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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边有说话声，听不清楚像是在争吵，絮絮叨叨扰人清梦。
迟明从睡梦中醒来睁眼看去，却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后颈处的枕头不知所踪，下意识去摸索睡前搁在床头的手机，却触碰到腐朽的木板。
“在做梦嘛...好奇怪的梦。”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却发现竟然没有脸皮的存在，光秃秃的颧骨有点硌手，似乎是一具没有皮肤和血肉的骷髅，没有呼吸没有心跳但依旧有着感官，轻轻按压却有淡淡的痛感。
迟明悚然一惊。
头顶的棺材板已经腐朽不堪，抬手一推便碎裂开来，微弱的月光从缝隙中洒落，身处墓穴内的他赫然是一副灰白色的骷髅，周身没有丝毫血肉，眼眶处有些许伤痕，似是生前受到致命的袭击。
迟明伸出灰白的手掌注视良久，上面看不到丁点血肉存在，灰白色的骨骼拼接在一起。
迟明坐起身用骷髅手掌摸了摸脑门，没有头发的存在..甚至连头皮也没有，就连脑壳里面都是空的，用指节敲击还会发出咚咚咚的回响。
这不由让他不由想到一句话，僵尸打开你的脑子然后满脸失望的离去...
在墓穴里摸索了片刻，发现连个陪葬品都没有，不但是个死鬼还一穷二白。
推开腐朽的木板，迟明将自己的骷髅头探了出去，无垠的夜空独有一轮明月不见繁星，周遭荒山野岭大多都是灌木杂草，附近零零散散几座墓碑都破旧不堪，表面不知是什么动物留下的爪痕。
而在这条狭小的山路旁屹立着几道模糊的身影，月光似乎有意在避开它们，黑暗如同一层绸布掩盖半边躯体，皆是漂浮的幽魂。
若有若无的视线聚集在他的身上，阴森可怖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迟明空洞的眼眶看着这些幽魂，慢慢将自己的骷髅头缩回墓穴里，然后望着自己血肉全无的骷髅手臂陷入沉思。
“没想到传说中的幽冥地府真的存在，不过现在大家都是鬼，应该没什么大不了的。”
想到这里迟明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骷髅头，一咬牙从墓穴里爬了出来，不过依旧离那些幽魂远远的，对方灰青色的面容没有双眼和嘴唇，诡异而又惊悚。月光被排斥在三尺开外，黑暗包裹着幽魂漂浮的躯体，那种若有若无的视线注视着迟明，似在引导着他踏入这条蜿蜒贫瘠的砂石山路。
抬眼望去远处尽皆被雾气笼罩，像是要遮掩着什么，迟明神情有些恍惚，在这之前应是有许多人踏上了这条看不见尽头的道路。
难道那里就是转世的途径....传说中的六道轮回。
那些漂浮在两侧的幽魂并未催促，静静的等候着，时间在这里已经失去了意义，隐约的风声在周遭盘旋，听上去像是哀怨的哭泣。
迟明回过头，刚刚置身的墓穴外屹立着一块青黑色的墓碑，上面看不到字迹只有风化后的缺口，像是一只怪异的独眼。他没有犹豫太久，视线在头顶夜空中的那轮青色的月亮上停留片刻，便咬牙顺着这条砂石路朝着远方走去。
死寂的大地不见生机，就连那些灌木杂草也都是枯萎发黑的模样，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身后那些幽魂渐渐失去了踪影。浓雾褪去，一座庙宇屹立在正前方，庙门敞开两侧木梁上刻着对联，但字迹已然模糊不清，只能看到零星两三个字，似是牛鬼蛇神。
周围荒草丛生庙门处还能看到些许风化的骨骼，不知是人还是动物的，本应庄严肃穆的建筑反而平添几分阴森和恐怖。庙宇内尘埃枯叶满地，走近之后便能看到庙堂之上供奉着一座怪异的神像，半人半兽披着甲漆着深绿的颜料，盘腿坐在半人高的祭台里面，落叶堆积在雕像旁，显得破败不堪。
月光照射在骷髅身体上给迟明带来莫名的暖意，装贡品的白色瓷碗里空空如也，沉积着一层厚厚的灰烬。
正对着供桌的地面上摆放着一副由干草编织而成的蒲团，在灰尘满地的庙堂内干净得有些格格不入，一个由木头雕刻而成的面具静静搁置在蒲团上，似乎在等待迟明的到来。
他蹲下身将蒲团上的木质面具捡了起来，用小刀雕刻的面具透露着一种诡异，木质的纹理割裂弯曲像是有一张诡异的笑脸。
身后数之不尽的视线在窥视，那些虚无的幽魂显然在等待着迟明戴上这副诡异的面具，灰白的手骨仿佛被浸染逐渐褪去苍白，淡淡的红色血丝在蔓延，原本死寂的内心缓缓跳动。
昏暗的庙宇内，端坐在供桌后的神像沉浸在黑暗中，迟明犹豫片刻，将手中这副怪异的面具往自己骷髅头上戴，沉闷压抑的感觉铺面而来，耳边隐约传来喧闹的声响，像是有许多人在争吵。
视线在模糊，如同接触不良的电视画面在快速闪烁，白昼与黑夜交错，人声鼎沸的城镇与荒芜险恶的幽冥轮转。
当迟明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发现自己置身于一处闹市之中，摊贩与顾客彼此争论不休，食物的香气中混杂着香火气息，用竹篓圈养的飞禽走兽在嘶鸣，由矿石堆砌而成的摊位凹凸不平，浑浊的雨水在缝隙中流淌，几个年幼的顽童在追逐嬉戏。
悬挂在门梁上的风铃在风中摇曳，几户由石砖搭建的建筑，一排风口能够隐约看见炉火，应该不是民居，往后便是一条由青石板铺就的街道，隔着没多远便立着一根根长杆顶部挂着灯笼，微黄的灯光和清晨阳光交汇在一起，朦朦胧胧像是隔着一层雾气。
在他的身后是一间有点年月的酒馆，坐落在闹市街口的位置，挂在门口的四个灯笼上用毛笔写着南山酒馆四个字，白底黑字里面的烛光有些昏暗，似乎快要熄灭了。
“你在这发什么愣，还不赶紧将地窖里的酒搬出来，喂...喊你呢。”
粗糙沙哑的嗓音在耳边响起，迟明偏过头便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扛着一个巨大的木桶，满脸的络腮胡让他看上去有些凶恶。
迟明怔了怔低头看向脚下的水洼，倒映出一副年轻男子的面容，五官俊俏看上去有些病怏怏的，不过眉眼间能看到些许的英气，并非能让外人吓得半死的骷髅模样。
“你这娃子脑子是不是烧坏了，喊你也不应，我跟你说就算你大病初愈该干的活也得干，赏钱不是那么好拿的。”
络腮胡男人没好气的说道。
迟明眨巴眨巴眼睛，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脑门，真切的触感代表眼前的一切并非假象，他压抑住心中的惊喜尽量让自己不那么怪异，径直跟着对方一起走进酒馆的后院。
从工坊运送过来的酒桶存放在地窖，门口堆积着数个空桶，露天的厨房柴火堆旁边还挂着数串辣椒大蒜，表面覆盖着一层厚重的尘埃，几乎看不清原本的颜色，像是很久都没有人动过。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海腥味，源头似乎是后院中心的水井，坑坑洼洼的井口长着深绿色的苔藓，好似很久都未曾使用过。
络腮胡将空木桶塞进木棚内，埋头翻找着打开地窖的钥匙，堆叠的杂物让木棚看上去乱糟糟的。
厅堂内有人声，淡淡的酒香透过窗缝飘了出来，迟明侧头倾听。
“南山酒馆已经在南山镇开了三十二年，我作为账房也有二十年，但从未想过税收会到今年这个地步，一壶酒不过寥寥数枚铜钱却有六成是税收，哈哈...能想象吗？”
炉前的砂锅冒着白色的热气，坐在跟前的三个人捧着白瓷的酒杯醉眼朦胧，脸上的表情像是在笑却有股压不住的愁容。
“粮食从田间收上来有征粮税，搬运到工坊有运粮税，酿造过程有工人税、安置税、器物税，更别提贩卖的税收。酒越卖越贵利润却越来越少，他们不允许我们手里有太多的钱，要运转要缴税。可商贩之辈没有足够的本钱何来发展，只能苟活度日，生活也愈发惨淡。”
“前年是三成...去年是四成，今年更是涨到六成，那明年呢？那些狗东西越来越贪婪了。”
“你喝醉了段老，有些话不能乱说会招惹到祸端。”
“祸端？它们就是南山镇的祸端，也是朝日国的祸端！一国之君主竟然成了归海教的教众，每日烧香叩拜所思所想皆是成仙，钱币流转汇聚愿力，何其可笑，养出一群硕鼠啃噬国运....”
老人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炉中肉汤滚动散发出阵阵奇异的香气。
“终有一日，饮酒穿衣行路皆需要缴税，喝汤吃肉下葬立碑....”
“你喝多了。”
身旁负责酒馆后厨的邓大厨敲了敲木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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