冬华交谈，“你在这城里不就认识我们几个嘛，尤里素来讨厌我们嗜酒，希尔薇怕是又跑到拍卖会探虚实去了。”

“有几分道理”，冬华一饮而尽，不一会儿就面色潮红，已经是微醺之态，怕自己喝太多失了礼数，就不再斟酌了，只是吃那些醒酒的野果和小菜作罢。

出院第一天就喝酒，被尤里知道，怕是免不了一顿臭骂，冬华虽不怎喜饮酒，也不想破坏这气氛，跟亚岚这样独处的时间并不多，他也正好有事情要跟亚岚单独聊聊。

“我想，去先烈陵园看看，你可以陪我去逛一逛吗？”

“陵园，怎么突然想去那里了？”亚岚听到冬华想去陵园，也是想起来自己很久未去祭奠了，那里埋葬的全是于狼族有功绩的先驱，每到思灵祭就有不少人去祭拜，也算是城内的热门场所了。

“没什么，只是想去走走，看看自己一些故人”，冬华嘴上说得平静，心里却是乱糟糟的。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资格去看看他们，那些尸骨未寒的将士们，那些共图大业的追随者，他们是否知道狼族如今已是人人能安居乐业的幸福时代了呢？

左右不过多想，结束双人酒会后，冬华还是鼓足了勇气跟随亚岚去到了陵园，这里同亚岚说得不差，人流并没有影响这里肃穆的氛围，先烈陵园两边就是普通的墓园，整座墓地都是葱郁一片的，所有的坟地都用一棵安息松代替，这是狼族建城后的老传统了，安息松作为必须的工业原材料，对于狼族人有着更为特殊的意义，那就是灵魂和归宿。狼族人相信，将逝者的尸骨埋在安息松之下，他们的灵魂会依附安息松的根系回归大地，此乃生死轮替，逝者安息之意。

步入陵园，冬华只觉得内心异常平静，不似之前那般聒噪之感了。按照亚岚的指示，他来到了建城初期就埋下的坟冢边，看着那些安息松上挂着的标牌，清清楚楚写明了那些逝者的信息和墓志铭，与其他坟冢相比，冬华目光所及的区域，安息松都更加高大，完全就是古树了，说是历史活化石也不足为奇。

“他们就在这里，看着这城邦一点点建立雏形，得到扩建和延伸，最终成就了这座历史悠久的都城”，冬华抚过那些老旧的石刻板，字迹虽然已经模糊不清，却依稀能够看出原貌。

千年光景，浮世景色变化万千，这些磨损的记号，是他们曾经存在的证明，即便磐石也会归于尘土，他也不会忘记他们，这座城也不会忘记他们，整个狼族人民也不会遗忘他们。时间是丈量万物的尺度，唯独血脉和传承，永不磨灭。

“你好像，很伤心……”亚岚看着冬华眼角默默含着的泪珠，一时间有些难受，埋葬在这区域的，都是当年跟随先祖一起建立空界城的人，亚岚幼时就已经将他们的故事烂熟于心，但他不是很明白，为何冬华会如此共情，就好像他自己曾经亲眼见证过那些真人一样。

“怎么会，我很开心啊”，冬华擦去眼角的泪水，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展示给亚岚看，“我怎么会伤心呢，他们一定很高兴，自己的后代看到了他们未能抵达的未来。”

亚岚注视着冬华的一举一动，心里很明显知道冬华在撒谎，他对于这里的逝者，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感怀。而且亚岚很会察言观色，冬华这样的举止很难让他相信，但他没有去揭穿冬华。冬华身上的谜团太多了，在判定他不会出现任何威胁空界城的举动后，那些秘密对于亚岚而言，就已经没有什么价值了。

“是啊，他们会高兴的。”

亚岚是这么说的，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带着冬华祭拜完那些先烈后，他让冬华先一步出去等待他，自己则像往常一样，带着几捧洁白的花束，来到了三个紧邻的墓碑边，在这三个墓碑后种植的安息松，还比较矮小，看起来十年不到。只是见到那三个墓碑，亚岚就觉得难以遏制的思念在涌现了，过去的这些年，他晚上总是做梦，梦到他们互相定下的约定，幻想他们从未离去，现在看来，这一切都是没有必要的。与以往不同的是，这一次的亚岚，在自然地微笑。

“好像，很久没来看你们了”，亚岚手捧花束自言自语着，“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太多，我有些应接不暇了。”

短短一个月时间里，亚岚好像经历了整个世界的变化一样，繁重的劳作和一眼望不到头的公务，几乎让他心力交瘁，同各界各行的人交涉，总是免不了这样的。若是自己没有经历过那些事情，可能还在云游四海吧，带着梦涵和熠鸿一起。故人已去，物是人非，这几年一直战战兢兢的活着，总归也不是办法，唯有宽慰自己，才能找到新的生活目标了。

“可惜，日子总是要过的，到时候去见你们，也会心安些吧。”

亚岚在安息松周围驻足良久，才起身走出陵园，出陵园后四处张望，才发现冬华在树荫下坐着。兴许是酒意未过，又或者是因为身体刚恢复，冬华竟不知不觉间睡着了，那路上的孩童都围在他边上吵闹。亚岚快步过去，将那些幼童哄走，又检查了一遍冬华的情况，确认只是睡着了才安心，轻轻抱起他的身子，往古宅方向去了。

“看来，不应该带你出来这么逛。”

冬华在半途中就醒来了，发现自己被亚岚抱着，就想下来自己走，亚岚自然是没给他这个机会，双臂搂得更紧了。

“抱歉，我真是累了”，冬华略带歉意地躺在亚岚的怀里，睡意没有丝毫消散，他将双手搭在亚岚的双肩上，就这样静静闭着眼睛。

“没关系，睡吧，睡一觉，就好了。”

亚岚的动作总是温柔的，不会打扰到冬华一丝一毫，风旋不断环绕在他身边，无形的微风令冬华睡得更加舒适了。两人相互依偎着，走在回家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